白色糖粉被洒进红茶中，带有精美花纹的银质勺子微微搅动着，时不时与骨瓷茶杯碰撞，发出一声声轻微的脆响。

    林逐月眉眼低垂，似乎只专心于将眼前的红茶调制出最佳味道，然而他扶住茶杯的左手指尖微微泛白，似乎有些过分用力。

    宋蓁依旧保持着极佳的耐心与贵族风度，不曾开口催促，房间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她用目光锁住眼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在脑内仔细复盘今晚的所见，并逐步更正对她的同桌的错误印象。

    “我曾在林星月的办公室内看到过关于兽人的相关研究。”

    他的声音带着一些复杂的感情，划开凝滞的空气。

    “近几年，星月中心医院针对兽人的研究从未停下。”  林逐月直视宋蓁的眼睛。

    宋蓁敏感的意识到接下去的话才是重点，微微调整姿势，示意林逐月继续。

    她看似放松的倚靠着乳白色悬浮沙发，单从表情看不出她对这件事情抱有多大兴趣。然而被笼罩在对方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中，林逐月不自觉的浑身肌肉紧绷。

    他努力调整自己，努力做出自然的样子，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

    “众所周知，兽人从一开始就是人类无视生命规则所创造出的实验失败产物，随着实验被合众议会院突然叫停，试验品的去留问题成为难点，最终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没有将它们清理掉，大批的兽人被最终定性为失败品，流放至D星域。”

    是控温系统出了什么问题么？林逐月觉得有些热，他脸颊微红，额角也微微沁出汗，端起还有些热的红茶抿了一口，继续说道。

    “最初的兽人试验中，为了控制风险，多是将性情无害温和的食草动物，或者可被驯服的小型犬科的基因与旧人类基因契合，因此除部分特殊实验的产物之外，绝大多数兽人温驯好控制，虽然有着寿命不长，智商普遍较低等缺陷，但身体素质极佳，适合新星球的基础建设，在大家的默认下，兽人在D星域生育繁衍。”

    宋蓁屈起指节敲了敲沙发扶手，不轻不重地说，“米莱合众国史，初等中学必修课程。”

    林逐月知道她的意思，这些在国史课程中出现过的知识并不是她想听的回答。

    只是他感到室内温度渐渐升高，蒸腾的热气使他头脑有些发胀，汗水也似乎流到了脖颈处，痒得很。

    林逐月再次深吸一口气，将精神集中在谈话中。

    “你知道兽人的平均寿命是多少么？” 林逐月抛出一个问题，但似乎并未想要得到回答，紧接着又说下去，“其实自百年前，合众国每一年夏季都会对D星域兽人的平均寿命做一次普查，数据仅用于学术研究和政府使用，并不面向普通公民公开。从结果而言，近百年来虽每一年的平均寿命有上下浮动，但兽人的总体平均寿命大约在27.3岁。”

    宋蓁略微动了动身体。

    “直至十年前，普查显示，D星域兽人的平均寿命开始增加了。当然每一年的增长幅度都不大，并不引人注意。只是这样累积起来，去年的普查结果，D星域兽人的平均寿命已经到了33.7岁。”

    宋蓁陷入沉思，如果林逐月所掌握的数据没有问题的话，仅在十年内，平均寿命便提升了6年以上。

    这个数字虽称不上令人触目惊心，但也绝不正常。

    再加上兽人的个体寿命差异大，以及极高的夭折概率，不难想象成年兽人的平均寿命已渐渐逼齐旧人类。

    而这样的变动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不自然的寿命增长是否有人为因素干扰？寿命的增长往往意味着生活经验的积累，以及智慧的催生，而处于长期被压迫角色的兽人，是否会给合众国带来隐患与动荡？负责组织普查的合众议会院是否有注意到这个异样？母亲呢，母亲知道么？

    宋蓁面上不动声色，脑子却已经开始飞快转动。精力集中于思考的宋蓁并没有注意到林逐月的状况，只口上催促道：“继续。”

    “大约8年前，那时我还住在D星域，在我父亲打零工的酒吧里，我听过两个“猎人”聊天。”

    所谓“猎人”是一种只存在于D星域的特殊职业，由于合众国法律内，并没有适用于兽人的安全保护法，也就意味着就算将兽人掳走卖掉也不会触犯到哪条法律，因此催生了这样一个游走于法律边缘的，无道德的职业。他们在不伤害兽人性命的前提下，将落单的兽人抓走卖去其他星域，就像把一袋子无主的营养液，从地板上搬到桌子上一样，无需在乎“营养液”的感受。

    当然，他们也有着的行规，低于18岁的兽人幼崽不可抓捕，有触犯未成年保护法的风险；有事业归属或个人归属的兽人不可抓捕，因为那样的话，它们是属于别的公司或个人的私有财产，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怀孕或幼崽未成年的母兽人不可抓捕，这就像古老的从前人们的狩猎活动一样，不可竭泽而渔，为了可持续发展，猎人们要保护猎物的繁衍。甚至在D星域时常可见猎人们帮助怀孕的兽人解决麻烦。

    猎人们在行规的条条框框内寻找缝隙，捕猎兽人，又庇护兽人，残忍又有原则。在这片混乱无序的星域，猎人与兽人以一种奇特的关系共生。

    宋蓁从前隐约听说过一些关于“猎人”的消息，虽不知具体情况，大概可以猜想到是怎样的职业，因此并未影响她理解林逐月的话。

    林逐月的声音微微有些不稳，继续道：“ 猎人说，从前的主顾都喜欢18岁，19岁的域内兽人，知根知底，安全系数高，买回家养个4-5年才会死。但那几年他们开始要求25岁以上的域外兽人，这类兽人越养越聪明，更耐折磨，寿命也更长。”

    宋蓁问：“域内与域外，分别是什么意思？”

    “D星域的兽人都是统一管理的，进入星域后便要登陆身份证明，从前管理的其实比较混乱，但自宋讫茉利长官开始，贯彻的就比较彻底了。域内兽人是指出生于D星域的，域外兽人则是出生在其他星域，后移住在D星域的。”

    林逐月的声音如同风中的烛火一般，忽明忽灭。此时宋蓁终于发现了他的异样。

    宋蓁皱了皱眉，“林逐月？”

    眼前人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进自己耳朵里，林逐月面颊通红，浑身脱力的倚在沙发里，汗水顺着额头滑落进领口。

    他热的不行，脑子烧得厉害，脖颈后面又痛又痒。

    “你喝酒了？”  林逐月意识有些模糊，有股酒味儿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一缕一缕的在他周围绕成一张网。

    然而在宋蓁眼里，对面的少年整个人都和他张扬的发色一样，快红透了，他无力的靠在沙发上，情况看起来有些不妙。

    她踌躇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边扶住他，问道：“什么酒？怎么了？”

    林逐月像个灌满水的娃娃一般，宋蓁只一扶，他便整个人栽倒到她身上。

    少年鼻翼间带出的滚烫的气息洒在宋蓁身上，烫得她一愣，淡淡的金木犀味道从他身上传来。

    与此同时，少年如小狗一般把脸窝进宋蓁的颈窝，意识已经彻底抛下他了，他用微凉的鼻尖微微磨蹭着宋蓁瓷白的脖颈，喃喃道：“这儿......有股酒味儿.....”

    轰......

    宋蓁脑子一炸

    林逐月，这是要分化了！

    按这个反应，他极有可能会分化成omega！

    此时此刻，在一个密闭空间内，在身为alpha的自己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