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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5 章

    如同往常一般,离朱巡视完昆仑丘后回到金梧谷准备打理一下她的凤翎花田。她还没落地,远远就看到花田里那抹白色的身影。“朱厌?天帝不是派你去当山神了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探望我?”

    “姑姑。”见离朱归来,朱厌亦一脸欣喜,规规矩矩地向她行礼:“久不见姑姑,心中挂念得很,今日闲来无事便想来见一见姑姑。好在姑姑的金梧谷在昆仑丘之外,否则开明阻拦,我还担心见不到姑姑呢!”

    “你能来我就很高兴,金梧谷随时欢迎你们来。”离朱轻轻拨开朱厌被风吹乱的鬓发:“特意来见我,是否有为难之事?”

    朱厌脸色微变,垂头叹道:“若非姑姑为我等争取到山神之位,我等只能浪荡于山野之间无处容身,我等感激不尽。可是姑姑,山神只是一个好听的称号而已,根本不在神籍之列……姑姑德高望重,又曾为天帝立下功劳,获封神籍我等自然是服气的,可陆吾他们明明与我等一同长大,一同受姑姑抚养照料,一同修行,为何他们能得神籍,而我等只能外放当一个小小山神?天帝此举甚为不公!”

    “朱厌!”离朱忙喝止她:“此乃天都脚下,须得谨言慎行!”尔后又放软了声音劝道:“我知道你们都不高兴,眼见自己带大的孩子一个个离开,姑姑心里也很难受。但是朱厌,天帝甄选留下陆吾他们必有天帝的道理,我等臣子无须多问,执行便可。你别听旁人撺掇生了异心,且先回去做好你的山神,日后等你有了功绩,有机会姑姑再帮你讨封神籍。”

    “姑姑好意,我心里明白,这件事就不烦扰姑姑了,神籍我会自己争取的。”朱厌早就想到离朱会劝她隐忍,此次前来也只是拜别离朱罢了。“姑姑,这是我最后一次真心实意将您当做自家长辈了。日后若是战场相见,你我无须手下留情。”说罢,朱厌对离朱行了一个大礼,起身转头离去。

    “朱厌!”离朱忙叫住她:“听闻相繇到处征召反臣,要为共工复仇雪耻,你该不会是要跟着相繇起事吧?”

    朱厌闻言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离朱……姑姑,我喜欢他。”

    “那你不该劝着他不要乱来吗?”离朱气急,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共工之乱刚刚平息,你们可不能拿性命去赌神籍!”

    “……劝不了,他那么坚决,我也只好成全他了。”朱厌回头,露出一抹苦笑:“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离朱目睹她离去,心里难受至极。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选了一条死路,还倔得劝不动,她们之间最后的结局就只能兵刃相见了吗?

    相繇一众祸害众生,直奔天都脚下的昆仑丘而来,天帝派遣昆仑丘一众应战。昆仑丘的通往天都的大门,必须留下开明看守,陆吾和英招则直面毒气冲天的相繇,离朱率领一众神仙妖兽迎战朱厌率领的叛军,初露头角的乌魁也跟随在离朱身边帮忙。面对叛军中诸多熟悉的面孔,离朱心痛更甚,看在往日旧情的份上没有对他们下死手,尽量削弱他们的力量使得他们被封印而已。只要性命无忧,日后总有悔过重生的机会。

    然而,叛军们却不这么想,反倒怨怼离朱不向着他们,对曾经养育的孩子们毫不留情。离朱听得这些传闻后难过得无以复加,可大局为重,他们不理解自己的苦心便罢了,横竖自己已是问心无愧。

    在耗费半生修为封印朱厌后,离朱已是身心俱疲,好在叛军已然受到了控制,唯有相繇仍在与诸神相抗。不止人类和妖兽,很多神仙都不敌相繇的剧毒,纷纷陨去,就连乌魁也被溅到一点毒液,被剧毒所侵痛苦不堪。这次大战中死去的孩子已经够多的了,就连自己最疼爱的狸子也不例外,离朱焦灼地请求药神救救乌魁,可近来因相繇剧毒而亡的神仙妖兽人类太多了,药神也无可奈何。“离朱姑姑,相繇剧毒实在厉害,无法可解。若只溅到手脚,最多狠心断臂求生,可乌魁沾在心脉之处,毒已渗入肌理,我实在有心无力……惟今之计只能靠乌魁他自己熬过去了。”

    “剧毒侵体之痛,他如何能熬?”看着乌魁痛苦地挣扎低吼,离朱于心不忍:“至少要想办法先除去剧毒根源,否则只会一直蔓延至全身!”

    “相繇剧毒一旦沾上便无法除去,万幸乌魁身上只沾得一星半点,且他原形是虺蛇,保不齐有一线生机。”

    离朱大喜,忙抓住药神的肩膀:“快说!”

    “虺蛇本就身带剧毒,虽比不上相繇厉害,却也是自带抗毒体质。以毒化毒,再加上一点缓和之药,或许能熬过去,只是……”药神为难地看着已经长出了一只角的乌魁:“他已修炼成虬龙,若要放弃五百年修为退化成蛇,他怕是不肯。”

    “救命关头哪有什么肯不肯的,保住命最为要紧!”离朱松开药神,转而跑到乌魁身旁,握住他的手坚定说道:“乌魁,你冷静下来听姑姑说,修为没了可以重新再来,性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修炼成龙,如今性命攸关,先退化成蛇熬过这一劫再说,听见没有!”

    乌魁强忍着痛苦,用力握紧她的手,咬牙问道:“姑姑……如果我……成龙……成神……是否就……能、能唤你……离朱了?”

    都这关头了,他怎么还在想这件事,难道说他一直都没有放弃吗?离朱有些动容,但现在不是感动的时候。“是,姑姑一言九鼎。等你长出双角便算是正经的龙族了,你成神后与我平起平坐,自然能像陆吾他们一般称我离朱。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你若身死,这些便不作数了。”

    闻言,乌魁满足地闭上了眼睛。“那好……姑姑,帮……帮我……取出……内丹……”

    “好,姑姑会很快的,你忍一忍。”离朱不敢怠慢,稍一狠心施法取出了乌魁那颗五百年修为的内丹。在乌魁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头上的那只角慢慢褪去,最后回归蛇身。“药神,他已经退化成蛇了,你看要怎么做才好?”

    药神连忙为乌魁检查身体。“现下两股毒性在他体内缠斗,仍是凶险。我熬点药让他增强自身抗毒能力,只要能斗过相繇的毒,乌魁算是性命无忧了。”

    “快去。”离朱心疼地替乌魁擦去冷汗,柔声抚慰鼓励道:“乌魁,用你自身的毒去吞噬相繇之毒,全部吞噬完你就赢过相繇,也能活命了。”

    “姑姑。”乌魁脸色苍白,猛地握住她的手腕:“若我、我赢……赢过相繇……是否……能娶……姑姑了?”

    这还没完了?想着他此时生存下去需要动力,离朱轻轻抚着他的头:“至此,未曾有生灵能毫发无伤从相繇剧毒中逃离,若你能,自然算得上强者。姑姑喜欢强者,但要谈婚论嫁,成龙成神的条件亦不可少。”

    “姑姑……能等我吗?”

    离朱嫣然一笑:“姑姑活了十五万年,最不缺的便是时间了。乌魁,听话,好好养伤,姑姑等你回昆仑丘。”

    面对诸神群兽的轮番攻势,孤身奋战的相繇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败局已定,相繇仍不甘心,设下假死之局诱骗对手近身查看,企图以最后的剧毒尽可能杀死更多的天帝走狗。正当陆吾等小心靠近时,离朱察觉不妥,就在相繇吐毒之际迅速化为凤凰原形,用后背替他们挡下了剧毒。诸神大惊且怒,一拥而上制服相繇,禹看准时机将其脑袋砍下。意外发生了,相繇失去头颅后仍不能死绝,诸神无法彻底杀死相繇,只能将他的魂魄和肉身撕碎至难以拼凑成型的程度,再由德高望重的神灵各自封印处理。

    离朱身中剧毒,在陆吾和英招的搀扶下回到了金梧谷的山洞里。剧毒灼心,她自知无药可解,便对陆吾和英招交代其身后之事。回想自己一生,离朱甚是感慨,让陆吾向天帝转述自己临终所求。“臣生为凤族,得天帝重用,一生克尽己责,无愧于天地。相繇剧毒之恶,臣重生亦是羸弱之躯,不堪重用,不如归去。遥想臣之一世,孑然一身,似得非得,似是而非,临终生憾,望求转世为人,以圆遗憾。”

    陆吾不忍:“离朱,当真如此?”

    “只能如此。我此生不得父母喜爱,看似一切顺心顺意,实则一无所有,只希望转世为人后能得到我想要的。”离朱强忍剧毒侵心之痛,继续交代:“我陨落后,昆仑丘便空出一神籍。待日后时机成熟之时,你将乌魁荐上,此次他九死一生,也是有功之臣。”

    “是。”

    “英招。”离朱把一颗金丹交给他:“这是乌魁的金丹,为了对抗相繇之毒他不得不退化成蛇,日后你交还给他罢。”离朱顿了顿,又问道:“他的毒制住了吗?”

    “药神来报,已经性命无碍,只是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日。”

    “那便好。先别告诉他我的事,让他好好养着,回来了再缓缓告诉他。”

    “是。”

    “你们去忙吧,不必再来了,姑姑不喜欢看你们哭哭啼啼的样子。”离朱看着自己带出来最得意的两个孩子,欣慰地笑了:“帮姑姑安排好后事,也算你们最后孝顺姑姑一回了。姑姑去后,这山洞便封了吧!”

    陆吾和英招担忧地看着愈发虚弱的离朱,对视一眼并未多言,恭敬地对她行大礼拜别后便退出了山洞。离朱合眼小憩,她还要留点力气,凤凰一族闻讯肯定会派人来见她最后一面的。不知过了多久,果然有名凤族子弟来拜访了。“听闻离朱在对战相繇时身受重伤,父亲特意派遣我等来问安。”

    离朱认得这是她同父异母的兄弟,便淡淡道:“吾身中剧毒必死无疑,与弃子无异,父亲不必费心了。”即使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父亲竟也不肯亲自来见她一面,可见她这个女儿在父亲心中什么也不是。

    “姳凰!”濋凤又气又急:“父亲只是抽不开身……”

    “凤族事务繁多,忙得连亲人最后一面也见不上?”离朱带着讽刺的笑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本就是不听话的女儿,入了神籍又没能帮母族讨到利益,如今要死了也不是什么大损失,何必费心跑一趟?好了,你就回了父亲,说我这不孝女命数已绝,无须他老人家挂念了。我乏了,你走吧!”

    被毫不客气下了逐客令,濋凤只好讪讪离去。离朱惨笑,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家人?她认真地想了一遍,与自己情缘深厚的只有那些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们了,可惜他们大多死的死,封印的封印,在这场大战中存活下来的不足一成。此战之后,活下来的孩子们也会得到封赏,眼下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乌魁了,他回来后得知自己死去肯定会很难过吧?用尽最后的力气,离朱施法留下一道幻影,这才放心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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