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儒被找到，而且还大难不死，这是西城人们在同一天里奔相走告的第二件喜事，也使他们更加笃信祥瑞为西城带来了好征兆。在昏迷中的霍清儒被送进西城公立医院后，医生们不敢怠慢，为他安排上了全套检查，结果发现他除了肺部进了点水和表面的一点擦伤之外什么事都没有，身体状况甚至比很多年轻人还要健康。

    严司令和老战友们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免回想起黑龙的事来。霍清儒被大水冲走的那一幕被正在视察灾区情况的无人机远远拍到了，跟随他的救援队员中几名幸存者也证实走在最前面的霍市长是第一个被卷入洪水底下的人，客观环境下根本没有存活的可能；再者，洪水是往下游和低洼地区蔓延的，即便霍清儒凭借惊人的体力和天大的幸运在洪流中没有被淹死，他也只能在下游被找到，怎么会出现在山顶呢？整件事疑点重重，凭借常理根本无法得出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老严，你说，清儒会不会真的……”

    “现在大家都等着官方通报，我们不能危言耸听妄下结论，大家都要谨言慎行。封建迷信不宜宣扬，这不利于社会治安，更不利于清儒的前程。”严司令挥挥手：“大家也累了，先回家休息吧，我去会一会那个白家主。”

    不同于霍清儒无可避免地受到最高的关注程度，郑重山和郝赟都不想郑秋岚受到过多的关注。被送回西城后，郑重山早就安排好让郑秋岚住进一家私人医院做全套检查，医生给出的结果是劳累过度导致体虚脱力，好好补充营养休养几天就没事了。

    私人医院进不去，公立医院这边有保安守着病房，记者们得不到官方的说法，只好把焦点聚集在白家主身上了。传闻霍市长是白家主先找到的，火凤凰化为一团红光落下的地方就是救援队找到白家主的地方，她一定知道内幕。然而，记者们四处打听也没能找到白梦瑶在哪里，因为已经有人捷足先登了。

    西城市长的办公室里，严司令让人请来了白梦瑶。“听傅新维说，你是个可靠的人，所以清儒的事，我也只能问你了。”

    白梦瑶从容反问：“严司令视表哥为亲子侄，我之前也有所耳闻。严司令关心表哥，必定会保他周全的，对吗？”从童朗口中得知，这位老爷子也是亲眼目睹过黑龙与白猿打斗，也亲耳听到黑龙以霍清儒的声音催促他们离开的，想必心中已信了一半，只是想通过自己得到明确的答案罢了。

    “所以呢？”

    “所以，无论我说什么，您都会相信吗？毕竟这些都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范畴，您不会怀疑我说谎造假？”

    严司令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落座，也招手示意她坐下。“你只管说，这次西城暴雨和祥瑞的前因后果，还有清儒……将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我有的是时间。至于信与不信，该信多少，我自有分寸。”

    于是白梦瑶从被上古妖兽朱厌盯上开始说起，将朱厌在西城招雷弄雨到最后被黑龙诛灭的过程详细说了一遍。“朱厌原本只是想用西城市长的性命引我来西城，没想到表哥是神龙转世历劫，溺毙后竟会元神出窍化成黑龙与她缠斗。表哥之前就有阴阳眼，但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是神龙转世。”

    原来是妖物把霍清儒带到山顶，这就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不寻常的地方了。严司令静静听完，提出疑问：“你说的只是黑龙和白猿，那凤凰呢？”

    “西城的异象惊动了神界，凤凰是原先神界派来制服朱厌的，到场时黑龙已经跟白猿打上了，她不好再插手……您打过仗也知道，这些在神界也要算功绩的。这次功绩就全留给黑龙了，等日后表哥寿终正寝，黑龙回归神界再论功行赏。凤凰只当做神界使者观战，帮忙收拾残局，展示神迹安定人心，然后回神界复命。黑龙招来天雷杀掉朱厌后回归本体，表哥这才活了过来。”

    “还有一问。你说那妖怪是冲你来的，那它的目的是什么？”

    “这也是我的疑问。凤凰没有点明我在这件事里的角色，只说了朱厌的目的。朱厌不满被视为六界中最弱的人类占据了最舒适的生存空间，而他们那些强者只能屈居蛮荒空间，所以要从人族手中抢回这个资源丰富的空间。神界和上古的事情我都不太懂，也就听听罢了。”

    严司令点点头：“确实。关于妖兽的事，我暂时没有别的问题了，你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唔，大致上就是这样……噢对了，凤凰叮嘱我，等表哥醒来之后千万不要告诉他就是黑龙的事，他变回人之后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黑龙，也不记得变成黑龙后发生的事情。”

    “如果……不小心说了，会有什么后果？”严司令皱起眉头，严肃问道。

    “她没说……不过我们这些有点神通在身上的都知道，神明下凡历劫都不能被随意扰乱。万一神明渡劫失败怪罪下来，我们这些凡人都吃不消呀！”

    “……好，我会注意的。”

    “还有，表哥还在病中需要静养，西城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身为白家主有责任帮着安定人心。救灾重建那边自然是不用说，但鬼神之说……其实也很难瞒得住，毕竟很多事情都无法用常理解释。严老先生，您有什么想法能先跟我说一声吗？”

    严司令沉思了一小会才道：“是啊，瞒不住的……但全部披露也不好，会给清儒和你带来无尽的麻烦，也不利于西城长治久安。现阶段只能避开疑点和神迹去做官方通报，重点放在清儒平安归来，再说说救灾状况和重建计划，其他的一律无可奉告。至于你，还有那个童大师，这次你们都是亲历者，估计那些娱乐节目会找你们从迷信角度解说剖析这次的事件，你又是怎么打算的呢？”

    “迷信嘛，也可以分为鬼神迷信和科学迷信。正所谓信者恒信，不信者总能帮我找到科学解释的，不必由我来费脑筋。只要不牵扯到表哥身上，该说的我们还是会说，免得大众认为我们被禁言了，官方说法的空白就由我们来适当补上。现在的节目组为了流量合法化也很拼，节目内容都会标上‘纯属虚构’来避责，观众也就当听个故事乐一乐。”

    “你确定要这么做？不考虑一下后果？”

    “官方要维护西城治安，我要做的是抚平人心。这场灾害来得莫名其妙，也去得极具戏剧色彩，可对西城人造成的实质性伤害是巨大的。非人力能及是个模棱两可的词汇，既委婉公布了真相，也是让大众能早日走出这次阴霾的唯一方式。妖兽肆虐为祸人间，神界及时出手相救，又有龙凤祥瑞给人们带来希望，西城一定很快就能恢复旧日面貌。”

    自从苏醒后，霍清儒每天见到的只有医生和严司令等协助西城救灾重建的官方人物，探病团不是各界代表就是记者媒体，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官方台词，表明自己并无大碍，并对其他牺牲的同僚和救援队员和在灾难中丧生的人表示哀悼。白梦瑶也带着霍诗韵等人来探望，怕他担心没有特别说明郑秋岚的情况，碍于有外人在场，霍清儒也没有询问郑秋岚为何没来。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见过了，唯独不见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都经历生离死别了她怎么都不出现，这让霍清儒的情绪有些低落。旧手机被水泡坏了，这晚霍诗韵终于送来了新手机，霍清儒第一件事就是跟郑秋岚视频，他想见她。

    让霍清儒大感意外的是，视频中的郑秋岚也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她这是怎么了？“秋岚，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你在哪个病房，我现在过去找你！”难怪她不出现，怎么追问白梦瑶和霍诗韵也不肯说，她们一定是担心自己忍不住跑去见她。她该不是看到自己出事的新闻后跑去灾区找自己弄的吧？嗯，越想越合情理了。

    “没受伤，就是有点乏，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郑秋岚懒懒地吐了个樱桃核，又塞了一枚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们又不在同一家医院，你才刚醒，别跑来跑去的，各自养好我们回家见。”

    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霍清儒觉得她是不想自己担心而装出来的。“你……不是去灾区找我了吧？”

    “你还好意思问？说好要照顾我下半辈子的，结果丢下我走了。”郑秋岚赌气地加快了吃樱桃的速度，樱桃核也吐得更勤了。“找到你的时候都没气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害怕！我喊你没反应，摇你也没动静，想带你下山去医院又不够力气，没人能帮我……就只能一直哭，觉得自己真没用，然后就晕过去了……在医院醒了才知道是阿赟背我下的山，后来看新闻知道你没事，我才真的安心了……山上的一切都像做了一场梦，貌似都是真的，又好像没有发生过。”

    听着她略带哭腔的诉说，霍清儒心疼不已，温言细语好说歹说了大半个小时才哄得她破涕为笑。他从被水淹没到苏醒前的记忆有一片空白，但直觉隐隐提醒他期间发生过什么重大事情，抹去记忆应该是乌魁的手笔，可能有些神界辛秘不宜让自己这个凡人身份知晓。霍清儒也尝试联系乌魁，却没有得到回应，大概他还在忙着吧，毕竟乌魁失联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后他会再来找自己的。

    “对了，你是怎么来到我身边的？我听严叔说道路被切断，他们都要攀山涉水才越过阻碍进山的，你一个人……”

    “我找了苍臻帮忙，后来有妖怪来阻拦，她只好把我放在那个山头让我先逃，她留下来替我阻挡妖怪。我就跑进树林里，不知怎的就遇上了凛夜，他给我指路才找到了你。”郑秋岚不想霍清儒怪罪苍臻，就略去了被狼妖追杀的那一段。“是我求苍臻帮忙的，你不许怪她，何况人家为了保护我也受伤了，梦瑶和阿朗在帮她疗伤。如果她去探望你，你不可以给人家脸色瞧，要好好感谢她才行。”

    “我知道了，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好说。”霍清儒这次是诚心想要感谢苍臻的，要不是她用法术带郑秋岚过去，以她的性格为了进山难免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对了，你说遇到凛夜，表妹没让他保护你吗？”

    “哎，你还别说，这事真有古怪。”郑秋岚顿时来了精神，神秘兮兮说道：“梦瑶说她派了凛夜出去探路，凛夜一去不回直到事后才出现，也跟我们一样失忆了。不仅我，阿朗和严司令后来也遇到凛夜为他们指点下山的方向。梦瑶说她等不到凛夜回去，却遇到了脾气有点古怪的阿赟，莫名其妙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可阿赟是后来才带着Melody来的。刚才我们还在这里讨论，山里看到的凛夜和阿赟可能都是神界使者的化身，用熟人的样子劝离我们这些人类，以防我们进入神的结界被误伤。”

    神界使者？霍清儒的大脑迅速运转，在溺毙后的记忆也是零零散散的。自己一出事，他的元神就回归乌魁身上，乌魁应该以最快速度抵达现场，是他把自己的身体带到山顶上的吗？乌魁与朱厌正面交手恐怕功力不太够，他口中的陆吾和英招肯定会前来相助，应该是他们。“或许是吧，总之大家没事就好……这件事已经过去，大家也别再深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也是，我被问得挺尴尬的，明明就在案发现场，却睡得跟死猪一样什么都不清楚。”

    “你身体没大碍吧？精神还可以吗？”

    “小擦伤肯定有一点，就是觉得困，总想睡觉。不过这两天在医院睡得挺足的，今天已经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医生说，不要觉得忍忍就能过去，内伤要是没有及时救治，后遗症会后患无穷。你的下半生还要让我来照顾的，你不能出尔反尔剥夺我对你献殷勤的机会。”

    视频结束后，霍清儒上网搜了一下西城这次水灾的新闻，不出意料地看到了西城上空龙游凤舞的视频，网上还流传着山里看到黑龙和白猿在缠斗的小道消息，他的元神回归乌魁身上，难道这就是乌魁要消除自己记忆的原因？白猿是朱厌，黑龙是乌魁不会有错，霍清儒看着那赤红凤凰入神，是离朱吗？虽然白梦瑶不肯透露任何那天在山上发生的事情，但想到郑秋岚就在现场，伤心过度晕厥后也忘了发生过什么，醒来后身体突然虚弱得厉害，不会是……霍清儒愈发肯定了这个想法，原来乌魁已经如愿了，以后或许再也不会来找自己了。他欣慰地翻看着各个角度的龙凤视频，心里替乌魁高兴，这就是他与她的渊源和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