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仇……

    气氛降到冰冻临界点,席丹琳凉飕飕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专业的事交给警察,欣姐冒死救画,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能随便怀疑她。顾叔,你去把画拿过来。”

    前面的都是客套话,最后一句才是真正的目的。

    顾管家十分为难,明眼人都能看出程欣跟《镜中少女之谜》渊源颇深,不然也不会冒死救画,偏偏他们丹琳小姐非让他在这个时候把画要回来,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程欣,搞得好像程欣想趁机强占画一样。

    顾管家心里千回百转,终究是拿工资办事,不敢忤逆席丹琳,走上前跟程欣说:“程小姐,画挺重的,要不我来拿吧?”

    “稍等,我拍几张照片。”

    “这……”

    “不可以吗?”程欣勾唇,侧目看他。

    顾管家回头观察了一眼席丹琳的表情,额冒冷汗,犹豫片刻,点头:“你快点。”

    “放心吧,拍几张照片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程欣把画放到地上。

    她逃出来时除了画什么都没带,手机和包都还放在别墅里,眼下这情形回去取非常不切实际,她扭头看向景铭,勉强露出微笑,“借下手机?”

    景铭的目光横扫过来,一脸嫌弃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只能拍照,别的东西不要碰,管好你的眼睛。”

    “知道。”

    不等他说完,程欣飞快地抢过手机,金属质地的机身外壳洇着他的温度,握在手里掌心被烫得发麻。

    “呲,好烫。”她无意识的发出一声感叹,往机身上轻轻吹了几口气降温,“你温度高得离谱,竟然把手机捂得跟烙铁一样硬邦邦的。”

    ???

    闭嘴!

    景铭看着程欣的动作,耳根烧得像火云。

    这个手机跟了他几年,已经相当于他身体的一部分,平时基本不离身,他现在的感觉,无异于身体的某个重要部位被她捏在手里任意把玩一样奇怪和烦躁。

    景铭表情僵硬地深吸一口气,心底不断地告诫自己:克制,一定要克制!!!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冷血?”他盯着她似被月光晕染出薄薄一层白霜的睫毛,面色深沉道:“给你两分钟。”

    “行吧。”

    程欣估摸着她刚才气急之下扇了景铭一巴掌,他虽没还手,但那么傲的一个人,心底肯定会有怨言,现在愿意把手机借给她已经算大发慈悲,她再得寸进尺就过分了。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程欣伸手将落在颊边的碎发撩到耳后,摁亮屏幕,打开照相机,对着画拍几张照片,然后和顾管家说:“好了,画你拿走吧。”

    顾管家松了一口气,生怕又有异变让自己为难,迅速搬走画回到席丹琳身边。

    程欣站起身,将手机还给景铭,叮嘱:“回去记得把图片传给我。”

    景铭接过手机检查了一下,放回口袋里。

    几分钟后,保安清点完人数,跟席彦汇报:“少了一位服务员。”

    席彦问:“知道是谁吗?”

    保安说:“得问顾管家,人是他负责招聘的。”

    顾管家紧张道:“好像是位临时工,前几天刚招的,员工名单册子放在别墅里,我一时之间也想……想不起他叫什么名。”

    “嗐,多大点事。”人群中有位跟顾管家私交甚好的宾客插了句嘴。“想来是他灭火时自己不小心被烧死的,跟我们没有关系,相信警察会给出正确的判断,席先生,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

    其他人一听,也蠢蠢欲动。

    “席兄节哀,我儿子才一岁需要人照看,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撤了啊。”

    “唉,我突然想起今晚要辅佐女儿写作业……”

    “我刚结婚没几天,老婆还在家里等我……”

    一群人叽叽喳喳,迫切的想找借口离开,一点都不想跟人命扯上半点关系,对逝者也没有任何的敬畏和惋惜。

    景铭单手插在裤兜里,面色不虞的走到第一个想打开车门逃走的宾客面前,按住他的手。

    那人脸色一僵,质问:“景家小子,你想干嘛?”

    景铭说:“警察来之前,谁都不能擅自离开。”

    那人闻言,嗤笑一声,继续扒拉车门。

    “你特么谁啊,别以为你爸景峥有点资本就敢拦老子,让开!”

    景铭沉默半晌,脸色极差的扯了扯领口,猛地一脚踹上车门。

    砰——

    车身颤动了一下,玻璃窗摇摇欲裂,那人吓得捂住耳朵,缩了缩脖子。

    “听不懂人话是吧?”景铭收回脚,乌黑锃亮的皮鞋在水泥地上碾了两下,冷声道:“在警察来之前,我看谁敢离开。”

    一句话让骚动的众人安分了不少。

    先礼后兵,他们小景还是有点东西的嘛!

    哇,真可怕!

    程欣笑得别有深意,在心中默默的给景铭点了个赞,转头问席彦:“消防队和警方什么时候到?”

    席彦:“快了,再等会。”

    程欣放心下来,走到景铭身边查看他的手臂。

    一堆人里除了死的那个,就他伤得最严重,偏他还极易动怒,仗着自己年轻身强体壮,完全不把伤口放在眼里。

    她无奈地摇头,问他:“你真不痛啊?”

    景铭:“有点。”

    程欣:“等会儿救护车来了,你先跟他们去医院处理伤口,别逞强。”

    景铭低头看她,扬眉。“知道,我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我比你清楚。”

    ???

    这句话听着咋那么熟悉呢?

    程欣思考了一下,忽然想起她前不久刚用这句话怼过景铭。

    她尴尬的笑了笑:“记忆力很好,但不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景铭哦了声,望着远处的山路。

    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夜空,几辆车正朝着月槿公馆的方向开来,先是消防队,紧接着是警察和医护人员,整齐划一的停在广场边。

    “终于来了,再晚一步,我家别墅都快烧没了。”

    席彦上前迎接他们,顺便把事情经过简单地跟刑侦队长冯斯年说了一遍。

    趁着消防队灭火的间隙,冯斯年开始吩咐属下逐一盘查在场的人员。

    到了破晓时分,大火终于灭了,消防队从地下室里抬出一具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死者为男性,身高182cm左右,从现场的衣着残片可以辨别出,他穿的是月槿公馆服务员的统一制服。”一位女警查看完尸体如是说。

    冯斯年问:“死因呢?”

    女警摇头:“有点棘手,还待法医进一步检验。”

    冯斯年又问:“能查到身份吗?”

    另一名男警回答:“我们根据死者生前在月槿公馆登记的个人信息,做了一次全面调查,发现他的姓名和身份证号都是盗用一位临时工的,因为一直戴着口罩活动,所以其他人也没怎么注意。”

    冯斯年点燃一根烟,瞥了顾管家一眼,“有他不戴口罩的照片吗?”

    顾管家手心捏出一把湿汗,结巴道:“没……没有。”

    冯斯年吐出一口烟圈,神色凝重的说:“你总该见过他长什么样吧?”

    顾管家点头:“招聘时见过的,但我不确定见到的是被盗用身份的临时工,还是死者。”

    “行,你一会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冯斯年跟属下交代了几件事,又问:“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

    “我。”

    “我。”

    程欣和景铭不约而同的回答,冯斯年偏头,看见程欣时,露出惊愕的神情,很快又恢复如常。

    “你们两跟我们回警局做笔录。”

    *

    景铭要先去医院处理伤口,没跟程欣同行。

    程欣一夜无眠,上了警车,困意立刻席卷而来,蜷缩在座位里眯了一觉。

    到了警局大门,同行的女警喊了她一声,“程小姐,到了。”

    程欣从睡梦中惊醒,跟着女警下车走进警局,在询问室里等了一会,冯斯年就过来了。

    他倒了杯温开水放到她面前,寒暄道:“好久不见。”

    程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没什么表情地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真把我们警局当家了啊。”冯斯年扯了扯嘴角,起身去隔壁拿了点零食给她。

    程欣撕开一块面包,慢条斯理的嚼了几口。

    冯斯年坐在她对面,盯着她的表情回忆了一下,说:“算起来,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有八年了吧,那时,你还是个高中生,每天放学就背着书包蹲在警局门口,风雨无阻,一遍又一遍地跟路过的警察说周新野不可能自杀,让我们一定要追查真凶。”

    “当时,我的同事们最怕见到两个人,一个是上级领导,另一个就是你。他们都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是倔就是疯了。”

    “我曾经问过你,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你为什么如此兀定周新野不是自杀而是凶杀,你告诉我,《镜中少女之谜》的存在就是最直接的证据,留下那样热烈又温柔的笔触的人,怎么可能舍得放弃整个世界。”

    程欣的眼神动了一下,放下手里的面包,抬眸看冯斯年,晨曦的暖光从窗户洒进来,一寸寸从她肩上剥落,在地面上形成一道最固执的阴影,她微微勾唇,好整以暇道:“那,你们找到凶手了吗?”

    冯斯年微怔,突然从那闲散的笑意中,看到了一种极度自我克制的悲伤情绪。

    他沉默了下来,因为不管是八年前还是今天,他都无法给予她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对于冯斯年的反应,程欣似乎一点都不奇怪,她的两片唇轻轻闭合着,幽黑的眼睛如同危险又神秘的深海漩涡,淡定地凝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冯队是我。”

    冯斯年回过神,干咳了一声,“进来”

    一名男警推开门走进询问室,把一叠资料资料放到他桌上说:“冯队,根据DNA的检验结果来看,我们已经确认死者就是赛维博CEO白琛的弟弟——白旭。”

    听到这个名字,程欣瞳孔微微一缩,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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