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程不周离开的理由不是假的,她虽然没有写新书,但一边要在推综这边编写剧本,一边要和袁青池那边接洽《血笔》改编,其实很忙碌。

    但带来的收益也是不错的,光是电影改编版权,就是八位数的价格。

    她对着电脑伏案工作,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突然响了。

    程不周按了按酸痛的肩颈,顺手拿过电话,看见上面的来电人时,顿时一愣。

    “父亲。”

    短短两个字,却让她的心情瞬间紧绷,只感觉胃里突然抽痛了一下。

    她深呼一口气,等了一天,这个电话终于来了。

    她接通电话,放到耳边,“爸。”

    那边传来中年男人冷静浑厚的嗓音,“什么时候回的国?”

    他的声音严肃得像是对待商业报告,程不周也是如此,言简意赅道:“半月前。”

    程名峰:“为什么不告诉我?”

    程不周:“您工作忙,我不想打扰您。”

    一来一去的对话像是上司和下属,可是两人都习惯了,没人试图打破这种交流方式。

    程名峰道:“你昨晚参加了京城的慈善晚会?见到江贺了吗?”

    程不周沉默了下,“见到了。”

    程名峰“嗯”了一声,继续道:“正好你现在回国,准备一下,年底之前完成婚礼。”

    纵然知道程名峰会说什么,可当亲耳听到这件事时,程不周还是忍不住大脑轰一下炸开,反问道:“我是机器人吗?你说年底结婚,我就要必须执行你的命令?”

    那边静了静,大概是惊讶于她突然的反抗。

    而后程名峰道:“你有什么异议吗?”

    异议?程不周几乎要笑出声来,又觉得无比讽刺。

    她深呼吸两次,一字一顿地道:“我不想结婚。”

    从昨晚到今天,她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这句话,语气激烈的、愤怒的、嘲讽的……可事到临头,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冷静,一潭死水。

    她的灵魂像是被剥离在外,冷眼看着自己的皮囊抗争。

    “为什么?”程名峰问了一句,紧接着道:“你下个月回家,我要和江家商谈结婚事宜。”

    程不周听到自己的声音,它像是含了一块冰,缓慢地说:“我说我不想结婚,你没有听见吗?”

    她重复了第二遍,固执己见的大家长像是确认了她是认真的,声音里透出不满。

    “别耍小孩子脾气,程不周,你是个成年人了,该成熟点。”

    那不是成熟,那是腐朽!

    程不周的内心尖叫着,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的发抖。

    她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白色墙壁,却恍惚间看到了一个中年男人。

    他穿着昂贵的私人定制西装坐在深色的实木办公桌后,眉头紧皱,嘴唇紧抿,正一脸严肃地打量着她,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难道懂事,就是服从他的命令,成为一个程氏集团的利益符号吗?

    程不周身子一颤,手机掉在桌上。

    她想再次拿起来,可手指发抖,最终按了免提。

    她的声音近乎哀求,“我不想结婚,不想嫁给江贺,这些年我赚了很多钱,我把所有花的钱都还给你,几百万,几千万,够不够?爸,你让我离开——”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了一声笑。

    程不周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边问道:“你赚了很多钱?多少?怪不得你出国后没有动卡上的钱,原来是翅膀硬了。”

    很多年没有人这么说过程不周,但是现在,她突然变回了十七岁前的小女孩。

    她的脊背微微发抖,“那些钱对你来说不值一提,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自由生活,哪怕没了你的帮助,我依旧会是程不周,但不是你程氏集团的程不周。”

    那边传来了不到十秒钟的静默。

    而后,对方似乎失去了和她辩解的欲望,冷静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还有会要开,下个月一号你回家,我们商讨你和江贺结婚的事情。”

    他说完,电话便挂断了。

    程不周呆呆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它暗下去,又变黑,她才眨了下眼。

    她仰头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足足八年时间,她拼了命的,在推理小说这行闯荡,撞破过头、被嘲笑过,到现在能被称一句“推理名作家”,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挣脱程名峰的掌控了。

    可为什么,他还是只会把她当成一个“没有自我的孩子”。

    眼眶有些酸,程不周努力忍住,手在眼睛旁扇着风。

    她对着桌子上的工作,想打起精神来继续,但怎么也静不下心。

    她想起行李箱里的酒,是之前和袁青池见面时在餐厅买的,还没有机会喝。

    房间里没有水杯,程不周找到这瓶酒,拎出了房间。

    现在已经十二点钟,客厅里空空如也,二楼的嘉宾们大概都已经睡了。

    宋导包了这栋小民宿给嘉宾住,这个时间点,不用担心会有人出来。

    身体疲惫地要命,几乎没有再回房间的力气,程不周倒在沙发上,随手抽了个一次性纸杯。

    她手微微颤抖着,开了酒,往纸杯里倒,洒出来一些。

    她放下酒杯,端起满满一杯酒,灌进自己喉咙里。

    慢慢品尝时这酒是甘甜清爽的,可眼下一股脑灌进去,居然也生出了苦涩的辣意。

    她呛得咳嗽两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照样灌下去。

    瓶中酒很快就剩了不到一半,她盯着酒瓶,索性直接拿了起来。

    身后传来轻轻脚步声。

    她没有回头,仰头正要往嘴里灌酒,突然有一只手拿下酒瓶。

    “怎么一个人喝酒?”

    程不周的目光顺着被拿走的酒瓶,移到了出现的人身上。

    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真丝睡衣出现,扣子少系了两颗,露出锁骨和胸膛上方的线条,很随意,大概是快要休息的样子。

    此时眉眼素净清秀,琥珀色的眼看到程不周,微微愣住。

    程不周下意识擦了把自己的脸,发现湿漉漉的,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索性不管了。

    她朝季风停伸出手,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掩不住的哭腔,“还我。”

    季风停却坐在了她对面,又抽了个纸杯,拎着酒瓶倒了一杯,又给程不周面前的杯子倒上。

    程不周看着他的举动,蜷缩在沙发上,睡裙长长的裙摆盖住她的腿。

    她整个人都是柔软的白,也许是喝多了酒,面颊泛红,眼神都是模糊不清的。

    但也可能是泪水遮掩了眼神。

    季风停看着她,白天的她永远都冷静强大,哪怕不化妆,嘴唇都要涂抹口红,可眼下的她去掉一切伪装,像被剥了壳的贝壳,裸露出来柔软脆弱的本来面目。

    那双湿润的眼睛低垂着,眼睫毛被水压下,好像都能甩出细碎的水珠。

    季风停把她的那杯酒递过去。

    他没开口,程不周也没开口,径直把酒倒进嘴里,又“啪”一下伸长胳膊递给他。

    季风停接了过来,却没接着倒酒,而是端过另一杯,尝了尝。

    “味道不错,哪里买的?”

    程不周盯他一眼,手拽着她能够到的位置拉了拉——他的袖子。

    季风停侧了侧身子,举起端着酒杯的右手,任由她拉住自己的左边袖子。

    他问道:“在哪里买的?”

    程不周看着他手里的酒杯,闷闷道:“京城。”

    “嗯,京城哪家店?”季风停看她伸长胳膊、几乎要从沙发上滑下来,忙往外坐了坐。

    程不周哪里记得,只和袁青池去过一次那家店,她本也没记住名字。

    眼下酒精和现实让她意识混沌,想不到答案,便一味地抓住季风停的袖子拉扯。

    “好了好了别拉了,要洒了,”季风停匆光喝下杯中的酒,放下杯子。

    程不周不再用力,手却还是抓住他的袖子。

    季风停给她倒了杯酒,拿在自己手中,问道:“感觉有没有不舒服?”

    程不周摇摇头,“没有。”

    季风停这才把酒给她,看着她往嘴里灌,溢出的酒液滑过下巴,弄脏了衣领。

    他看了看只剩一个底的酒瓶,倒进自己杯里,慢慢地喝着。

    “你常喝酒?”他突然问。

    程不周有些醉,她迷糊地看了他半分钟才看清似的,声音含糊,“写不出来东西,就喝酒。”

    “喜欢喝什么酒?”

    “好心情的时候喝果酒,不好的时候喝烈酒。”

    “那你现在心情好吗?”

    “不好,可没有烈酒。”

    “那怎么才能心情好?”

    “没法好起来。”

    程不周喝光了酒,还把纸杯递给季风停。

    他指了指空空如也的酒瓶,“没了。”

    程不周呆了呆,刚淡了的哭腔又透出来,“你好讨厌!”

    季风停好笑地看她一眼,“我只喝了不到两杯。”

    程不周不说话了,她闷闷地蜷缩在沙发上,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去过北极吗?”

    季风停摇头,“没有。”

    程不周看向他,他坐在对面有些远,于是她挪了挪自己,腾出一个能容一人坐的位置。

    她道:“你过来,我要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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