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周停下脚步，于岑奔到她面前，想要握住她的手腕，被她侧身躲开。

    “还有什么事吗？”她的语气冷淡又客气。

    于岑看着她异常冷淡的样子，嘴中发苦，神色认真起来。

    他柔声问道：“风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吧，”程不周随口道，她看了眼手机显示时间，“我要工作去了，你有什么事情吗？”

    于岑无话可说，他平常是嘴皮子再溜不过的人，可时隔八年再重逢，突然觉得不知该说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程不周变化太大。

    曾经的她温柔安静脾气好，爱穿裙子爱看书，一头顺滑的黑长直，完全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和眼前这个眉峰上挑、锋芒毕露的人截然不同。

    于岑许久不说话，程不周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要被别人的目光穿透。

    她的手搭上楼梯扶手，轻轻一敲，漫不经心道：“忙去了。”

    话音刚落，她大步上楼。

    而于岑在楼梯下望着她挺拔的背影，眉眼渐渐深沉，半晌后转身，又恢复了那幅玩世不恭富家公子的样子，轻佻地扬眉，“走吧，录节目去。”

    白梨下意识跟上，于岑却没像以往那样等她，反而加快了脚步。

    她微微一怔，心中涌出细密的不安。

    等录制节目的时候，白梨察觉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第一期录制的时候，于岑特意带她一起找线索，总是照顾她，但今天他格外的冷淡，不止没有找她组队，也没有接另一个女嘉宾细宁的搭讪。

    白梨捏着手里的线索卡，有些不知所措，“于岑？”

    于岑站在书架边翻着书，书页发出“哗啦啦”的响声，掉出一个书签。

    白梨弯腰捡起书签，递给他，声音低低的，“你怎么了？是心情不好吗？”

    “没有，”于岑道，他随手把书签揣进裤袋，便要离开去找下一个线索。

    白梨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想伸手抓他的衣摆，“于岑！”

    下一秒，手就被人狠狠甩开。

    于岑动作快得不加掩饰，回头看到白梨眼眶里的泪花，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眉头微皱，语气和缓下来，走近白梨，却没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发。

    他声音又恢复了之前的温柔上扬，“你别多想，我就是想快点找线索。”

    于岑随手把刚装进裤袋里的书签拿出，递给白梨，笑道：“拿着，别被别人看见了。”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节目组力求真实，每个线索都是独一无二的，被白梨拿了，其他人便找不到了。

    白梨怔怔看着手心里的书签，抬头，望着于岑头也不回的背影，咬了咬嘴唇。

    是因为她吗？

    就是她出现后，于岑才变得怪怪的。

    ……

    中午嘉宾们休息，这时会共进午餐。

    几个人陆续进来，自己跑了一上午热得满脸通红的白梨坐下，下意识端起桌上的常温橙汁，递给于岑，“你要不要喝？这个温的，对胃好。”

    于岑扫了眼餐桌上的丰富午餐，转身上楼。

    白梨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那个新编剧就住在二楼，不由得抿了抿干燥的唇。

    她把橙汁放到旁边的位置上，默默坐下。

    没一分钟，二楼就传来敲门声，然后是于岑的声音，隔着一层楼，显得有些模糊。

    但她的耳朵还是能轻易捕捉出于岑的音色，他声音柔和，哄似的，“风风？要不要下来吃饭？”

    然后是那个新编剧的声音，隔着门，显得沉闷，“我吃过了。”

    于岑却没放弃，继续道：“那你要不要喝果汁？”

    程不周：“不用了，我在忙。”

    白梨从没见过这么体贴的于岑，他往常也是体贴的，会给她挑好看的裙子、叮嘱她吃饭，但是，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几乎有些讨好似的。

    她端过另一杯橙汁，默默喝了口，觉得舌尖有些泛苦。

    于岑很快就下来了，仿佛没看见白梨旁的空椅子，坐在了几位男嘉宾旁。

    白梨也没有开口，拿起筷子，沉默地吃饭。

    桌上的气氛有些诡异，她看到细宁好奇地打量于岑，然后出声发问：“于先生，你和程编剧关系很好吧？”

    白梨的筷子一顿，把青菜放在嘴中慢慢咀嚼，耳朵却不自觉地等待于岑的答复。

    于岑没有犹豫，“嗯，我们俩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细宁惊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白梨，又笑了声，“那程编剧家境肯定也很好吧？她人长得这么漂亮，身材又好，我还以为她是新来的嘉宾呢。”

    这话中有明显的恭维，听在白梨耳中，更觉得好像吃了一口生苦瓜。

    漂亮、身材好、家境好，不论哪个挑出来，都不是靠于岑拿资源的自己能比的。

    她慢吞吞地吃着美味的食物，如同嚼蜡。

    桌上的其他人都安静地吃饭，一时间，桌上只有细宁询问于岑的声音。

    “程小姐以前就是写综艺剧本吗？肯定很出色。”

    “我好期待后天的录制哦。”

    “怪不得于先生会参加这次综艺，不会就是为了程小姐来的吧？”

    最后一个问题显而易见，是细宁故意问的。

    程不周出现得那么突然，于岑甚至不知道，这个事实几位嘉宾都看在眼里，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于岑是和白梨一起来的。

    于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笑道：“我想风风回来很久了，这次算是意外之喜。”

    白梨眼眶不由自主地红了，急忙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大口沙拉。

    细宁余光看见，“哎呀”了一声，故作歉意，捂嘴道：“怎么了梨梨？你不是哭了吧？”

    说话的声音，能让整个客厅都听见。

    白梨觉得难堪，摇了摇头，勉强笑道：“不是，这个沙拉里有芥末，呛的。”

    说着，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这样啊，”细宁笑盈盈地，眼光又流连到于岑脸上，“没哭就好，没哭就好。”

    这顿饭明显大多数人都心情复杂，唯一一个既不参与也不看热闹的，就是季风停。

    他第一个吃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快点吧，不然下午都找不完线索。”

    ……

    晚上九点钟，程不周合上电脑。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痛的脖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去楼下看看有什么吃的。

    她一专注起来就会忘记时间，没吃晚饭，现在才发现饿得饥肠辘辘。

    她想去一楼的冰箱里翻翻，谁知道，经过厨房门口时，听到里面熟悉的人声。

    她脚步一顿，往后推了两步。

    仅仅隔了一层玻璃门，厨房里的声响清晰传入她的耳朵。

    “别再闹了，那个珠宝代言给你，别在风风面前说出不该说的话，”是于岑的声音。

    不像平常那种含着笑的上扬尾音，而是毫无情绪的，像在对着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我不是想要珠宝代言，”白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你早上不是还说喜欢我吗？”

    于岑声线毫无变化，甚至因为被纠缠，而透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白梨，你是不是不知道我为什么在那么多人中，选中了你？”

    白梨哑着嗓子开口，“为、为什么？”

    于岑笑了声，语气平淡得几乎残酷，“你和几年前的风风，长得很像。”

    这句话实在太有过尖锐，即使是程不周听着，都不由得轻轻吸了一口气。

    而作为当事人的白梨，明显也傻了。

    厨房里传来许久的静默。

    于岑的语气有些怜悯，甚至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温柔，对白梨道：“你乖一点，往后该给你的资源都会给你，别去得罪风风，知道了吗？”

    并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于岑推门出来，程不周下意识地退后，躲进门后，没让于岑看见。

    看着他不紧不慢上了楼梯，她收回视线，下意识往厨房里望了眼。

    白梨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正在剧烈地颤抖。

    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

    程不周听了，更坚定了于岑是个渣男的想法——打从初中起他就开始交女朋友，短的谈一天，长的也不过谈两月，这样一个花花公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样的于岑，反倒跟海市蜃楼里那个残忍又自私的于岑相似了。

    她的脚在门口踌躇了下，悄悄走到一边，拉开了一旁的冰箱。

    冰箱门打开发出“叮”的一声，让白梨顿时惊醒。

    她猛地抬起头，和程不周对视上了。

    程不周从冰箱里拿出一块樱桃慕斯，转头问她，语气平静得像没看见她满脸的泪，“这是哪位嘉宾的吗？”

    白梨看着她，茫然又恐慌。

    她听见了刚才的事吗？

    如果没听见的话，为什么不问问她为什么哭？

    如果听见了的话，不应该嘲笑她是个不能上台面的替身吗？

    她的脑子里跟哭花了的脸一样乱成一团，白梨站起来，胡乱拿袖子摸了摸眼泪。

    她一张嘴，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应该是工作人员放的吧。”

    程不周点头，关上冰箱，端着樱桃慕斯迟疑了下，主动问她，“要不要吃？”

    两分钟后。

    白梨坐在程不周旁边，看着手里的叉子，满脸懊恼，她到底在干什么啊？

    心里乱糟糟的，她却忍不住转头，看着程不周的侧脸。

    她的卷发在脑后用鸭嘴夹随意一夹，泄下来一些碎发，即使这么近的距离看，皮肤光洁白嫩，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瑕疵，只是看起来唇色太淡，没有血色。

    像是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她把一大口慕斯塞进嘴里，唇边沾了白色奶油，也很好看。

    白梨越看越觉得心情复杂，甚至有些自卑，握紧了手里的叉子。

    “怎么不吃？”程不周把慕斯往白梨的方向递了递，“这个不算很甜，还挺好吃。”

    白梨恍然，看着面前的慕斯，用叉子叉了一点，默默塞进嘴里。

    两人都没再开口，直到程不周莫名感觉后脊发凉，仿佛有什么正在盯着自己。

    她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转头，就对上了一双浅浅琥珀色的眼。

    “你们两个在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