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香刺杀事件的半小时后，席巴得知消息便加速结束了手里的委托。他打电话给管家总部协调剩余委托的时间，命令家里放出自己亲手饲养的魔兽飞龙，用最短时间将自己接了回去。飞龙落地于宅院郁郁繁茂的林子，他的直属部下孜婆年和两位管家站姿笔挺得宛若林木的一员，肃静庄整地等候他。
见识丰富资历颇深的孜婆年将事情和所有情况简明扼要地汇报给他。他来到家里的医疗中心，这里被管家严加看守。妻子正穿着她雍容华丽的长裙静立在儿子的观察窗前。但这份冷静只是表象，她佩戴的电子仪器在滋滋不停地持续性波动，当意识到丈夫回来时，她猛一甩头，仪器上耳饰一样的吊坠扬起，随后跟随着她冲刺而去的动作飞去耳侧。
“亲爱的！”她来的猛烈。声音刺耳得能将席巴的胸膛穿透直刺走廊尽头。
“亲爱的！”再一声像是在发脾气，声音从腹部顶上来，尖锐却底气十足。
“亲爱的！！”她已经来到丈夫身前，不遗余力将喉咙里的声音全部释放给他，当身体排尽空气的一瞬间，她一吸气，几乎难以自抑地连续啜泣起来，却始终不见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了吗亲爱的。”基裘一把抓住席巴的胳膊，指甲刺穿了他的皮肤，掐进肉里。她已经维持冷静的模样够久了，从知道伊路米受伤，到自己迅速安排医疗，部署家里，到询问伊露涅事情经过，到听医生讲述儿子的情况，最后站在这里。她认为自己足够冷静自持，处理周到。这期间愤怒，自责，余悸一起折磨着她。她已经询问过女儿事情经过，从女儿的话里她敏锐地意识到了——她今天差一点就会失去任意一个孩子。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这两个孩子她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儿子是为了家族，女儿是为了她自己。她有多大概率会再生出这样资质的孩子？虽然她的受孕都是经过精密的调养与计算，她也很清楚——生出同样或大于这样资质的孩子是未知数。谁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对孩子身上花费了多少心血，哪怕是丈夫。她是母亲，她会比任何人都爱孩子，事无巨细地教导孩子，发现孩子身上常人难以留意的优点，更清楚孩子未来的发展空间。她坚信这对孩子是她在这个家里杰出的成就，他们会完成她最大的愿望：一个比父亲更优秀的继承人，一个在揍敌客教育下培养出的优良女杀手。
她怎么能失去当下自己愿望的最佳载体？她不能！
好在伊路米没有伤到脊椎，家里随时就位的医疗队伍应对得当。这是她稍显欣慰的地方，她的儿子哪怕是身体存有麻痹效果，行动不便也保住了自己的致命部位。虽然揍敌客家拥有疗愈系念能力者或者科研的前沿成果，他们也尽可能保证每一代孩子不会在10岁前遭受身体难以承受的伤害。家里的刑讯课程是阶段性的，在少年期的前期，严密按照一众长辈的计划进行训练至关重要，稍有差错，都会对他们身体的自然成长造成一定影响。
强大的体魄与机能需要循序渐进，不能拔苗助长。
可伊路米的伤超过了这个年纪的阈值，这是基裘愤懑的地方，更何况，这是家仆下的手。
只有自己和丈夫给他带来过这种伤痛，仆人怎么有这个资格。
居然还是在她的眼皮底下。
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
“杀了他们，他们全部都有同伙的嫌疑！”基裘咬牙切齿地对丈夫宣泄怒火。“挨个审问，把他们吊起来，把皮剥下来，我要亲自去审问！”
“这个家我想要全面监控！不能再出现这种事情！不能！老公！把这个家的所有监控权都给我！你难道认为我没有这个能力吗！这项权限给我是最得当的！”
“老公你说话呀！伊路米现在还没清醒呢！你去看看他！那个叫元香的管家，一击毙命真是便宜她了！她要被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多亏了伊露涅赶来的及时，否则…啊啊啊啊啊啊啊！”
基裘想到某种可能性便开始失控地尖叫。
“冷静基裘。”
丈夫安静地听她发泄，抬手安抚她。他拍拍她的后背，就像在抚顺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黑猫用她每天保养的指甲狠狠挖着他的胳膊，留下很多条细线一般的伤口。
“伊路米怎么样。”席巴任由她这样，抬眼去看观察窗。
“断的肋骨已经接上了，左肺的伤口缝合顺利，他还没醒，还没看到爱他的妈妈。”基裘立刻用平稳的语气告诉他，她沾了血的指甲从怀里捻出精致的花边手绢，沾沾鼻子，又高声道。“这就是失职！所有管家的失职！养着他们是让他们吃白饭的吗！他们全部都要接受调查！我们家不能再出现这种事！不可理喻！这是家里安保措施的漏洞！我们需要及时改正！老公！你在听吗！你看着我呀！”
席巴用指纹解锁机械门，病房里，一众前沿的器械围绕在病床周围运作着。他来到带着氧气面罩的儿子旁边，掀开了盖着的单子。
小男孩光着上半身，伤口已处理得当，被洁白的纱布绕着了一圈又一圈。席巴用两个粗粝的指腹适度按压了几个部位，这些地方是身体的关键，正良好地运行，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席巴重新给伊路米盖上被子，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黑色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他在面罩里规律地呼吸，就像平常睡着了一样。
“只有伊露涅知道情况？”席巴问妻子。
“是的。”基裘似乎正看着儿子，将声音放低道。“她现在已经很冷静了。”她的电子仪器正在闪烁。“她坐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
进来这间和风休息室，伊露涅正如同一座小雕像跪坐在垫子上。特殊时期，这里留有一位资深的管家陪同，见到席巴，他鞠下一躬，快速消失在了原地。伊露涅肩膀塌陷着，听到声响，把垂下的头扭来一些，露出疲倦失神的小脸。她的两根辫子此时也像被抽走了力气，趴在她肩上一动不动的。
席巴坐去她对面的垫子上。
“我哥还好吗爸爸。”伊露涅等他坐下，安静地问。
“你怎么不去看看？”席巴胳膊搭在腿上问。
伊露涅看看他胳膊上的血印子，目光落下来。
“妈妈说我自己呆着有利于理清思路。”
“理清了吗？”
“嗯。”
席巴看了她一会，说。“做的不错，伊露涅。”
“是吗。”伊露涅勉强用嘴角笑笑。
席巴拉住垫子把她移来面前。伊露涅眼看爸爸越来越高大，直到他的阴影笼罩住她。父亲对她微笑，用宽大的手去抚摸她的脸，又揉揉她的头。她从这些动作里感受到一种耐心的亲昵。
“爸爸要再听我说一遍吗？妈妈是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她看着他的眼睛问他。
“和我说说你的推断。”他用指背摩擦着她额前凌乱的刘海。“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去看看你哥哥。”
医疗室的门打开，伊露涅走进去，随行的管家在门外等候她。
基裘捻着裙摆快步过来。她弯下腰，两只手捧着女儿的脸。她的力度总是容易过头，把女儿的脸挤出肉，但她不在意，此时的女儿也不在意。她隔着电子仪器凝望着女儿秀丽疲态的眼睛，里面正映着自己的身影。
“伊露涅，妈妈的好女儿。”她凑上去，轻轻亲吻了伊露涅的右眼。这个吻很温柔，格外难得。伊露涅感受到妈妈小巧柔软的嘴唇挤压她的皮肤，嘴角又在她的脸颊蹭了蹭。她的父母现在对她足够温柔，是安抚，是赞赏，或许，她还有可能拿到一笔奖励。但这些东西她现在统统不想要。
“哥哥还没有醒？”她问。
“没有亲爱的。”妈妈说，让开身体。“你可以去看看他。”
伊露涅远远看着洁白的病床，床尾的遮挡让她看不到人，只能见到一侧悬挂的点滴正在向一只手输送液体。
她现在过去，这只手是不会回应她的。
就像死人一样。
“我先去找爸爸吧。”伊露涅抬头，平静地对妈妈说。
妈妈有些疑惑。“伊露涅，你不想去？”
“我想等他醒。”伊露涅视线留恋在那只手上，还是出了门。
“我要他陪我说话。”
“只有我一个人说话，很孤单的。”
……
……
“我在玩具室玩儿了没多久，元香就来了，我们聊了几句，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一切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想，元香要杀的，或许是我。”
“她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
“然后，她开始哭。举动变得越来越奇怪。”
“爸爸，朋友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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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来个兄妹小剧场——
“哥！”
六岁的某天下午，伊露涅咚咚咚地敲着厕所门。
“你在干什么嘛，你已经在里面26分钟啦！”
门里沉寂得仿佛不存在生命，片刻，伊路米幽幽的，藏有心事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要打扰我伊露涅。”
“为什么嘛。”
空气安静了。
伊露涅等了一会，又开始敲。
“你怎么了嘛。”伊露涅不停地制造噪音大声问。“有事情我们一起解决嘛！开门啦！”
“不要打扰我。”
“开门嘛！”
“…伊露涅，你安静一点。”
“不要嘛！”
“伊…”
“你不会是快被毒晕了不想丢人，只想悄悄一个人吧！”
“我…”
“快开门啦哥哥！让我看看你啦！不要装死啦！”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开门啦！”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快点啦！”
“……”
“哥——！！”
门狠狠地敞开了。
伊路米站在马桶前，裤子还没提上去，一只手里拿着经济管理学书籍，面无表情，但周身裹携着燥闷之气盯着伊露涅。
伊露涅在这份怨念里认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他，问。“怎么不提裤子呢，很不绅士哦。”
“伊露涅，”伊路米难得没有贫嘴，看着她认真地说。“今天早饭里的毒素，多半会让我们拉不出来。”
伊露涅端详着他，抿了抿嘴。
“是嘛…”她想了想自己今天还没拉臭，心情复杂地附和了一下。“你拉不出来了？”
“拉不出来。”伊路米诚实地说，带着被打扰的不爽故意问。“你要怎么帮我一起解决？”
伊露涅想了想。
“帮不上，毕竟是你自己需要使劲儿的事儿。”伊露涅说。“但我可以进来陪你。”
伊路米用黑黑的大眼睛端详她。“妹妹，你是不想去上课吧。”
伊露涅不知真假地接道。“什么话嘛，对比起来当然是你重要啊。”
“……”
伊路米没说话，他虽觉得这话用在这个时候多半是屁话，但听到妹妹如此直接地表达倒是心生愉悦。他快乐地勾起嘴角，也不烦躁了，甚至上手就想揉妹妹的脸。
伊露涅一躲，补充道。“这会我进来陪你，晚上是我拉臭的时间，你也要进来陪我，这是交易哦。”
“当然可以妹妹。”伊路米凑上去死缠烂打，还想抚摸伊露涅的脸蛋表达喜爱。
笑容逐渐放肆的兄长让伊露涅不禁皱起脸，后悔起了刚刚的话。他明显就是飘了呀！于是她控制住他的手，把他推回儿童马桶忍无可忍道。“不！要！用！没！洗！过！的！手！摸！我！快拉你的臭！我给你数一二三！”
“哈哈，妹妹，你很可爱呢。”伊路米仰面看着她，笑容依旧。
“……你再不拉我就去上课了。”
“这种事还是要酝酿的。”伊路米微笑着说。“你松开我，我需要使劲儿。”
伊露涅瞄着他这张笑起来的橡皮脸，思虑再三，慢慢松手了。
伊路米出手就像闪电，腿一抬夹住她的膝弯，狠狠揉了几把她的脸。
……
管家闻声赶来，看到伊露涅正把伊路米压在地上施展铁拳。
“我就是对你太好了！”伊露涅愤然离场时气得骂，还不忘扭回头继续诅咒：“你今天最好憋死过去！憋死过去！憋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