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来送早饭的墨鸦在寝宫没找到森罗，便径直到了书房。
背对着他的少女长衣逶地，原本齐背的青丝似乎也因长时间无心修整而长到了腰间，随意地用一根暗红的发带束着，却又在丝滑的发间摇摇欲坠。
娇俏可爱的美人吸引着望着她身影的人追随她的脚步，哪怕前方是不可逾越的深渊，她也会踏着他们尸身堆起的路，毫不愧疚，绝不犹豫地一往无前。
令人感到恐怖的美丽，又或许这份美丽便来源于她予人未知的恐惧。
墨鸦底下头，“云蔓身体不适，不能过来侍奉，小姐莫要怪罪。”
“互诉衷肠后难免干柴烈火。”森罗笑声清脆地戏弄道，“需要我预备些补药给你吗？”
“你昨晚早就醒了吧。”墨鸦没理会森罗的玩笑，反而脸色阴沉，又转瞬收敛起来，“别再让云蔓担心。”
捕捉到刹那间的转变，森罗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打算指责我？”
“保护你是她的选择，也是身为死士的责任，我无权指手画脚。”
将餐盘里的粥和几碟小菜摆在森罗身边的桌案上，墨鸦兀自言道，“你与血衣侯有所关联，以白亦非的手段，他就算真想杀掉云蔓也不会在你面前动手。”
墨鸦轻叹了一声，“关心则乱，现在回想，若不是你有所安排，以我和云蔓的本事哪里可能这般轻松地将人从白亦非手里抢出来啊……”
阴风簌簌拂过，墨鸦敏锐地预感到一股带着血腥的杀气开始在身侧萦绕，浓烈的让他心生寒意。
“你不必这样紧张。”森罗挨着墨鸦温和地轻拍他的肩膀，“我不讨厌聪明人……但是……”
骤起的晨风扬起森罗淡绯色的袍袖，将两人笼罩在一片血红的天幕之中。
“但你最好真的是个聪明人……自作聪明可会反误了卿卿性命。”森罗的眼睛也在其间被镀上了一层殷色，让她融融柔和的微笑在鲜血淋漓之间飘散着幽幽阴气，厉鬼似的在他耳边低语，“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东西该烂在坟地里……你知道该怎么选……我不想姐姐伤心，但也绝不会为此让自己送命！”
丝绸光滑地从墨鸦的肩膀滑下，阳光越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灼热驱散了周身的邪气，让他有种淌过寒霜刺骨的黄泉重返人间的错觉。
“将早饭端走，你也回去陪着云蔓，今日的三餐茶点都不必送了。”森罗随口吩咐了一句，就躺倒在榻上，侧卧着闭目养神。
“你一天都不吃东西吗？”墨鸦奇怪地问道。
几乎一夜未眠，头痛发胀的森罗揉着太阳穴，不耐地道，“你几时见过我吃云蔓以外的人送来的餐食饮品了？”
“我可不想步姬一虎的后尘。”抬头白了墨鸦一眼，森罗摆摆手将人轰出去，“行了！我一个大活人渴了饿了会自己做吃的，你好好给我照顾蔓儿，要是让我知道你敢干出提上裤子就不认人的事……”
森罗扫向腰际的眼神，让墨鸦突然感觉下腹一凉，飞快地闪身跑了。
*
九公子府中，清净凉爽的早晨却被一阵刺耳的蝉鸣打破，无端地让人心焦。
“哥哥！！你不能总这样毫无理由地怀疑小可爱！”
红莲踢起一颗石子赶走趴在树上吵闹的蝉，不赞同地看着韩非。
“毫无理由？！那你告诉我，那原本只开在南疆热地的炙火曼陀罗是怎么出现在新郑城郊的！又是谁带你去看的？！”
连日炎热，韩非却头一次觉得这片暑气是如此的闷心。
“胡美人两姐妹还有不知所踪的天泽他们都出身南疆。”红莲款款扇着手中的团扇，爱不释手地摸着扇面上栩栩如生的莲，“一个和姬无夜有杀夫弑女之仇，一个同夜幕存国破家亡之恨，哥哥，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比萝儿更有嫌疑吗？”
“红莲！”
韩非倏地站起身，肩膀却被突然出现的卫庄按住，有意识地缓吐了几口气压下急躁的火气，“彩云已经交由仵作验尸，你知道结果吗？”
红莲的手指停在了扇面上怒放的华艳莲花。
“她是溺水身亡的。”没等红莲回答，一直昔言如金的卫庄突然开口接言，“你身边涉案的宫女出现在了毁灭证据的火场，却早在之前就死于溺水，你不觉得这很像栽赃嫁祸？”
红莲将手中的扇子重重地拍在了石桌上，“我不是小孩子了！是非曲直我会自己去问个清楚！”
“你觉得她会承认？”
“说实话，得到姬一虎死讯的那一刻，我真的非常开心。”
红莲顿住脚步，一条赤练蛇沿着手臂游过，顺从地栖息在她的手心，逗着吐信的蛇，她忽地愉悦地朝卫庄笑道，“先决后择是为利，认与不认于我有何不妥吗？”
“红莲……她……”
韩非差异于红莲那瞬间的转变，惊喜与她的成长，也痛心于她的成长。
以至于在他未曾注意的身侧，卫庄的眼神已经改变。
那眼神里透出的光不再是对保护友人亲属略带无奈的麻烦和对弱者的轻视。
更像是在看着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虽然现在还孱弱，却会一步步走向强大。
虽然星辉黯淡，却注定会在未来迸发出夺目的璀璨……
是一笔足矣引人入局的投资。
看着红莲的背影，卫庄如是想着，却又陡然意识到，将娇弱的红莲花养成嗜血的赤练蛇的人……
啊，最近的天气还真是越来越闷热，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有如此堵心的感觉……
卫庄瞪了韩非一眼，恨铁不成钢地带着鲨齿离开。
“额……”被莫名瞪了一眼，韩非挠挠头，苦大仇深的朝紫女和张良问道，“我最近有哪里得罪他了吗？”
“公子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开解红莲殿下吧。”紫女拾起红莲拍在桌上的团扇摆弄了几下，将扇柄递到韩非眼前，“否则，红莲殿下就要被那只会吃人的小可爱骗走了。”
韩非看着竹制扇柄上刻着的“赠姊红莲，祈此生相珍”的一行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紫一阵，黑一阵，瞅着可精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