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的刺痛紧跟着传来。

    白芷侧过头，看见那属于项榛榛的小臂上斜斜插了一把美工刀，鲜血一路蜿蜒，染红了桌上平铺的作业本。

    抬眼看向一旁的同桌，罪魁祸首明眸皓齿，满眼惊讶，“对不起啊榛榛，我不是故意的。”

    她不过沉默了几秒，立刻感觉身下的椅子狠狠一晃，应该被后桌的人猛踢了一脚，一个满脸坑洼神似菠萝表皮的男生咒骂道，“死瘸子，霏霏跟你道歉呢，你哑巴了？”

    “就是，不仅人蠢腿瘸，还是个哑巴。” 菠萝男的同桌为表立场，立刻跟着伸出腿，把她踹得连人带椅往过道滑。

    白芷低下头，看见了自己坐的轮椅。

    也看见手臂上的刀锋随着身体的晃动往皮肤深处扎了又扎，直搅得鲜血淋漓。

    没错，这个什么霏霏惊讶道歉的时候，手指还攥在刀柄上往她小臂里送。

    【向霏霏。】系统旗袍女尸提醒她罪魁祸首的名字，【你们的名字很像。】

    【原来如此，这大概也是她如此对待项榛榛的原因之一，另外的原因是榛榛腿脚不好且学渣？】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校园霸凌。

    白芷在用积分换止痛药的同时，再次回顾了一下自己的人设：被嫌弃的学渣项榛榛。

    很好，也就是说她只要保持被嫌弃，以及学渣的状态即可。

    发挥空间还是很大的嘛。

    【干他们！】旗袍女尸难得和她同仇敌忾。

    【好哦。】白芷伸出那只完好的手，凭着肌肉记忆操控轮椅方向，直到正面朝着向霏霏，然后猛地捏住向霏霏的手腕。

    “你干什么？！”霸凌三人组同时大叫，成功吸引来了全班的注意力。

    项榛榛恍若未闻，只安静地看着向霏霏，漆黑的瞳孔中唯有深不见底的幽冷。而在她转动身体的过程中，那把美工刀甚至还扎在胳膊里，她却毫无知觉般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见那双冷静到极致的眼神，向霏霏不禁后背发凉，这人是不知道疼吗？

    白芷捏着向霏霏的手腕往上提，直到利刃一寸寸脱离皮肤。下一刻，她对着面色难看的同桌莞尔一笑，指尖轻转夺过那把美工刀往前一掷——

    “啊！！！”

    尖叫声中，刀锋擦过向霏霏的颈侧，随着几滴血珠迸溅，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你疯了？！”后桌那个菠萝男“腾”地站起来。

    白芷轻笑一声，在课桌上支起那只鲜血淋漓的胳膊，懒懒撑住下巴，迎着身后众人各异的神色，歪着头舔舔嘴唇上沾的血迹，笑道，“味道不错，你们尝过吗？”

    那个气势汹汹的男生明显呼吸凝固了一下。

    女孩一头黑发如瀑，五官精致小巧，眼神淡漠，脸色苍白，映得染了血的双唇愈发红艳，活像刚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千年吸血鬼，饶有趣味地审视着一个又一个口粮。

    全班同学在她的注视中集体沉默。

    他们不知道，白芷也在沉默着自闭。她发现自己的牙齿异常锐利，刚刚只是舌头不小心蹭过，就像割掉一块肉般，疼地她太阳穴的位置一阵阵地抽痛，实在诡异。

    “有病！”向霏霏咬牙切齿地抹了把颈侧的血，带着哭腔骂道，“你简直是个变态！”

    “谢谢夸奖。”白芷对这个评价很满意，并且发现向霏霏的牙齿也是又白又尖，活像丛林间的野兽。

    “你——”

    “好了，霏霏。”这时候，坐在中间小组的一个男生站起身来，温声劝和，“今天阮老师请了美院的大学生志愿者叫我们做雕塑，马上就会到，要是被他们看见你们吵架，可就不好收场了。”

    他看向白芷，“项榛榛，你说呢。”

    白芷看着这个貌似班干部的男生，对他拉偏架的行为不予置评，只冲着他勾唇笑笑。

    男生也不恼，淡淡回以一笑，又坐了回去。

    这个男生说话倒还有些用，向霏霏和后桌的两个男生不再闹腾，其他人也转过头继续上自习。

    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唯有嘀嗒，嘀嗒，嘀嗒......

    血珠顺着白芷的胳膊往下落，血腥味渐渐遮掩不住。

    大家依旧平静地低着头上自习，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真是群冷漠的人啊，】白芷试探完同学们的反应，有些遗憾地感慨道，【可以帮我止血了，亲爱的。】

    旗袍女尸毫不留情地花掉白芷在上个副本没有用完的积分，恨铁不成钢道，【你这个软弱的女人，为什么不将那把刀刺进她的脖子？太给我们npc界丢脸了！！！】

    说着，她脖子上的项链也跟着抖了抖，仿佛是小骷髅在里面重重点头，当然，也有可能是鹿霖。

    【......你们这些npc的自我意识也太强烈了吧。】白芷对此表示惊叹。

    对她而言，反抗校园暴力倒不必急于一时，她关注的重点是这次的npc扮演，既没有前情概要，也没有原主的相关记忆，连npc剧情线都是待定，事出反常必为妖，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特殊原因。

    白芷将视线投向刚刚那个“调解矛盾”的男生，如果她的感觉没错的话，这个人刚刚一直在观察她和向霏霏的冲突，看起来是在担心她们把事情闹大，但直到向霏霏受伤才出言阻止的行为，又似乎是在期待着她们把事情闹大，很有意思。

    可惜她的主线任务是找到高三七班刘明同学的死因，而不是打响校园反霸凌反歧视的第一枪。

    对了，刘明是哪个来着？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

    刘明是谁？

    这是所有玩家的疑惑。

    身为正经玩家，也就是美院来的大学生志愿者，此刻正端坐在高三语文组的办公室里，听七班班主任阮城介绍情况。

    其间，少数几个新人经历了茫然崩溃期，老人们熟练地收拾残局，一些熟手还趁机从阮城办公桌上放着的成绩单上扫视一遍，不出意料地没找到刘明，大概率是他已经死掉了，那么接下来就需要从其他老师或者学生那里了解到他的更多信息。

    “总之——”阮老师对玩家们的反应毫不在意，背书般说完自己的台词，推了推黑框眼睛，“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我们一共二十名志愿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要确保七班每位同学都能完成一个人像雕塑作品。大家可以做到吗？”

    重要npc发布角色任务，谁还能说不可以？

    至于这些美院大学生们会不会做雕塑......到时候再说吧。

    只是这个任务听起来有些不合常理。

    一个玩家问道，“我们这次只用教七班吗？其他班的老师和同学知道了不会有意见吗？”

    阮城不语，似乎在等办公室里其他老师回答这个问题，可其他老师就像没听见班，头也不抬地批改试卷，一时之间，办公室安静地能听见余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问问题的玩家是个中年男人，此时不知道看到什么，缓缓睁大眼，屏住了呼吸。

    那是近十个面无表情认真批改试卷的老师，无论男女老少，全部正襟危坐，身体笔直如同被刻度尺量过，握笔的姿势，以及肢体的幅度都完全一致、分毫不差，整齐划一地如同流水线上生产罐头的机械臂。

    “他们，这，这这......”他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身边和那个始终淡定的年轻男人。

    “这大概就是社畜吧。”男人的淡定从不让人失望。

    “......这样啊。”身为资深社畜的中年男人干巴巴应了一声，感觉有被冒犯到。

    为了打破尴尬，另一个中年玩家咳嗽一声，接着问，“高三的学习这么紧张，竟然还有时间做雕塑啊？阮老师也太开明了吧。还有这个教学时间到底是几天还是几周啊怎么也没个定数，我们还要回去上学呢哈哈哈哈哈。”

    阮城静静地看着他发出阵阵干笑，直到空气彻底安静下来，“就你们这一批志愿者话最多，最吵。”

    这句台词仿佛开启了什么机关一般，所有批改试卷的老师都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地抬起头，用来自班主任的死亡视线看向他。

    该玩家：“......”好的，他没有问题了。

    “你们只需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够了，别的不要想太多。”阮城将他们带出办公室，“走吧，带你们见见自己的学生。”

    一行人走在操场边缘的跑道上。

    此时虽只是初夏，空气已然闷窒地像浸满了水的海绵，操场上空蝉鸣嘶嘶，对面的教学楼投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个吞噬光明的庞然大物，只静静走着，就让人呼吸不畅。

    行经的老师学生全都顶着一张睡眠不足、神色灰暗的脸，只是会在看到他们这群外来者的时候，整齐划一地站住脚，目光随着他们的动作缓缓平移，投来一个个冰冷审视的眼神。

    玩家们各个安静如鸡，呼吸紧张，不敢与之对视。

    谢沉同样安静地缀在玩家队伍最后，若有所思地挪开视线。

    这样的站姿，这样的注目，总会让他想到那些守在皇陵入口处，落满千年尘埃的古俑们。

    可惜了，这校园，明明应该是最青春涌动，生命力旺盛的所在。

    这份可惜在他进入教室，看见那个脸色苍白，嘴唇血红的女人时达到顶峰。

    十分心有灵犀地，白芷在谢沉进入教室的一瞬间就和他视线相撞。

    紧接着，她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吸血鬼看见了她的优质储备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