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笼高中5

    这既不是木条的重量,也不是木头的触感。

    白芷抬起头,目光瞥向周围的学生。

    大多神色自若,甚至有些心不在焉,丝毫不觉得自己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什么问题。

    但是白芷知道拿在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她天天抱着小骷髅揉脸,手感太熟悉了。

    谢沉开始教他们怎么用木架搭十字。

    “将做好的十字花挂在内骨架的立柱上,方便把泥挂稳,防止做出来的雕塑塌掉。”他的神色一本正经,别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向霏霏完成地很快,斜着眼嗤笑一声,“腿瘸手笨,这么久了连个十字花都做不好。”

    这么久了?他们难道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学做雕塑?白芷眉头微动,抬起头,和谢沉对视一眼。

    两人都没有开口,倒是谢沉旁边的一个名叫叶禾的玩家,听见向霏霏的话后又观察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道,“这位......向同学手法真熟练,以前做过雕塑吗?”

    向霏霏眼皮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斜前方。白芷顺着看过去,那里坐着上午调解二人冲突的班长。白芷后来路过他的课桌时扫了一眼桌上的试卷,知道他叫杨铭峰。

    杨铭峰对身后发生的一切都恍若未闻,手上动作依旧很稳。

    向霏霏没收到回应,对叶禾冷笑道,“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是你的学生吗?”

    叶禾被一阵抢白也不恼,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雕塑台前的照片,继续教自己的学生。

    谢沉作为向霏霏的正牌老师,微笑着接过话,“如果以前没有学过,那就是向同学天赋异禀了。”

    她轻“哼”了声,没有再继续这个问题。

    这边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前方的阮城,他皱起眉头朝下方看了眼,提醒道:“我们石笼中学的老师向来谨言慎行,以身作则,上课时间不要说多余的话。”

    这句话像规则又像提示,玩家们揣着自己的解读,继续教学过程。

    谢沉对着两位学生娓娓道来,“接下来,我们开始第二步,塑大形,请大家将桶中的红泥堆在已经搭好的架子上。”

    虽然请了不同老师,但大家初始的学习进度都大差不差。白芷看了下脚下那桶红到发黑,又黏又稠的糊状物,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随着其他人的动作将手伸了进去。

    她说不清楚自己接触到的都是些什么,只感觉自己的手指像陷入一团沼泽里,粘稠的湿泥蠕动着缠住的手指,带来锥心般的阵阵刺痛,湿泥里仿佛藏着无数尖利的碎齿,无差别地撕咬一切入侵者。

    刺鼻的腥臭味散发开来,白芷额角渗出几滴冷汗,看见红泥上方咕噜咕噜冒着一般人难以察觉的小气泡。

    好似一堆血肉模糊的活物。

    有一瞬间,她甚至不敢将手指从桶里抽出来,怕看见的是一只被啃噬后的白骨。

    惊叫声突然响起,来自一个刚刚将手伸进泥桶里的玩家。

    阮城一句“以身作则”提醒了他们,几乎没有玩家再采用手不沾泥的“嘴炮式”教学法来进行这堂手工课,纷纷和学生们一起动手。

    在无数目光的凝视下,那个玩家红着脸将裹满红泥的手拿了出来。

    这一边,谢沉和向霏霏动作一致,将一堆堆红泥放在眼前的骨架上。

    白芷跟着他们的动作,在泛白的人体骨架上挂起数堆绵软粘稠,将坠未坠的红泥,活像......一团团碎肉。

    从白骨触感的十字架,到血肉般生动的红泥,都太过逼真。

    只是不知道这个十字架上,最后呈现出来的,会是谁的脸?

    感受到谢沉询问的目光,白芷微微摇了摇头,表示无事。

    鬼屋设计师的职业天赋再次帮助了她。

    把手中的红泥当作逼真的道具就好了,白芷深吸一口气,神色淡定地将一堆堆红泥放上骨架,甚至还生出闲情用余光观察周围。

    在这一阶段,大家都异样的沉默,玩家们忍着恶心憋着气,有几个学生也强忍着不适眉头紧皱,但无论如何也没有人抱怨和质疑,仿佛一切都天经地义。

    学生们在忍耐什么?这一切的目的在哪里?

    白芷百思不解。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们这堂课也接近了尾声。

    向霏霏伸了个懒腰,搭着胳膊戳弄项榛榛同学乌七八糟的半成品,笑眯眯道,“你的手指也瘸了是不是?就像你那两条腿一样。”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白芷怕是早就将满手的红泥糊在她脸上了。

    但副本里天大地大,线索最大,项同学决定做个小测试。她对同桌的嘲讽照单全收,一丝不苟地在骨架上堆出一个成年人的模糊身形,后退几步遥遥观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可是在我的记忆中,这就是他的样子。”

    一滩臃肿无形的烂泥。

    玩家们隐隐察觉到什么。

    雕塑,烂泥,死亡......

    郑铎转过头,和谢沉拼命眨眼意图传递脑电波:如果他们做的雕塑是以刘明为原型,那么这个npc的意思是不是说刘明是跳楼自杀的?

    可惜谢沉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而是和白芷一样,盯着向霏霏的脸。

    后者眉头紧皱,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有瞬间的扭曲,骂道,“神经病!”

    说完对着桌腿伸脚一踹,将项榛榛好不容易搭好的雏形震了个稀碎后,扬长而去,只剩一张照片孤零零悬挂在操作台上空。

    没有五官的脸,没有姓名的人。

    但所有人都在为他塑像。

    为什么?

    ***

    副本里的夜晚是最难熬的。

    玩家们被带领到教师宿舍,对面就是高三七班的学生宿舍,也算泾渭分明。

    楼间有条小道,两旁的梧桐树在月色中投下阴影,风吹过一阵簇簇作响,引来房间里的吊灯一阵轻晃,昏黄的光照不清地砖的颜色。

    卫生间的流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在安静的夜色里格外刺耳。郑铎觉得有些气闷,将窗户开到最大,老旧掉漆的合叶吱呀响个不停,暗示着宿舍楼的年头。

    看了下表,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无论是洗澡还是洗手,他这个室友在卫生间里已经待得太久了。

    忍不住走过去,笃笃敲门:“我说哥们,在副本里就不需要搞洁癖这一套了吧,冲一下就行了呗。”

    无人应答,只有越来越大的水声,几乎将他的话音吞没。

    这当然是不对劲的,眼前的磨砂玻璃门附着了水蒸气,原本的浅灰色渐渐变红,又模糊映着郑铎逐渐发青的脸。

    他从阳台上拿了把晾衣架攥在手中返回,身体站在门边半步,抬脚就要踹——

    吱呀一声,眼前的红雾飘散而过,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

    一个脸色苍白的瘦高男人立在门边,目光茫然地看着他,以及他半抬的腿。

    “你要干嘛?”男人后退一步,神色变得警惕。

    郑铎神色几变,最后干笑一声放下腿,将装备藏在身后,“我就是看你在里面待太久了,怕出什么事,不放心过来看看......你的手怎么了?”

    郑铎盯着男人右手指尖,猩红的水滴串串滑落,不多久就在他脚下聚起一个个小水坑,洗过澡的狭小浴室热气蒸腾,让他整个人都像煮在血汤里。

    男人举起手苦笑了一下,“还不是下午那些恶心的红泥,洗都洗不干净。”

    郑铎心中微微发冷——这是下午那个将手伸进红泥里后,没忍住发出惊叫的玩家。

    玩家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啊,我确实占用卫生间太久了,你用吧......哦对了,我叫杨望舒。”

    “郑铎。”

    看着那一地的湿红,郑铎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走进浴室,于是又回到阳台上,默默将手中的晾衣架挂回去。

    杨望舒也跟了过来。一路上还在不停地揉搓他的右手,将本就枯瘦的手指搓得血丝泛滥,皮裂骨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一样动作越来越粗暴,口中还念念有词,“怎么这红色就是洗不掉呢?”

    郑铎默默咬牙,心想快别搓了,你现在就像桶行走的颜料,整个房间都快被你身上滴的水染红了。

    “咦,他们在干什么?”杨望舒看着对面宿舍楼顶不断晃动的人影,终于停下了对自己右手的虐待。

    教师和学生宿舍都是七层,玩家在顶楼住双人间,恰好今晚月色明亮,可以将对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只见那些高三七班的同学人手一张纸条,在楼顶排成了长队,队伍最前方立着一个类似投票箱的东西,学生们依次将纸条放进箱子里,然后迅速走进楼顶东边的一个大花房。

    整个流程沉默而迅速,仿佛一个排演过无数次的诡秘仪式。连那个坐轮椅的项榛榛都身残志坚参与进来,也不知道她那么大一个轮椅是怎么上来的。

    杨望舒看乐了,“大晚上的,他们搞班委会选举呢?”

    “鬼知道,”郑铎摇摇头,“好好一个学校搞成这样。”

    投票仪式结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从花房里出来,将投票箱抱了回去。

    “这是该唱票了?”杨望舒打了个呵欠,觉得有点无聊,“你还要看吗?折腾一天我都困了。”

    语气随意地仿佛是在度假。

    郑铎看了眼他越来越红的手,也不知道这厮还能活几天,叹了口气劝道,“太反常了,还是观察下比较好。”

    杨望舒哼了声:“这地方哪里不反常,看得过来吗?”

    “......”郑铎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但依然没有收回视线。

    因为这个时候,有个男生从花房里踉跄着跑了出来,满脸失魂落魄,大声吼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随着他的叫喊,高三七班的学生也陆续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一个,两个,三个......他们站在男生对面,数十人的身形交叠,凝成一堵水泼不进的高墙,墙顶射出无数道沉默而尖锐的目光,如一柄柄利剑穿心而过。

    “真的不是我......”被选中的男生声音凄惨,面对着昔日同窗们苦苦哀求,“你们相信我啊,真的弄错了,不是我......”

    冷寂的风吹过,留下一地绝望的沉默。

    两厢对峙中,一个冷静的女声从人群中传出来。

    “周小京,你知道规矩。”

    一个“规矩”,仿佛命运无情的宣判,又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小京愣了愣,突然惨然一笑,再也没有了控诉的力量。

    就这样,在前后两栋楼中,无数安静冷漠的注视下,一道身影纵身一跃,从顶楼坠了下去,砸到僵冷坚硬的地面上,“砰”地一声绽开绚烂血花。

    “啊,死掉了......”

    郑铎浑身一震,耳边响起室友惊讶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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