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那时云曦和乐宁刚从皇后娘娘大殿里出来，乐宁想去趟茅厕，云曦便陪着她一道过去。
谁知二人刚走到茅厕旁，就看到面色潮红的夏婵从里面颤颤巍巍地出来，乐宁一眼就看出她在发烧。
医者仁心，云曦见到后主动去搀扶夏婵，夏婵起初还千恩万谢的，后来得知她们两个是揭了皇榜给皇后娘娘看诊的女郎中，登时变得古怪起来。
先是震惊了几秒，又开始推辞云曦给她诊脉，后来更是直接甩开云曦的手，惊慌失措地跑回了住处。
小姑娘的心思几乎都表现在脸上，乐宁和云曦都不是笨蛋，很快就意识到夏婵这个丫头不简单。
或许，皇后娘娘得风寒，不是偶然。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乐宁和云曦悄无声息地出了宫。
可宫门还没迈出去，两人同时叹息一声，双双转过了身。
“皇后娘娘，是个好人吧？”乐宁问云曦。
“宫中之事，我也不清楚，但既然廖小将军跟你说她是个好人，我便相信他。”
云曦目光坚定，乐宁看着她，挑了挑眉，“廖云天那个不着调的，你怎么就相信他了？”
“他没有不着调啊，每次你出事，不都是他帮的你？”
云曦刻意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这一笑一言，不仅将乐宁堵得哑口无言，还让她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
见乐宁愣着不说话，云曦又道：“何况廖大将军和夫人都是当世豪杰，像他们那样的人，绝不可能教出一个不靠谱的儿子，你不是也相信他吗？不然为何要进宫来帮皇后娘娘？”
乐宁：“……”
“那咱回去找皇后娘娘吧？”
云曦点点头，“好。”
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乐宁和云曦都不会把事情栽赃到任何人身上，她们两个都曾在夹缝中艰难求生存，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
看着又回到自己面前的乐宁和云曦，皇后娘娘疑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又来劝我吃那个头包？”
皇后虽然愿意吸“南海精华”，却不愿意吃头孢，不过她已经让夏婵和另外一个咳嗽的宫女吃了头孢，既然药品已经开始了试验，那它离正式销售也已经不远了。
乐宁摇头：“民女是想问娘娘一些问题。”
皇后从容一笑：“什么问题？”
“娘娘说过，您感染风寒约莫是因为某日傍晚在湖心亭坐得久了一些？”
“不错，有什么问题吗？”
“那日，皇后娘娘穿的很是单薄吗？”
皇后以为是寻常问诊，只道：“与平时差不多，夏婵还给我拿了一件披风披上了，唉，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连本宫自己都没想过竟会染上风寒。”
夏婵，听到这两个字的乐宁和云曦心中均是一咯噔。
“在娘娘之前，身边有没有人也染过风寒，我是说，若是有的话，可以先让她试试头孢”，云曦小心翼翼地道。
敏感的皇后一下便捕捉到云曦话里的意思，她道：“在本宫之前没有，都好好的，本宫染了风寒之后，夏婵和秋月也被本宫传染了，秋月已经好了，夏婵病的却很重，她身子底儿薄，希望这次能好好熬过去吧。”
乐宁和云曦听懂了她的意思，并不是别人传染给她的，而是她传染给别人的。
皇后娘娘的确宅心仁厚，看得出来，她不想让自己的宫女担上将病气过给自己的罪责，不过，也是因为夏婵和秋月染病的时间的确在她之后。
这一点，乐宁在别的宫女处也得到了证实。
乐宁和云曦随后向皇后娘娘请示，为秋月和夏婵诊脉，她们二人腹中没有胎儿，应当不会抗拒用药，而且如果能把夏婵治好，对皇后娘娘病情的把握也会更精准。
皇后娘娘当场便答应下来。
夏婵在见到二人进入自己的住所时，眼中又出现了初见时的慌乱，虽然一闪即逝，但乐宁笃定她心中一定有鬼。
有皇后娘娘身边的檀云姑姑在，夏婵不得不让云曦为她诊脉。
“姑娘脉象虚弱，脾虚与寒症并行，寒症比之皇后娘娘更深百倍有余。”
云曦放下她的手，故意说了后面那一句。
夏婵的确病的很重，云曦一看便知，她的风寒绝不是皇后娘娘传染的。她身量虽然不怎么高，但正值青春年华，身为宫女应当也经常干活，身体差不到哪里去。
皇后娘娘一个有身孕的人，尚且未伤根本，她一个丫头，若非自己在冷水中泡上两三个时辰，绝对不会病弱至此，看起来……就像快要断气了一样。
夏婵后面没怎么开口说话，乐宁和云曦也不好当着檀云姑姑的面直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隐情，试探一阵，便留了些药离开了。
然而，就在她们离开后不久，夏婵在房中上吊自杀。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乐宁和云曦已经回到了店里，之所以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三公主要见她们。
当初揭下皇榜之时，乐宁已经预料到自己会被搅和到怎样的泥潭当中了。
只是她和云曦都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没被治好，她们的参与便已经导致了一个十七八岁姑娘的离世。
乐宁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
“早知如此……我就……我今天就直接出宫了……”
“都怪我……姐姐，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
眼泪不知为何一直往下掉，乐宁和云曦用了很久，才稍稍平静了一点，三公主的人很快就将两人架上了马车。
一路上，乐宁和云曦都像两只受了惊的小鸟，瑟缩着不敢动。
也都不敢闭眼，一闭眼，就能看到一个人，她一身宫女打扮，头发盘在头顶，做了个简单的造型，乐宁感觉她一直用虚弱的眼神望着自己。
两个人都以为自己只是在帮助善良的人，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插手，才会导致一个妙龄女子忽然死亡。二人眼神空洞，忽然没有了斗志，对未来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这条路走得很长，长到让她们觉得，这么多年约莫都是白活一场，而真正的生活炼狱，才要刚刚开始。
两人被宫女领到三公主面前时，已经没有什么生气了，像两个提线木偶一般跪在了三公主的大殿。
此时此刻，外面暑热难耐，里面的乐宁和云曦却一直冷得发抖。
“平身，看座。”
三公主话音落下许久，两人均丝毫没有动静，三公主意识到两人在发抖，才让身边的宫女将她们扶起来带到了座位上。
“世子妃，你真的在醉仙楼附近开了一家店啊”，三公主脆生生的声音传来，乐宁才稍微回过一点神来，茫然看向她。
三公主见她看过来，忽然话锋一转，直逼正题：“两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是不是夏婵故意将病气过给我母后的？”
乐宁闻言一惊：“我不知道……”
三公主皱了皱眉，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她虽然刚过十五岁，但心理素质远在她和云曦之上。
这时候，云曦忽然从惊慌失措中反应过来，缓缓道：“回公主的话，民女师姐妹两人进宫，是为了帮助皇后娘娘，民女师姐妹真心希望娘娘腹中的胎儿能够顺利出生，母子平安。”
三公主将目光落到她身上，小小的身子骨，脸色苍白，目光却异常坚定。
“说下去。”
云曦道：“今日民女和师姐经过宫女住所时，见到了生病的夏婵，起初民女只是想帮她把把脉，但她知道了民女和师姐是揭了皇榜，给皇后娘娘看诊的郎中之后，忽然从民女手中挣脱，惊慌失措地跑到了房里。”
三公主闻言若有所思，云曦继续道：“不瞒公主，民女此前什么也不知道，但是看到夏婵慌乱的样子，民女心中忽然有一个不成文的猜测，民女觉得她心中有鬼，说不定皇后娘娘的病，跟她有关系。”
三公主点点头，“你们分明已经走了，又转而回到兴庆宫请求我母亲为夏婵诊脉，也是因为那一次的碰面？”
果然，她们的一言一行，三公主都已从檀云姑姑那里听说了。
云曦轻叹口气，微微颔首，她比乐宁要镇定一点，因为她从小到大都活在乐婉的各种算计之中，也曾见过乐婉毒打丫鬟至奄奄一息。
阅历和经验，会让一个人慢慢变得成熟起来。
“是，是民女觉得夏婵有异，死活要拉着师姐再进去试探一番，给夏婵诊脉的是民女，对夏婵说那些话的也是民女，跟师姐没有一点儿关系，打草惊蛇逼夏婵自杀，全都是民女一个人的错，还望公主不要怪罪师姐。”
云曦说着说着，又跪到了地上。
听她这么一说，乐宁忽然一激灵，急忙跪到云曦身边道：“不是的公主，是民女，民女是师姐，是民女让云曦回去试探夏婵的！”
说罢，她狠狠瞪了云曦一眼，云曦皱了皱眉，低下了头，这下好了，两个人都是始作俑者，都逃不掉了。
正当云曦愁的不知该怎么办时，一宫女忽然上前通报道：“公主，晋王殿下在门口，说是想见一见公主和公主的两位客人。”
“晋王哥哥？他怎么这时候来？”
公主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云曦和乐宁，似是在怀疑她们跟晋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却不知此时此刻，云曦和乐宁也一脸懵逼。
晋王……晋王不是那个闲散王爷吗？
他说，不仅想见一见公主，还想见一见她们两个，为何？
她们两个都没跟晋王说过话呀，难道说，表面闲散的晋王，私下里也参与了宫斗？
“请他进来吧。”
三公主开口，三人心里都在想，是人是鬼，会一会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