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人给你带出来了,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晋王看着廖云天,笑得满面春风。

    “谢了,放心,不会忘的。”

    廖云天语气轻松,乐宁闻言却心下一紧,廖云天为了救她,答应了晋王什么要求?

    晋王笑笑,转身离去,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乐宁喃喃道:“三公主本就没有想过为难我们。”

    廖云天看向她,乐宁感受到他的目光,也没有转过身去,只静静看着远方担忧道:“你答应了晋王什么?”

    廖云天若无其事地笑了笑,道:“无妨,不管有没有答应他,那件事我都是要做的,仔细算来,还是我赚了。”

    乐宁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这里是皇宫,找晋王入宫救她,这份情义……怕是她日日给他送蛋糕也难以偿还了。

    “云大夫,我让人送你回去。”

    廖云天转向云曦,示意她上马车。

    云曦点点头,冲他福了一礼:“公子之恩,我和姐姐永远铭记在心。”

    “没那么严重,走吧。”

    廖云天让人将轿凳放好,让云曦上了马车,乐宁跟在云曦后面想要上去,却被廖云天拦下。

    他一边拦着乐宁,一边冲马车里面的云曦笑道:“云大夫,你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云曦怔愣片刻,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忙起身一把关上马车门,转而撩起侧面的帘子一本正经道:“自然可以,我姐姐受了惊吓,还望公子悉心照顾,多谢!”

    说罢,不等乐宁开口,她就放下帘子,对马夫道:“走吧,去云曦堂。”

    乐宁:“云曦……”

    马车不想听她的话,一溜烟消失在了人群中。

    “……”

    “你做什么,我都要累死了,今日光这皇宫都跑了三趟,我到现在也没吃午饭,我要回家。”

    乐宁嗔怪地瞪了廖云天一眼,与此同时,她的肚子也“咕噜咕噜”叫了一声。

    不愧是亲肚子,配合得真及时,乐宁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或许是因为晋王那句“把她放在心里的人”的缘故,她在廖云天面前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了。

    这不科学,廖云天一个日日流连花街柳巷的,在她眼里还能称之为男人吗?

    乐宁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态,鼓励自己抬起头来。

    一抬头,却见廖云天在她面前来了个漂亮的飞身上马,坐定之后看向她,对她伸出了一只手。

    “上来,我带你去吃顿好的。”

    他语气柔和,态度端正,乐宁实在想不出什么拒绝他的理由,犹豫了几秒伸出了手。

    廖云天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到了马上。

    乐宁刚坐上去时身子不稳,下意识弯腰想抱住马脖子,不想身后之人忽然揽住了她的腰,帮她稳住了重心。

    乐宁:“……”

    “坐好,抓着缰绳。”

    廖云天在她耳边道。

    宫门不远处便是街市,乐宁下意识望去,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和廖云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淡定,廖云天只是想扶一下她而已,千万不能多想。他一个花花公子,不知和多少女人同骑过一匹马呢,她可千万不能动不动就觉得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落了下风。

    乐宁安抚好自己,伸手抓过缰绳,果然,廖云天见她坐稳,很快便收回了揽着她腰的手。

    “去哪儿啊?”乐宁长吁一口气,轻轻夹了夹马肚,随着马儿缓缓走动,她的心绪也跟着一起一伏,脸上却依旧一派云淡风轻。

    “先往前走,该转弯时我会跟你说。”

    廖云天一副高高在上要教她骑马的样子。

    乐宁点头:“行,今日你救了我,一切都听你的。”

    “难得,你终于大彻大悟了。”

    廖云天在她身后弯了弯嘴角。

    乐宁没有与他犟嘴,只静静驾着马儿往前走,廖云天随后让她进了一条偏僻的巷道。

    也好,人烟稀少,危险也会相应降低。乐宁想起昨天自己差点儿把一个孩子撞了,下意识拉紧手中的缰绳。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廖云天也不知是怎么看出她心思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乐宁有些不自在地向前挪了挪身子,问他:“廖公子有没有被蛇咬过?”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中清晰可辨,廖云天沉默了一阵,终于还是开了口:“咬过,差点被毒死。”

    “那廖公子当时不怕?”

    “怕。”

    乐宁轻轻一笑:“那不就得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人之常情,即便英武通透如廖公子尚不能幸免,小女子又哪里能在段时间内释然呢?”

    对方笑了笑,忽然道:“那你还要进宫去给皇后看诊吗?”

    乐宁恍惚了一瞬,才发现原来他一直在说夏婵之事。

    “我……”

    乐宁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也想问自己,还会不会进宫去给皇后娘娘看诊?

    “你怪不怪我?”廖云天问。

    “怪你做什么?”

    “是我跟你说,皇后是个好人,不然你也不会进宫吧?”

    “你不跟我说,我也能找别人问,这跟你没有关系。”

    乐宁听出来他语气中的自责,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不想一直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商贩,任由别人随意拿捏,揭皇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一切也都是我自己选择的。”

    “那你可曾后悔?”

    廖云天今日说话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乐宁觉得可能是自己身上的压抑感影响了他。

    可曾后悔……

    她后悔不该去管夏婵之事,可后悔有用吗?

    昨日的她就是一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人,即便重来一次,她大概也会做同样的选择。

    见乐宁久久没有说话,廖云天忽然就着她的手抓住缰绳,待乐宁反应过来时,马儿已加速跑了起来。

    “喂!慢点儿!”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致渐渐变得开阔起来,一条七八丈宽的河流映入眼帘。

    廖云天驾着马儿,带着她跑到了河边小路上,这里人烟稀少,柳叶顺着河边下垂,暖风吹在脸上一阵清爽,廖云天见她放松了身子,夹紧马肚策马奔腾。

    跑了一阵,乐宁渐渐不再害怕,她看着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和西斜的落日,感受着耳边吹过的风声,心中的不适与恐惧慢慢消散开来。

    一个死而复生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夏婵自杀,是因为她必须自杀,陷害一直对她慈眉善目的皇后娘娘,她的良心必然会受到谴责,若将事实和盘托出,又会违背自己的初衷,自杀是她为自己选的唯一的出路,就像进宫是你为自己选的路一样,你不曾怪我,她也不会怪你。”

    廖云天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传到了乐宁心里。

    丝丝缕缕的暖意从心底慢慢升起,她从来不知道廖云天还有这样善解人意的一面,约莫是跟解语花们待的久了,自然而然也学会了安慰别人。

    乐宁抿了抿唇,感激一笑,他说的没错,夏婵有权力选择自杀,没有人能阻止她。

    “将事实和盘托出会违背她的初衷,你是说,陷害皇后娘娘是她的初衷吗?”

    “不管是否出于自愿,她都选择了与皇后娘娘作对,这不算初衷吗?”

    乐宁点点头,是的,行动便是对初衷最好的诠释。

    廖云天继续道:“怕事情败露,选择牺牲自己,她的初衷,要么是真的为了某个人一定要跟皇后作对,她在保护那个幕后之人,要么,是为了保护其他人,总之她有非死不可的理由,这一点,在她与皇后娘娘作对的那一刻,她应该已经想到了。”

    廖云天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乐宁这才发现,自己这段时间似乎从未真正思考过,眼里心里脑袋里只有一句话——是我害死了夏婵。

    自责是会吞噬一个人的心灵的。

    “我知道了,我要进宫”。

    帮皇后娘娘这事,她要一管到底,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将人命视如草芥。

    察觉到乐宁握紧手中的缰绳,廖云天轻轻一笑,握紧她的手慢慢让马停了下来。

    “走吧,去吃饭。”

    他跳下马,如来时一样,冲她伸出了手。

    乐宁看了看四周,发现河边居然也有客栈和酒楼,这才扶着廖云天的手下了马。

    廖云天将她带进了一家羊肉馆中,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羊汤和羊肉,乐宁开始大块朵颐。

    准确地说,这是一家羊肉泡馍店,可乐宁自始至终都没有碰盘子里的馍,羊汤一碗接一碗地喝,羊肉一块接一块地吃。

    没有什么是一碗羊肉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碗。

    在这个没有火锅,没有辣椒的时代,乐宁成功地用羊肉汤和胡椒满足了自己。

    廖云天也不拦她,她想吃多少就让她吃,以至于在此后三个月里,乐宁一想到羊肉汤和羊肉就想吐。

    吃饱喝足,廖云天又带她去了荒郊野外。

    就是那次她和他中了巫山云之后,跑进去的那片林子。

    廖云天说要送她一个礼物,这个礼物是两个暗卫扛进来放到她们身前的一个大麻袋。

    廖云天不让她说话,只在她手心里写了三个字——打乐婉。

    乐宁还在怔愣,廖云天就拿过马鞭,对着二人身前的麻袋狠狠抽了一下。

    “啊啊……是谁?!”

    女子吃痛的声音从麻袋里传来,乐宁这才相信,廖云天这厮居然把兵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乐婉偷偷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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