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一)

    孟铎缓缓睁眼,愣了两三秒才揉着微痛的太阳穴起身,他双腿叉开坐到沙发边上,一时没有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睡着。

    诺大寂静的客厅里,沙发上手机的消息提示音格外明显。孟铎拿起手机,扫了眼不断弹出的工作消息,随后修长的手指按在了关机键上。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他自认为不是个消极怠工的人,此刻自己关机躲避工作消息的行为让他自己都有些费解,但关了也就关了,他便不再纠结。

    呼吸又隐隐变得沉重起来,手也止不住颤抖,孟铎垂眸,拖着步伐翻出橱柜里的药瓶,几粒药片下肚,不知道过了多久,孟铎才觉得眼前逐渐清明,他侧身看着落地窗外黑透的天色下亮起的万家灯火,影影绰绰中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又觉得这会儿自己不应该是在家里,而是应该在街道上,或许是一个闹市区?应该站在卖花的小摊前,拿起一束开得正好的向日葵,而他身旁应该有个人才对。

    孟铎摇摇头,觉得自己似乎是做梦了。梦里的场景大概是假的,他想,但心里那猛然袭来的空虚感却很真实,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捂进沙发上的被子里,孟铎甚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在沙发上睡觉的习惯,但又恍惚觉得自己曾经这样做过无数次,被子把光隔绝在外,也安抚着孟铎沉沉睡去。

    白昼坐在安静的房间里,还是没能接受自己突然到了精神病院的事实,晕倒的时候也不知道医生对她做了什么,一个下午过去,头依旧在隐隐作痛,虽说比刚醒来时那种让人抱头尖叫的痛已经缓和不少,但仍让白昼觉得不舒服。

    让她觉得更不舒服的是,她没摸透自己的处境,下午她几次试图抓着护士询问,但得到的回答都很简单,大概就是“应激障碍”、“间歇性失忆”什么的,并且总伴随着几分同情几分惋惜几分习以为常的神色,反正白昼总结下来就是:悲惨大学毕业生上班第一天出车祸导致了精神病。

    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又开始乱窜,白昼闭了闭眼,心底生出几分绝望。在她印象中,她的病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即使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到要一直待在精神病院被人盯着的程度,而且,她好像不是一个第一天上班的出事的倒霉蛋,她有份逐渐向好的工作,也有个很好的男朋友,就是不知道自己突然离开,她那本就患有抑郁症的黏人的男朋友会不会很伤心。

    想到这个,白昼本就糟糕的心情又低落了些,她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是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孟铎完美得仿佛她意识的产物,然后她就像沉溺于梦境中的人般突然惊醒,来到了这儿。

    但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白昼不相信现在才是她真实的世界。脑袋又开始痛起来,白昼深吸一口气,一头栽倒在床上,决定先静观其变。

    因为跑出去后发病,接下来的几天白昼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大楼里,除了第一天发病,白昼其实没感觉到太多异常,闲来无事就在休息大厅里坐着,有书架有棋桌,机缘巧合还认识了个跟她一样闲出屁的高中生小姑娘田锦。

    两人没事就下棋,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田锦教,白昼学。

    原本白昼还寄希望于自己家人来看自己时打探打探消息,但一个周过去,田锦她妈妈都来了好几次,她的家人朋友是一点儿也不见踪影,手机也拿不到,据护士说是因为自己家里人都还在芦县,过来一趟不容易,除了第一次进医院的时候过来了之外,就再也没来过,白昼便也歇了这个心思。

    “白昼姐姐,你又走神了。”

    田锦轻声提醒,白昼回神,伸手挠挠自己凌乱的头发,无力地摊到椅子上,“啊,实在是太难了,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新脑子好用。”

    田锦伸手把白昼拽起来,“别呀别呀,我肯定能把你教会的。”

    白昼不知道为什么田锦执着于教会她下围棋这事,她无奈起身,捻起一枚棋子,思索半天后落下,田锦温温柔柔的声音传来。

    “白昼姐姐,下错了。”

    白昼:······

    “好吧好吧,这个我真的不会了,”白昼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你······”

    话还没说完,背后走廊突然一阵骚乱,白昼和田锦同时抬头看去,几个护士拿着不知名的仪器冲进白昼隔壁的那个病房,好半天也没见人出来,走廊上有其他病人好奇地趴在门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看。

    “又是那个哥哥。”

    田锦收回视线,拿起棋子落到正确的地方,仿佛已经见过很多次这种场面,过了会儿有人抱着台电视出来,电视后面拖着一根长长的电线,白昼本想着要不要去帮帮忙,就见着有病人伸脚踩在了电线上,那抱着电视的护士一个踉跄,幸亏同伴来扶住。

    白昼抽抽嘴角,歇了帮忙的心思。

    比起现在这个混乱的场面,白昼更震惊的是自己隔壁房间居然有人住,毕竟她天天往外跑,也没见着有人从那个房间出来过。

    而且,为什么那个房间还有电视。

    白昼内心愤愤了一秒,回头接过田锦的话茬,“什么哥哥?”

    “就是那个房间的哥哥呀,来了一个多月了,这样的大场面,”田锦认真思考了下,“应该是第四次。”

    “啥大场面。”

    田锦往走廊努努头,“喏,自杀。”

    白昼一惊,手里的棋子落到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姐姐不用担心,这儿都有医生盯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田锦的安抚用处不大,白昼缓缓神,捡起棋子,“不过我这一个多周,都没见着隔壁的人,你怎么知道是个哥哥。”

    “他办理入院的时候我看见了。”

    “印象这么深刻?”

    田锦笑到,“因为太帅了,带他来的那个人也很帅,就是不爱出门。”

    顿了会儿田锦又补充说到,“哦也不能这么说,那个哥哥有时候躲吃药会往外边跑。”

    白昼:······

    白昼被取消“禁足”的那天,兴奋地下楼走了一个多小时,老实说,排除掉精神病院这个因素,医院里的景色是真的很不错,白昼在草坪边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晒得头发已经烫手了,她才慢悠悠往回走,边走边低头盘算着一会拉着田锦去食堂吃加了胡椒粉的清炒虾仁。

    楼梯口几道凌乱的脚步逐渐逼近,白昼没来得回神,一道身影就擦着自己略过,她下意识往旁边迈了一步,伸手抓住扶手稳住身形,才避免自己被撞飞出去,几个护士绕过她,快速往楼下跑,边跑还边用对讲机说到,“2号病人往楼下跑了,拦住他!”

    白昼刚走到门口,那位出逃的2号病人就被护士押送回来,她微微侧身,好奇地看向住自己隔壁的这位传说中的2号房病人。

    白昼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这一刻的感觉,好像呼吸停滞,好像世界静止,好像是在她对这个“真实”世界空白的印象中丢下的一枚炸弹,记忆原本平静无波,此刻却发出巨大轰鸣。

    她放在门把上的手止不住颤抖。

    那人低着头,过长的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神色,露出的半张脸有浅浅的胡碴,应该是没来得及刮,下颌处还能看到一条两三厘米的已经结痂的伤口,脖子上也有一圈浅浅的淤青,看起来颓废又不修边幅,不过病服倒是整齐地扣着,大概是因为太瘦又微微弓着背的缘故,那衣服仿佛是被挂到身上,晃动起来显得空荡荡的,后背的脊椎也格外明显,身侧垂着的手就更不用多说,瘦得仿佛只剩一层皮。

    从白昼身旁经过时,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房门砰一声关上,白昼下意识跟上去,过了会儿又退回来,等护士出来后,她才上前,脸贴着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孟铎坐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白昼抬手敲门。

    三分钟后,她选择直接推门进去。

    孟铎房间里的东西不少,但都收拾得很整齐,桌上放着几本书,书桌前一个木质的架子上,还有不少零食和水果。

    “孟铎。”

    “嗯。”

    孟铎回应得很快,但只有很轻的鼻音,轻到白昼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她走近孟铎,伸手捧住孟铎那张瘦到已经有些硌手的脸,“孟铎,你看着我。”

    孟铎抬眸,白昼这才发现孟铎的眼睛里有不少红血丝,联想到前几天的“大场面”,她鼻头一酸,眼眶突然变红,而孟铎对上那双通红的眸子,终于如大梦初醒般浑身颤栗起来。

    他一把拍掉白昼的手站起,起身时甚至不忘整理好自己的病服,孟铎头微抬,垂着眼皮,居高临下地盯着白昼这个不速之客,说出的话也毫无感情,“出去。”

    白昼被孟铎的气场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背后渗出薄汗,“我不出去,孟铎,你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心里生出绝望的同时,白昼脑子也迅速运转,原本她便对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存疑,因为她接触不到家人、朋友,也没有以前车祸的记忆,而“梦里的世界”孟铎变成狗的不合理加上自己过于戏剧的经历,让她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但孟铎的出现,让白昼内心的天秤倾向了一端。

    既然今朝变成孟铎这种事情都能合理化,那她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就也能被划到合理的范围。

    而如果这个世界才是梦,是不合理的,那孟铎这唯一一个在两个世界白昼都见过的人,一定就是她来着这个世界的契机。

    见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要出去的征兆,反而看起来像是在走神,孟铎的眉头皱紧,又用冷冰冰的声音说了遍,“出去。”

    白昼压下情绪,厚着脸皮说到,“我不出去,你不认识,那我介绍下我自己,我叫白昼,白天,极昼,现在你就认识我了。”

    “不想认识。”孟铎一把抓住白昼手臂,带着人往外走,白昼这哪儿肯,反手一把搂住孟铎的腰,死活不肯走,孟铎那冷冰的表情终于不可置信地碎了点,他皱眉,低头看着之前明显害怕他但是现在又突然变得死皮赖脸的女人,“放手。”

    “不放!”

    “放手。”

    “你太瘦了,跟我去吃饭吧!”

    “不吃。”

    “那我不放。”

    “······”

    眼见着自己搂着的人终于没了反应,白昼才小心翼翼地从孟铎怀里抬起头,她与那双发红的眼睛对上,又心虚地收回视线,把头靠在孟铎胸前,手臂甚至收紧了几分。

    不得不说,孟铎这会儿那双眼睛真的充满狠厉,加上没有散去的红血丝,像极了一匹受到威胁的狼,而且白昼丝毫不怀疑,如果孟铎不是被困在这儿,就自己今天这一出,真的会被他弄死。

    她倒是不知道孟铎还有这样的一面。以前的孟铎温柔善解人意,像只黏人的大狼狗,最狠的一次,好像就是拒绝别人微信和挡住安阳的时候了,现在的孟铎,还真的让白昼有些不习惯。

    被圈住的人顿了半晌,最后像是妥协般说了句,“那去吃饭吧。”

    白昼松开手臂,随后扣住孟铎的手,孟铎眼角跳了跳,“放开。”

    “不放,放了你肯定把我扔出去了,你跟我去吃饭。”

    被戳穿的孟铎:······

    哪儿有什么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

    毕竟以前那个世界孟铎有时候也倔得跟头牛一样。

    最后孟铎老老实实跟着白昼去吃饭,吃饭时白昼也没放开手,吃开心了还会带着晃悠两下。田锦在一旁如天打雷劈,震惊得说不出话。

    而孟铎只微皱着眉头看着旁边吃得正欢快的白昼,他碗里的饭菜并没有怎么动过,都是白昼给他夹的肉,堆成了一座小山。

    “你快吃呀······”

    白昼被孟铎盯着,越说越心虚,毕竟以前跟孟铎在一起时,哪儿这么任性过?

    “你到底想做什么?”

    田锦刚夹起来的肉被吓得抖落在了盘子里。白昼已经被吓过一次,这会儿心态倒是平和了,她舌尖抵了抵脸颊,放开孟铎的手,身体往后靠,抬头看着因为得到解放瞬间远离自己一米的孟铎。

    白昼神色平静,声音也平静,但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的手背青筋暴起,整只手也止不住颤抖。

    “我很想你。”

    空气安静了十来秒,就在白昼都以为孟铎不会再有反应的时候,她听见孟铎轻嗤一声,转身便往回走,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离谱得连一句回应的话都不愿意给白昼。

    那一瞬间白昼就知道孟铎把自己划到了神经病那一系列里。

    虽然这个分类也没什么毛病,但以前白昼习惯了孟铎事事回应,这会儿看到孟铎这种轻蔑的态度,即使内心知道现在的孟铎不是以前的孟铎了,内心还是莫名地悲伤,当然,同时也很让人来气。

    椅子被她弄出刺啦一声响,白昼大步往后走,路过孟铎时还故意侧了下肩膀,撞得孟铎一个踉跄。

    有种被精神病传染的无所畏惧。

    不过回到房间白昼便冷静下来,她一边懊恼一边心疼,心想自己跟孟铎置什么气,现在她对孟铎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陌生人,白昼深吸一口气,推门出去便遇上老神在在往回走的孟铎。

    孟铎神色平静,只扫了她一眼,压根没把白昼放在心上。

    白昼心想这真是天道好轮回。

    “刚刚撞到你了你好意思,腿突然瘸了一下。”

    她先一步挡在孟铎门前,帮孟铎打开门,孟铎顿住脚,垂眸看着白昼,依旧是那种居高临下的不屑的表情,显然并不相信白昼的话。

    “你就当我脑子有问题,必须要天天想你。”

    “不用当。”

    孟铎绕过白昼往房间里走,自顾自往床上一趟,“劳烦白小姐出去带上门。”

    “我不出去。”

    白小姐拉过椅子,头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孟铎,大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气势。

    一场无声的拉距又在两人之间展开,孟铎把被子往头上一盖,彻底不说话了,但白昼显然没准备安静下来。

    “孟铎,你真的睡了嘛?”

    “孟铎,我知道你没睡,你起来跟我说说话。”

    “孟铎,你平常都不出门的嘛,我来这么久了我都没遇见过你。”

    “孟铎······”

    孟铎听着白昼絮絮叨叨的话语,竟真的沉沉睡过去,而且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时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亮了这个不大的房间,孟铎环视一圈,确认白昼没在才起身洗漱,待他从卫生间出来,却看见白昼正啃着个包子坐在桌前。

    “孟铎,吃饭!”

    孟铎没说话,丝毫不理会白昼,又躺回床上用被子捂着头,眼不见心不烦。

    但下一秒他身上的被子就被掀开。

    “孟铎,别睡啦!起来吃饭。”

    孟铎不知道为什么白昼对让他吃饭有这么大的执念,他从白昼手里夺回被子,眼角狂跳,咬牙切齿回应,“不吃。”

    “不行,你必须吃,你不吃我就跟你一起躺着了。”

    孟铎毫不怀疑白昼真的能干出这事,思忖几秒,他翻身坐起,接过白昼递过来的包子。

    “这才乖嘛!”

    孟铎:······逗狗呢?

    包子还是热的,孟铎咬了一小口,皮薄肉多,味道很好,再一看白昼手里那个,馅里都是绿油油的菜,孟铎犹豫了一瞬,拿出自己咬过的这个,把剩余那个包子递给白昼,“你吃吧,我吃一个就行。”

    “你吃你吃,我不爱吃肉。”

    孟铎没勉强,两人和平地吃完一顿饭,吃完饭白昼本想拽着孟铎下楼散步,但鉴于孟铎头一天的逃药行为,他的活动区域被限制在大楼里,白昼便拉着孟铎与田锦下围棋。

    一开始田锦还有点怕孟铎,但下着下着,她便沉溺在棋局里,右手不自觉地把玩着一个绒球玩偶,以前跟白昼下棋时,她只会把玩偶小心地放到一旁,据田锦自己说是最好的朋友送的礼物。

    孟铎则弓着身子,安安静静坐着,要不是有一只手在动,白昼真的会以为这是个人形塑料模特。

    这一局下了两小时之久,最后田锦险胜。

    “哥哥,你很厉害!我真的很久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田锦夸赞得毫不吝啬,孟铎依旧板着那张脸,仿佛完成任务般让出位置,“见笑,你更厉害。”

    白昼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知道田锦厉害,但不知道孟铎也这么厉害,白昼内心暗暗咋舌,孟铎,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换成白昼后田锦就没有那么严肃了,边教学还能边闲聊,“哥哥,我突然觉得你当我好朋友的老师真的很合适,你们下棋时都是攻势猛烈,落子迅速,但你比我朋友准确率高,我跟白昼姐姐就是保守派,主守,再找机会攻。”

    当老师这个评价真的已经是极大的赞赏了。

    白昼附和着田锦夸完孟铎,转头呢喃,“不过我觉得我攻势挺猛的呀······”

    “姐姐,又下错了。”

    白昼:······行吧我收回刚刚说的话。

    “哥哥,你是因为什么住院的呀?”

    这次孟铎明显犹豫了一下,把头偏向一旁,像是在强忍着。

    “抑郁症。”

    “真巧!我是双相加抑郁症,白昼姐姐是应激障碍。”

    白昼觉得精神病人聚在一起交流病情的画面着实有几分诡异,她打着哈哈,“来来来继续下棋。”

    孟铎没再说话,垂下眼眸,也没有再看两人的棋局。白昼和田锦对视一眼,就在那一瞬间她突然反应过来,孟铎发病了。

    白昼一把拽住孟铎,而孟铎一反常态,没有挣扎,也没有让白昼放开,只是垂着头安静地坐着。

    一阵折腾后,孟铎一觉睡到下午,梦中他好像陷入海底,耳朵闷闷的,只听见有个声音一直在叫他,“孟铎,孟铎,孟铎······”

    梦里全是是海水黏腻的湿润感,鼻腔也满是腥臭,像极了死去多天后腐烂的鱼。

    让人忍不住反胃。

    在呕吐感上来的瞬间,即使脑子没完全清醒,孟铎也下意识地倾身到床外,然后······吐了白昼一身。

    难闻的气味飘散在房间。

    孟铎撑起身体,垂着头找拖鞋,准备下床清洗,毕竟反应再快,身上也难免沾到一些。

    还有些模糊的视线内,满地的呕吐物中间,露出一双灰白相间的凉鞋。

    孟铎猛地抬头。

    白昼没想到这样的变故,瞪着眼睛愣在原地半晌,孟铎与白昼惊诧的眸子对上,视线往下,呕吐物沾湿了白昼衣裤,而衣袖上的那些正以缓慢的恶心的速度,流过白昼手指又淅淅沥沥地低落在地上。

    他瞬间白了脸。

    没人愿意把自己的不堪展现在别人面前,曾经是天之骄子的孟铎同样,除了医生和护士,即使是与孟铎最要好的张庆渝,也没有见过孟铎这般狼狈的样子。

    孟铎浑身颤栗起来,他不可控地往后缩了缩,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似乎这样能减少一点羞耻。

    眼见着孟铎的手背青筋暴起,白昼终于回神,她下意识想去安慰孟铎,满身的污渍让她觉得又不太合适,思考片刻,白昼钻进了孟铎的卫生间,把脚简单冲洗干净了,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穿着件小吊带跑回自己房间,迅速换了套衣服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还不忘从自己房间顺了块干净的毛巾和一包湿纸巾。

    孟铎还是保持着那个姿势没动,,明明是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这会儿缩在角落里,竟让白昼觉得瘦弱又无助。她内心默默叹了口气,爬上床掰开孟铎的手。

    “孟铎,放松,我给你擦擦。”

    孟铎双眸通红,他直愣愣盯着眼前的女人,那双眼睛圆圆的,睫毛也很长,黑白分明的眼眶里充满了心疼。

    不似医生那样的惋惜,也不似部分护士处理呕吐物时那样的嫌恶,而是心疼。

    但那种心疼又不是因为可怜,具体是什么,孟铎不得而知。

    他忽然有些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孟铎垂下眸子,拿过白昼手里的湿纸巾,“我自己来吧。”

    白昼一愣,“行。”

    她翻身下床,想去叫人来收拾残局,走了两步却又担心孟铎会不会不想让人看到他这个样子,白昼张了张嘴,小心询问,“我可以叫护士过来收拾吗?”

    孟铎擦拭的手顿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白昼叫人回来时孟铎已经换完衣服,几人费了点劲才把房间收拾干净,白昼把窗户开到最大,方便散味。

    “房间里还有点味道,你要介意的话,去休息厅坐一会儿?或者去我房间也行。”

    孟铎思考片刻,抬脚走向休息厅。

    白昼内心感慨真是难啃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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