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睁眼时房间里只有小夜灯昏暗的光,旁边已经空了,卧室门也紧闭着,浑身稍一动弹,那酸痛就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白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有种荒淫无度一整晚的感觉。
手机在床头柜安静躺着,白昼实在无力起身,便只探出一只手。
此时已经早上十一点多,半小时前孟铎发消息说他要去处理工作,白昼轻按屏幕,回了句好的,又去回杨江雪的消息。
肚子不合时宜地响起。
白昼轻叹了口气,正好孟铎的消息过来。
孟铎:卧室里有卫生间,我把你的洗漱用品拿过去了
聊天框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隔了几秒。
孟铎:你等等,我过来
白昼回了个好,大概两分钟后,孟铎推门进来,把房间里的灯光调亮,又把窗帘打开,窗外天气极好,大朵大朵白云在城市上方飘动,阳光则透过落地窗倾泻进来,给房间笼罩上一层光辉。
“不是说去处理工作嘛?”
声音哑得仿佛重度感冒。
“在书房,”孟铎摸摸白昼凌乱的头发,搂过来吻了一下然后放开,“我去给你倒水,身上是不是不舒服?”
“不用不用。”
白昼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去忙,我这就起来了。”
她翻身坐起,随意扣住的睡衣下露出胸前的大片风光,密密麻麻的吻痕展示着两人昨晚的疯狂,孟铎脖子上也没好多少,只是被衣领遮了些,白昼扫了眼,红着耳根收回视线。
甚至抱着衣服跑进卫生间的时候都有点狼狈。
出来时白昼的家居服扣子直接扣到最顶上,耳根比进去的时候还红。
孟铎失笑,“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董河过来了,不过人在书房,你看是要去饭厅吃还是就在卧室。”
“卧室吧。”
白昼这会儿实在没脸见人。
“那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白昼推着孟铎往外走,“我可以自己来的,你去忙,真的。”
好不容易说服孟铎回去工作,白昼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去饭厅,说是垫肚子,其实孟铎准备的很多,又是牛奶又是餐点又是水果的。
白昼正思考拿什么,大门陡然被推开,随即有声音传来。
“你真要跟你爹闹到底了?”
然后张庆渝的视线与站在饭桌前的白昼对上,张庆渝跟见鬼了一样迅速往后退两步,看了眼门牌号又重新进来,“卧槽,我走错了?”
旁边的漂亮女人翻了个白眼,一巴掌呼在他身上,“你是不是缺根筋?”
白昼手里的鸡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三人僵持了十几秒钟后,白昼终于慌张接话,“不是,你们没有走错。”
白昼内心已经是天打雷轰想要立刻滚回床上去捂紧自己的状态。而张庆渝和宋长歌从来没有这么老实地在孟铎家待过,两人坐得比商务会谈时还直,白昼给两人端来果盘,这会儿也不好再回卧室,她便坐到了饭厅。
说实话,有点食不下咽。
好消息是孟铎没多一会儿便处理完事情出来,坏消息是,他身后还跟着董河。
孟铎没想到好不容易送走一个又来两,他微眯着眼,带着三人往外走,虚掩的门外,白昼听见几人的对话声。
张庆渝:“你这昨晚过得挺激烈啊,董河,这你都不说说?”
董河:“呵。”
宋长歌:“我这是要么见不着,要么碰见个大的?”
孟铎:“今天太突然了,下次带你们认识。”
张庆渝:“那要不正好,下午董河去工作,你带上你女朋友,我们搓麻将去。”
宋长歌:“我看你是真的缺根筋,难怪现在没追到陈玉。”
几人又叨叨了一阵,孟铎一心想进门,便三言两语快速打发掉三人,门内白昼僵硬地挪回视线,喝了好几口牛奶才把嘴里的鸡蛋哽下去。
“刚才是宋长歌和张庆渝,我发小,大家以前习惯了互相串门,密码指纹都会有,等过段时间带你们一起吃个饭,今天有点不太正式。”
白昼莫名觉得张庆渝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不过她还沉浸在社死的情绪中,便没有细想,饭后白昼照常被孟铎赶出厨房,酒足饭饱后就容易犯困,反正也没什么事,白昼索性又躺回床上,过了会儿她感到旁边的床往下陷了些,随后自己被搂进温热的怀抱里。
“你工作结束了呀?”
“嗯,下午没什么事了。”
孟铎手放到白昼肩膀上轻轻捏着,“先睡会儿,起来我们再过去明光花园。”
老实说,要不是孟铎提醒,白昼都差点忘了自己还要上班,她翻身平躺,“我想先去趟华城一中。”
“好。”
孟铎猜想应该是跟田锦有关,他想到田锦死后白昼自责的样子,本来平静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孟铎。”
“嗯?”
“从昨天晚上开始,你好像很喜欢揉我的肩膀,”白昼偏头,直勾勾盯着孟铎的眼睛,“右肩膀。”
孟铎手上的动作没停,只轻轻嗯了声。
白昼兀自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有的记忆?”
“和你做的时候。”
白昼噎了下,拿下孟铎的手抱在怀里,“那条伤疤并没有跟着我回到这个世界,你不用担心。”
“可是痛是真的,你不该承受这些,”孟铎垂下眼眸,丝毫不掩盖脸上的自责,“我承诺给你的保护一次也没做到,最后还亲自把刀对向了你。”
“也不能这么说,你身上原本就没有那条疤,也就是说在你真实的住院生活里,没有第五次自杀才对,我的出现反而让你置身危险之中了。”
“有的。”
孟铎把头埋进白昼的脖子,整个人紧紧贴在她身上,听着白昼的心跳缓缓开口。
“在那几个月里,我自杀了很多次,追求死亡好像成了常态,说出好好活着反而是第一次。”
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孟铎第一次向白昼吐露曾经,白昼抿唇没说话,只是用手轻抚着孟铎手臂上的伤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手臂上的伤口的?”
白昼手一顿。
“你手臂上伤疤第一次出现的时候。”
孟铎没再回话,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从白昼肩膀一路吻到嘴唇,最后孟铎喘着粗气,薄唇靠在白昼耳边,沙哑着开口。
“白昼,我想要。”
白昼伸腿环住孟铎的腰,红彤彤的脸上带着几分笑意,她眼睛亮亮的,一如孟铎第一眼见到的那个雨中的少女。
“你要我就给,孟铎,阳光正好,我们本就该享受的。”
窗帘缓缓关上,昏暗的房间里霎时充满旖旎的氛围。
两人在夕阳西下时才出门,白昼的衣服遮不住脖子,孟铎便找了件自己的薄款连帽卫衣给她,怕白昼热,还搭配了条宽松的短裤
“真的看不见了嘛?”
孟铎把卫衣的松紧绳拉了拉,又把帽子给白昼戴上,“不仔细看的话,看不见了。”
宽大的衣服在白昼身上松松垮垮的,竟然有种随意的松弛感。
“你这个卫衣穿着好舒服。”
“那你拿去穿,后面我让人带几件女款回来。”
“不用不用。”
因为放暑假的缘故,华城一中的门口没什么人,白昼环视了一圈,跑向门卫室。
“叔叔,你们这儿收快递的地方在哪儿呀?”
“在学校里面,你是我们这儿的学生吗?”
“不是。”
“那不能进去的。”
“校友可以带人进吗?”孟铎从一旁递出手机,界面是华城一中的教务系统。
“这个可以,你那个码刷两遍就行,然后让她登记一下。”
进门之后白昼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孟铎边带着白昼往快递处走边解释,“华城一中优秀的学子不少,一开始毕业了也不能进,后来许昭昭她爸爸牵头做了个新教务系统,给所有校友都开通了权限,这才能进了。”
白昼了然地点点头。
快递处只有一个值班的阿姨,正在撑着头打瞌睡。
“阿姨,您一年前的快递还能找到吗?”
那阿姨眼皮一掀,“手机尾号。”
白昼如实报上,阿姨慢悠悠起身,进了旁边的屋子,隔了会儿又慢悠悠出来,手里拿着个灰色的袋子,“白昼是吧?”
“嗯!”
白昼接过,袋子颜色已经比她寄出的时候浅了些,但好在干干净净,显然是有人经常擦拭,白昼道了谢,与孟铎并排着往外走。
“我其实也没把握能收到,因为我身上也没有留下伤口,我以为那个世界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你又有记忆,所以我想着来看看。”
回车上白昼才小心地拆开,拆至一半时孟铎突然伸手阻止她。
“白昼。”
他的眸子里,是不舍,是心疼。所有知情人都已经沉淀了一年,是悲伤也好,是痛苦也好,可是白昼不一样,田锦的死,对她来说不过才过去短短一个月不到。
白昼鼻尖红红的,眼底也有一抹水色,“没事,我知道田锦已经死了。”
顿了下,她继续说到,“我就是有点舍不得,本来当时想直接给冯冀西的,但是她一直没出现。”
“一中校庆快到了,如果你想来看,我到时候带你过来。”
“嗯。”
白昼把绒球玩偶和裙子小心地放在腿上,她垂着眸子出神,仿佛还能看见田锦穿着裙子的模样。
回去洗完澡孟铎便跑去白昼家,刚进门,就听见白昼的哀嚎。
他急急忙忙冲去卫生间,只见白昼上半身凑近镜子,一手拉着衣领,一手往自己脖子上疯狂拍粉底液,旁边手机里传出杨江雪暴躁的声音。
“让你用遮瑕,我之前给你的遮瑕呢?!”
“找不到了······”
孟铎轻咳了声,空气一时有些安静,随即电话嘟一声挂断,白昼的手僵在半空中,身体机械地转过来。
“真巧。”
即使孟铎已经足够淡定,白昼还是从他脸上看出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明天要不就穿这个卫衣去上班吧。”
孟铎接过粉底液放在一旁,把已经尴尬到满脸通红的女朋友搂进怀里。
“是可以穿这个,但我也不能整天跟做贼似的戴着帽子缩着脖子。”
“那我让人给你送一个······遮瑕?”
“这会儿上哪儿买去,而且大半夜的,感觉麻烦别人不太好。”
“发了工资的。”
孟铎的人效率很高,十来分钟就把遮瑕送过来,孟铎起身去拿的时候,还特意加了件外套,白昼这才反应过来以往都会穿长袖睡衣的孟铎今天只穿了件宽松的短袖。
他冰凉的手指在锁骨前揉了揉。
“你去看看,还能看出来吗?”
白昼噔噔噔跑到镜子前,又一脸激动地跑回来,“没了诶!”
一颗心终于落地,白昼洗完澡时,孟铎已经坐在床上,拿了本不知道哪儿找出来的书翻看,他神态认真,身形随意,手指似有似无得摩挲着书页,翻书的时候也不慌不忙十分优雅,看起来格外赏心悦目。
见白昼出来,孟铎把书合上,起身放到桌面,又迈步向白昼,搂着她往卧室走。
躺床上时孟铎又下意识地抚摸起白昼的肩膀,两人平和地度过了一晚,第二天孟铎出门得极早,走的时候还留了车钥匙和早餐,并发微信说明缘由。
自此之后白昼就一直在加班,孟铎也全球各地飞,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白昼很明显地感觉到了孟铎的变化,那就是每隔十分钟,至多不过半小时,总会给自己分享些事情,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地汇报,要是白昼一个小时之后还没回,那电话就直接打过来,也不多说,仿佛只要听到白昼的声音就行。
白昼猜想是上次莫名穿越的事给他留下了阴影,于是也就惯着孟铎,一来二去,她也开始分享起自己的生活来,看见什么好看的好吃的,都拍给孟铎,有时候还会买下来,时间久了,那零零散散的东西一攒,还真不少。
转眼到了校庆那天,白昼因为临时加了个班,紧赶慢赶,到达华城一中时也已经下午四五点,孟铎则刚从外地出差回来,本来说顺路去接白昼,但白昼考虑到还得绕路,便拒绝了孟铎的提议,决定在校门口碰头。
人来人往中,白昼一眼看到那个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身形挺直,神色平静,微微侧头听着旁边的人说话,他领带上有个蓝绿色宝石的领带扣,在灯光下闪着微光,看起来低调奢华。
白昼刚迈出脚,那男人便跟心领神会似的,抬头直直看向白昼的方向。
孟铎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得温和,他大步走向白昼,一把把人搂进怀里,“想你了。”
见面稀少,也难怪想念,白昼从孟铎怀里抬起头,“我也想你了,男朋友。”
脖子上的蓝绿色项链与白昼穿的黑色连衣裙十分相衬,加上前段时间白昼把头发染回了黑色,整个人瞬间成熟起来,甚至透出几分魅惑。
两人不过相拥了一瞬便放开,白昼视线绕过孟铎,看着刚刚与孟铎说话的人,这会儿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是许俞。
“你俩对我这个单身狗真的不是很友好。”
许俞白色衬衣搭黑色宽松短裤,肩上挎着相机,整个人透出一股子青春的活力。
“不过对我的眼睛很友好。”
“要不我给你们拍张照?”
“白昼姐,铎哥?”
“拍不拍?”
“拍不拍?”
白昼招架不住许俞的热情,见孟铎没有异议,便拽着孟铎站到许俞指定的位置,许俞拍照速度极快,照片白昼笑得有几分腼腆,孟铎倒是十分松弛,嘴角轻轻扬着,偏头看着白昼,照片背景是学校里展位透出来的橙色的光,而照片中央两人充满爱意,在周围的人来人往中至死不渝。
“我拍得不错吧?”
“不错不错。”
白昼毫不吝惜夸赞。
“姐我一会儿导出来发你。”
“行。”
许俞带着两人往里走,边走还边给两人介绍。
“你之前也是在一中读的吗?”白昼问。
“高中是,初中不是,今天主要是来给摄影社的师弟师妹们帮帮手,”许俞的确手里的相机就没停过,“不过姐,你怎么想着来参加校庆了,我刚刚还好奇铎哥怎么突然想来了,一问才知道,是你想来。”
“听说你们的街舞社有演出,很不错,就想来看看。”
一说到街舞社,许俞两眼放光,“那必须得去看,今年的舞种多了些,还有个现代舞,听说是去年毕业的师妹编的,不过你们得稍微早点去,不然没有位置坐,因为也不是提前预约制,所以大家都是先到先得。”
许俞话音刚落,另一个跟他穿着同样衣服的高个子男孩就跑过来,“师兄,新闻社那边需要你搭把手。”
说话瞥见白昼孟铎两人,那孩子才急急又打了个招呼。
“哥,你带着白昼姐逛,我先过去会儿,空了再联系你们。”
“去吧去吧。”
白昼怕耽误许俞的工作,挥手让他赶紧走。不过许俞考虑周全,走之前还塞了张活动地图在白昼手里。
“昭昭是不是也是一中的?”
“嗯,不过她今天跟董河去出差了。”
“她今早上还在微信上跟我吐槽合伙人早餐喝白酒。”
两人跟着地图逛了会,白昼没参加过这么热闹的校庆,这会儿看啥都新鲜,孟铎倒是平静,主打一个陪伴,他看着白昼喜笑嫣然的样子,觉得自己也应该去买个相机。
“孟铎,张嘴。”
白昼拿着刚买的蛋糕,期待地挖出第一勺,然后举到孟铎嘴边,孟铎十分给面子地含住勺子。
“这个也太好吃了!”
白昼眼神发亮,转头见孟铎微微皱着眉,见她看过来,那眉又瞬间舒展开,附和到,“是挺好吃的。”
“你是不是不爱吃甜的?”
白昼一句话戳穿。
孟铎略有些无奈,接过白昼递过来的茶,喝了口才说到,“嗯,会觉得腻。”
“记住啦!下次你不爱吃的给我,我不挑食。”
不挑食的白昼接收到了孟铎不信任的眼神。
白昼辩解,“我应激障碍前真不挑食,我其实好得差不多了,能吃,就是心理上还是有点膈应,再等等应该就全好了。”
跟着又转了一圈,吃的基本都是甜品,最后白昼拽着孟铎去学校外随便吃了点,这才赶回来直奔礼堂。
礼堂里只有少部分位置还空着,白昼内心惊讶竟然有这么多人,她环视了圈,没有特别满意的位置,正想跟孟铎说随便坐算了,就听见一道响亮的声音穿过礼堂。
“昼姐,铎哥,这儿!!!”
声音的源头许俞正在礼堂前边招手。
白昼:······有时候人太社牛也挺无助的
许俞占的位置很好,孟铎也没跟他客气,拽着白昼坐下。
“幸好我提前给你们占了,我太有先见之明了。”
许俞边调整身前的摄像机,边与两人闲聊,“你们过来的时候看见一路上的赞助商广告了吗?今年的校庆规模真的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了,我感觉之后肯定还会越来越大。”
“肯定会越来越大的,”白昼捏住背包带子,眼神看着空荡荡的舞台,有些许出神。
孟铎牵住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劲,把白昼的思绪拉回来,白昼给了他一个感激的眼神,正想开口,就见一个清秀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
“姐姐,我觉得你很漂亮,能加个微信吗?”
白昼:?
孟铎:?
许俞:?
白昼下意识看向孟铎,只见男人眉头紧皱,死死盯着那男生,脸上的表情不爽,很不爽。白昼还在想怎么拒绝能不伤小朋友的心,许俞就已经开口。
“干嘛呢干嘛呢,这我嫂子,没见着两人穿着情侣装呐?”
那男生也不是很在意,只耸了耸肩便往回走,远处一群年轻小孩看着男生发笑,打打闹闹的,倒真让白昼有些想念自己高中时候。
不过想念归想念,当务之急是先把自己旁边这个醋坛子哄好。
于是许俞眼看着白昼亲了口孟铎后,孟铎从一脸冰冷到满是笑意,他没忍住拍下两人的照片给许昭昭吐槽。
许俞:姐,我今天狗粮已经饱了,给你吃吃
许昭昭:等我回来约麻将,狗粮之仇必须报
会场灯光骤然暗下来,许俞收起玩笑的神色,开始找角度认真录像,如许俞所说,演出的确很精彩,甚至可以说振奋人心也不为过。
一个半小时眨眼便过,很快到了压轴的舞蹈。
诺大的舞台打下一束光,落到正中央蜷缩成一团的舞者身上,那舞者一身丝质深绿色连衣裙,裙子布料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站起来时,裙子上的荷叶边还随着舞者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一只蝴蝶。
白昼的手骤然收紧,她脸色发白,眼神紧紧盯着那舞者。
随着舞蹈推进,舞台上的人也越来越多,人群中一直在跳动的少女会经常被人撞到或故意拉住,她身上不断缠上彩色的丝带,但她不断挣脱,随着音乐重新起舞,音乐越来越激烈,她跳舞的幅度也越来越大,动作越来越快,试图摆脱身上的丝带和人群的扰乱。
音乐骤然停歇。
少女跌坐在地面,周围的人群一拥而上,纷纷抱住她,仿佛在安慰,在劝解。
又是一段音乐起,那少女感激地看着周围的人群,开始随着音乐重新翩翩起舞,少女背后吊着威亚,在人群充满期待的眼神中逐渐脱离地面,仿佛一只飞起来的蝴蝶。
白昼看着吊到半空中的少女,心提起来半截。
人群有人伸手拽住少女身上的丝带,随后众人纷纷效仿,少女的动作越来越沉重,而底下的人群逐渐用力,直到少女的动作彻底停歇。
然后少女猛地下坠砸在地上,浑身的丝带散开,仿佛一朵破碎的绽放的鲜花。
音乐仍然没有停止,少女却不再动弹。
旁边的人群有人哭泣有人狂欢,但最终都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逐渐离场,只剩那个美丽的、没有生机的少女。
他们为你赋予无上的荣誉,也把你带往囚笼的深渊。
舞蹈结束。
灯光亮起,安静的观众席中爆发出掌声。
“我去,不愧是之前街舞社的传奇师妹,这音乐,这编舞,这舞蹈力度,牛啊!”许俞跟着观众鼓掌,脸上露出对强者的崇拜和欣赏。
“许俞。”
白昼嗓子微哑,“你们这位师妹,叫什么名字。”
“冯冀西!”
白昼脑子中轰地一声。
“带我们去见她,”孟铎开口,指指舞台,“你应该一会儿要去做采访吧。”
采访稿就放在两人面前的桌板上,许俞并不意外,他以为两人是跟自己一样纯属出于对强者的欣赏,所以没多想,只收了机器,带着两人往后台走。
后台十分拥挤,进去之后就有人接洽,许俞与那人聊了几句,带着两人到角落坐下,“冯冀西这会儿应该去卫生间了,你们等等。”
等了没几分钟,本来就混乱的后台突然骚动,白昼下意思起身,看着那骚动的源头。
人群中冯冀西褪去了之前的青涩,熟练地回应着众人的夸赞,一举一动十分到位,连脸上的微笑都刚好。
白昼突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去打扰她的生活,犹豫了一瞬,她就拽着孟铎往外走。
而这边许俞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简单介绍了下自己后,就带着冯冀西往采访角走。
“白昼姐······咦,人呢?”
采访角只有一个男生在调整机器。
“师弟,刚刚在这儿的两个人呢?”
“不知道诶,我刚到,来的时候已经没人了。”
许俞不着头脑,抱歉地对冯冀西笑笑,“抱歉啊,我去发个消息。”
“你找的人叫白昼?”冯冀西嗓音略低沉,却没什么太多的感情,与脸上的微笑有种割裂感,许俞没跟这位师妹直接聊过,刚刚介绍自己时,这位师妹也只是嗯了一声,这会儿听到她主动开口问,还有点震惊。
“是,师妹认识?”
“大概吧,”冯冀西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有礼貌地笑着,“那师兄你先去发消息,我在这儿等你。”
“好。”
有点凉的晚风让白昼冷静下来,白昼靠在花坛边上,抬头看着孟铎,“我是不是不该过来?”
“只是物归原主而已,不用有负担。”
白昼叹了口气,没再回话,孟铎也靠过去,静静陪着,空气一时安静。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有人陆续出来,白昼回头,视线直直与那少女对上。
然后她看见冯冀西朝着她走过来。
白昼站直身体,看着眼前的人,恍惚中觉得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很久。她不知道怎么开口,便生硬地说了句舞蹈很好看。
“我在练舞室,疯狂地跳了无数遍,才能让自己忍住眼泪不流下来。”
“白昼姐姐。”
“如果我知道那是我见田田的最后一面,那天我一定不会走,我会替她挨下那巴掌,然后劝她好好活下去。”
白昼没接话,她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冯冀西,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个袋子,“这个给你,田锦的裙子和一个玩偶,她妈妈不要了,我觉得丢掉挺可惜的,本来想等你第二天过来给你,但没等到。”
冯冀西漂亮的眼睛里涌出泪水,她接过袋子,颤抖着拿出里面的东西,终于抑制不住大哭起来。
“我第二天去了,但是护士告诉我,田田死了,田田自杀了。”
“如果我早一点,我再早一点到,是不是田田就不会死了。”
人都会假设如果没发生,会把没法发泄的悲伤背负到自己身上。白昼抿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你有想过成立基金会吗?”
孟铎猝不及防开口,冯冀西一愣,听见孟铎继续说到,“据我所知,你们每年校庆的收入不少,目前是直接捐赠给第三方慈善组织,但捐赠之后,人们只会记得华城一中的校庆盛大,所有的功劳会归于那些管理者,可是自己成立的基金会不一样,以你的名义发起,或者是田锦的名义发起,你们的努力不再只是熟人之间的口口相传,而是会让整个社会都记得并且直接受益于此。”
白昼觉得这个提议对一个学生来说有点激进,正想开口,却听见冯冀西说到,“我回去想想,也问问我爸爸妈妈。”
“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联系白昼,基金会成立之后,我会成为第一批会员参与进来。”
全程游离于状况之外的白昼:······
于是两人就这么加上了微信,回程时孟铎主动解释,“冯冀西家境殷实,你不用担心,后续如果她真有想法,我也会找人协助的。”
白昼缩在副驾驶,从背包里里掏出一个黑煤球玩偶系在孟铎的公文包上,“我能系在这儿吗?”
“嗯。”孟铎余光瞥见,眼角都是笑意。
但白昼兴致仍然不高。
“怎么了?”
顿了几秒,白昼才开口,“没什么,就是······”
“觉得有差距?”
孟铎一语道破,趁着等红绿灯的间隙,他伸手摸摸白昼的头,“白昼,男朋友的意义不止在于爱你,我想成为你的后盾,也想成为你不断向上的助力。”
白昼仍然不明白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福能让她这辈子遇到孟铎。她微微叹了口气,看着那煤球玩偶发呆,孟铎也没再多说,他向来是点到为止,而白昼永远都能自己想明白。
她坚强,独立,不闹脾气,也怕麻烦别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孟铎与白昼的相处非常轻松,有时候甚至轻松到孟铎觉得白昼的人生里,不需要自己也行。穿越到自己记忆里之后,白昼更是稳重了很多,虽然在他面前更自在了,但孟铎总觉得,这种自在来源于白昼看透生死之后觉得要及时行乐的想法,这是好事,但同时也意味着,白昼哪天不爱他了,也会毫不留情地转头就走。
所以孟铎患得患失,只能不断在白昼面前刷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