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交谈

    如果打不过燎原,剩下的就让英明神武的其余几位帝弓天将来收尾吧。这么说其实非常不负责任,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在长久战争的消耗下,身为首舰的罗浮原本要在这个人为制造的紧要关头退居二线、休养生息,部分高手与在联盟承担的前线压力都与其余仙舟对接完成。罗浮现下没有多少人可用,百姓也倾向于安宁生活了。

    燎原的突然宣战,不免让腾骁产生一种淡淡的担忧: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忽然窜出来挑事,不是在伙同他人酝酿什么天崩地裂的坏事吧?

    指名点姓地挑战神策将军,是认为整个罗浮没有了将军就会变成一盘散沙吗?但这样的话,未免太看不起遨游星海七千年有余的仙舟了。

    同样,也太看不起身为令使的腾骁了。

    他自然希望燎原到来的缘由十分单纯:挑战强者,渴求一场惊天动地的战斗。

    但身为罗浮的决策者,他也要做好万全准备,不可轻敌。

    比起□□的猛烈碰撞,岁阳这类精神入侵的手段更加令人防不胜防。

    联盟发出命令时,腾骁没有推拒。一是罗浮战时警戒乃是常事,云骑巡逻也不会导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正好借此掩饰。放出燎原到来的消息是不必要的,负责巡逻的几支云骑军知晓便足够了。

    二则前线压力不大,初入云骑的春霆卫若不在此时磨砺,怕是要等上许久。届时那些跃跃欲试的年轻人会否轻敌鲁莽便更不好说了,或许锐不可当、旗开得胜,或许深陷敌阵、枉送性命。腾骁认为以现下罗浮的情况还是保守处理为好,浮躁不得。

    三则腾骁说过,会赢的。

    至于其余的,便交给他的云骑骁卫、太卜、策士长处理吧?

    他兜得了底,放手也无妨。

    不过腾骁身为帝弓天将、巡猎星神的令使之一,自然要承认:连星神都可以被杀死,令使自然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无所不能”,只是一种夸大其词罢了。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应付岁阳这类星火之精,腾骁是不熟悉的,而对手既然算是一方“大人物”,他还是准备万全、以示尊重为好。而若要谈岁阳,整个罗浮还会有比出身朱明仙舟的百冶应星更合适的对象吗?

    因此在前往绥园前,腾骁决定去工造司走一趟。

    【工造司-镕金坊】

    “你何不去问她本人呢?”

    这话说得并不太客气。奇妙的是,这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应星冷眼瞧着,对秦灰阑的下一步举动没有什么猜想,但已经打定主意要送客了。

    他隐隐约约感觉,继续和这位天才俱乐部成员打交道,会给他安稳的工匠生涯带来巨大的波动。

    “江骁卫公务繁忙,我虽然有意拜访,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既然您都这样说了,我想是我太唐突了,非常抱歉。”秦灰阑温声说道。

    她的说辞挑不出错处来,出现时又先对应星施以援手,这下应星也不好明目张胆赶人。青年抿了抿唇,感觉到一丝为难:既然她都把话说得如此分明了,为什么还不离开呢?

    他只迟疑了一瞬,便选择提出疑问:“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找我是还有别的事吧?”

    “是的。”

    秦灰阑是个貌美女子,一双浅棕瑞凤眼,一对柳叶弯月眉,神情平静,语气温和,目光总静静凝视他人双眼,似江南初春日头里融冰之下的涌流。

    却实难招人喜欢。

    这或许是因为她的每一次出现、每一次主动交谈都展现出明确的目的,并没有太多寒暄做铺垫,语言仿佛谦逊有礼,实际有种“我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请你务必答应我”的逼迫感,所以常常令他人感到自我正在被冒犯。

    恐怕很少有人会喜欢如此直接的、目的明确的人际往来,在合作之中穿插感情、你来我往才是大众寻常。

    秦灰阑不是这样,她考虑见你、考虑来工造司,并没有考虑任何人情。

    这种本能生出的排斥,不是一点帮助便能消弭的。

    而这位天才毫不在意。

    “在百冶大炼之前,我有见过江泠姑娘一面。”秦灰阑微笑了一下,“我对她非常好奇,很想研究一番。这样做实在过分失礼,但我本无意冒犯。我那时另起话题,想得知她对仙舟之上长生种与短生种的矛盾有何看法。”

    听闻此言,应星下意识更加认真了一些。

    秦灰阑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淡淡的遗憾,仿佛错失一位知己。

    “江泠姑娘并没回答我。我知晓她在那时不回答我才是对的,但我无法不遗憾,在我的时间走到终点之前,我很想和她多聊聊天。因为到那个时候,在整个宇宙,每时,每刻,不存在的地方,不知名的角落,大概只有她,还会记得我了吧。”

    她一边自觉多言地、固执地说着话,一边心想,那位行于开拓命途的星神知道她如今的所作所为,会否后悔当年对她的点拨呢?

    随后,她在心中回答了自己的问题:不会,阿基维利的智慧不亚于博识尊,她如今对宇宙根源的探索,想必也在对方的预料之中。阿基维利究竟想做什么,秦灰阑并不在乎,只是偶尔、偶尔,她会思考,自己在阿基维利的棋盘之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江泠姑娘是特别的。我关心她的所有消息,渴求她身上所有未知,这不仅仅出于一位学者的好奇心。”秦灰阑说,“也出自惺惺相惜。可惜我与她初见时并没分寸,冒犯在先,所以她应当不喜欢我。”

    ——对一个初次见面便直言“想要看看你的心脏”的人抱有好感,那场面是否过于惊悚了?

    秦灰阑说这话的遗憾,倒是十分真实。

    她缓缓说出真实的来意。“我想,您与江泠姑娘也是有来往的。我去拜访她,她未必肯见我。所以,我想请您帮我同她说一说,能否与我见上一面?”

    随后,她意识到这么提出请求有空手套白狼的嫌疑。既然要让应星帮她这个不讨喜的家伙的忙,那自然又要有好处,又不能让人家失了名声与信誉。

    秦灰阑顿了一下,补充道:“江泠姑娘交给你的材料是极难处理的吧?稍有不慎,恐怕便将性命交代出去了,我的研究中恰好有办法安稳将它与武器融合。所以还请您考虑一下,就说……我要谈论的事情与星神有关。我想没人会拒绝星神的秘密。”

    时至今日,应星仍然觉得与人打交道十分麻烦。

    与一些能工巧匠打交道,他们不爱用实力来说纯粹话;与宇宙瞩目的天才打交道,对方不通人情、满口谜语的模样又令他心绪复杂,明确的是拒绝和接受都很不错。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坏处也是。

    似乎他的人生总是在面对各种各样艰难的选择。

    起初,是死在故乡,放纵自己的命运如一滴水、汇入死亡的汪洋大海,还是远走仙舟、求学复仇。

    后来,是安于现状,做个普通工匠,尽绵薄之力,了却残生,还是夺取百冶、一飞冲天,掌握更多的命运与时间,却成为众矢之的。

    现在,是拒绝秦灰阑,当作这个女人从没出现过,这样做的话,和你的关系不会有任何裂痕,他此前的预感决计不会成真,他仍然是安稳的百冶,没有潜伏的危机。

    还是答应秦灰阑呢?

    ——星神的秘密,是寻常人能够窥视的吗?他会被无意地卷入漩涡吗?

    触碰这些的边界,都足以将自己的命运颠覆。当知识成为禁忌,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应星的预感曾帮助他躲过故乡的灾难,他的乐观支撑他行过艰难的岁月,他的勇气令他敢想敢为,创下仙舟赞叹的辉煌成就。

    其实他应该相信他的预感:“千机”会因你的一个点头飞速现世;而他的命运将会因此颠覆,奔向一个前所未有的方向。

    ……罢了。

    他不过须臾数十载光阴可活,从不耽误于一次抉择。

    选择,只为苦尽甘来。希望这一次,他仍然是对的:答应下来。

    任何一次人为制造的与答案失之交臂,都是自以为是的伤害。他要听你的意见。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也接受你的说辞。”应星说,“我会和她提你的事,只因为她有做出选择、追寻答案、得知秘密的权利。但希望你说到做到,尊重她的意见,没有随意打扰她的生活。”

    若说全然没有私心,不想借此机会将“千机”的打造提上日程、让这把武器尽快登上战场,是不可能的。

    但是,应星觉得,人们真诚的心意应该要高于世俗成就。

    若亲友爱,生活安宁,何苦颠沛流离、于选择时刻作赌、博一个未知可能呢?

    人们真诚的心意当然要高于世俗成就与虚荣心,他想,所以,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你们谈得顺利,那自然很好……若不顺利,你也不要再寻找理由,出现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制造刻意的相遇了。”

    “这是……警告吗?”

    “是……也是身为友人,自然而然想要付出的心意。”应星自幼时起、在仙舟联盟便没有多少朋友。不过,本能地为对方感到担忧、保留对方选择的权利、尊重对方的意见,是理所当然的吧。

    你没有骗过他,他也不该有所欺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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