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你瞥见景元放下玉兆,这才出声询问道:“方才见你一直在翻网上消息,可是瞧见什么新奇的?”

    你们已吃过饭许久,在房间里滞留了好一会儿,才陆陆续续开始离座。你记得来之前说过要与景周拍两张照片,于是慢慢挪到窗户前,伸手将窗子推开,明亮的光与温暖的风便顺着敞开的窗穿进来。

    这时,你回过头,发现景元正摆弄着手中的玉兆,心中不免有一丝好奇,便出声询问了。

    而他被你的忽然出声惊了一下,随后,少年轻快地将目光移到你脸上,对你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没有什么,只是瞧瞧近来除却百冶大炼外是否还有什么事情而已。”

    “嗯……”

    “倒是并无新奇的。”景元连忙又补充道,“许多都是从前便见过了。”

    你若有所思地点头,没有再追问了。但其实你心里有一点不相信,你方才观察景元那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便知道他十分感兴趣,手指敲敲打打,多半还参与了讨论。不过既然他无心告知,你也不多问了。

    “快照相了,过来吧?”你招呼了景元一声,又问了一句应星,“应星也一起吧?”两个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很自然地站到你身边,而这个时候,景周领着至味盛苑的招待进房间来,拜托对方帮你们拍一张合照。

    你们几个人一起站到窗前。你把双手搭在景元的肩膀上,让乖巧的少年站到面前来。而你身边站着一言不发的丹枫,他极少发表意见,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你身边、沉默地显示着他亲近的态度。而应星自然地站到你的另一边——他是你带来的,站在这里倒也合适,否则难免不自在,因而你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最后,景周摸摸脑后的白发,苦笑一下,走到应星身边站住了。

    ——然而,你拿起那张照片时,手指不自觉摩挲光滑的表面,指尖自每一个人脸上划过,这才发现:

    一只团雀自窗外飞来,停在景元下意识抬起的手上。少年微低下头,惊喜地注视着手上的团雀,抬起另一只手去抚摸团雀的羽毛,白发垂下、盖住了你的一只手。

    丹枫望着镜头微笑了,苍青色的眼睛伴着眼底的红影弯起,像雪在日光下消融一般,他少见地轻轻歪了一下头,黑发顺着他的动作、有一缕垂到你的肩膀上。

    应星与景周在交换位置,两个人客套地彼此微笑,像没想到相机会不给面子似的,在闪光灯亮起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望着镜头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自窗外吹来的风扬起他们的发丝,有种被捉弄的喜剧感。

    而你发现身旁的动静,在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没忍住将目光投向交换位置的两人,目光惊讶,只有两只手仍旧轻轻搭在景元的肩膀上。

    “你们怎么回事啊?”你笑着问。

    “只是换个位置而已啦,没有想到会把这一秒钟拍下来。”

    景周说完,你又将目光移向应星。实在的工匠对上你的目光,难得有点心虚,因而回答问题前很是停顿了一会儿。

    “我瞧景周很眼馋这个位置,便提议换了……倒是没想过会被拍下来。”

    你将这张照片翻过来倒过去地看,最终遗憾地发现只有丹枫一个人在老老实实看镜头。这张照片中的画面实在是不太“全家福”,你用照片拍拍掌心,无奈地问要不要再拍一张。

    景周却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应星没有反对,丹枫从你手中将照片接了过去,他看了看照片上的画面,也说不影响。

    团雀自景元手中飞起,仿佛入镜只是它的一时兴起。少年目送小鸟飞远,也出言赞同景周的看法。

    所有人都这么说,你又看看照片,默默在心中说服自己:算很有生活气息吧,倒也十分灵动,只是比起和谐的“大团圆”,更像鸡飞狗跳的日常罢了。

    “好吧,那便依你们所言。”

    “可否多印几张……人手一份?一会儿你们去听评书,我也同行吧?”令你没想到的是,一贯在旁沉默的应星如此提议了。他自丹枫手中将照片接了过去,手上用了分力,将照片捏得稳稳的。

    “当然可以啦!”你回答道。

    随后,你们几个人结过账,浩浩荡荡地走出至味盛苑,险些被倾盆而至的大雨迎头痛击。丹枫站在屋檐下有点无辜地看了你们一眼,紧接着、他从店铺的柜台前拿出几柄早已备好的伞,递给你们。

    “丹枫,你可真不给面子啊。”景周摸摸额前不小心打湿的白色发丝,瞥了丹枫一眼。

    而丹枫不以为意地举起伞、站到你身旁去,语气平静地回答对方:“布雨时辰早已定好,岂能因我一人私欲更改?雨中漫步别有一番风味,还是一道过去吧。”

    话音落下,丹枫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一闪而逝的笑,便抬手将伞覆过你头顶,作势要与你一同到渡口去。

    景周却对你歪了歪头,语气有点可怜。

    “我今日都没什么机会与你说说话呢,不若与我一同过去吧?”

    “你这话不妥,莫非今日我便得了机会与她讲话不成?”丹枫平静地反驳了对方。

    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你,平和地等待你做出选择。

    而你左看右看,说:“我还有些话要与景元说呢,我与他同撑一把伞过去便好。”一旁的景元接收到两个大人的目光,身形一顿,随后露出一个乖巧的浅笑来。

    应星对此没有提出异议,他大约没品味出面前这几人之间的暗流汹涌,正站在屋檐下、面色平静地撑开雨伞。

    随后,他看你们几人久久没有动作,疑惑地问:“怎么不走?”

    ***

    你和景元两个人坠在最后面,低声说着话。雨水滴滴答答,顺着雨伞的骨下滑,在两个人眼前铺开一面朦胧的幕。

    你举着伞,将伞面向身旁矮你许多的白发少年倾斜,而他抬起手,轻轻推了推倾斜而来的伞柄,将伞柄又推回正中,示意你不必照顾他。

    大雨倾盆,行人或被这突如其来的雨打得措手不及,大多掩面奔跑着。日光尚未被这雨驱散,潮湿的水汽蒸起,顺着小腿向上攀爬,令人感到一阵不适。两个人最初是从干燥的地面踏入雨中,便也被这水汽带起了一分痒意。

    “上台的时候紧张吗?”你关心地询问道。

    景元仰起头,对你笑了一下。他的金色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像是能把全世界的星光都装下,他的声音语调总是扬得很高,充满活力与灵动,能把你也感染得活泼开朗,仿佛回到了初入仙舟的那一天:没有公务,没有阴谋诡计,要做的事只有和朋友逛街,买两件漂亮衣裳,尝些新奇的美味。

    “当然紧张啦,不过既然是应当做好的事,便不该有什么差池。”景元说,“再多紧张也得压下去。”

    你听见这话,心里居然有点欣慰与满意,便抬手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

    ——虽然撑着伞,他的发丝还是不可避免地凉了几分,没有此前让你爱不释手的触感了。你有一点遗憾,却并未说出口。

    随后,你们便安静下来。

    严格来讲,你们差了辈,是没有什么共同话题的,毕竟内心的隔阂不会轻易消除。再加上你公务繁忙,常年在外征战,少有上网,实在不懂现在仙舟孩子们的童年里,除却那篇评书外都该有些什么鲜艳的画面。

    但这点隔阂在被微妙地消磨着。身旁的少年过分早慧,办事也如他的亲人一般可靠,除却那矮你一截的身形还在时时提醒你这是你的晚辈外,他便实在没什么晚辈的特征了。

    “此前与姐姐约好,要在茶楼中聊聊姐姐的故事。”

    少年见你不欲开口,便知道你此前说与他有话要讲是微妙地察觉到了一丝气氛的变化、因而做出的选择。

    他还挺会顺着杆子往上爬,自然不想放过这好好的相处机会。但他又品味出你此前的言行是在下意识地回避纠纷,因而善解人意地不去提让你不开心的事。

    “景元实在心急得很,又想知道好些事情,生怕问不完……”

    你对上他清澈的目光,也不觉得冒犯或厌烦,笑着说:“那便现在先问一点吧!”

    话虽如此,景元却没有一开口便问你的事情。而是话锋一转,问起你对他的看法来了,这确实是个放松的好问题,你心中那根谨慎的弦松懈下来,有点哑然失笑。

    “姐姐此前一直担心我在云骑军中的状况,是担心我反悔吧?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做云骑军呀。你和景周一样是地衡司世家出身的孩子吧?世世代代皆是入职地衡司,怎么会忽然出现一个孩子要加入云骑军,要去前线抛头颅、洒热血呢?”

    你将你的想法如实相告,没有一点隐瞒。

    “因此会有一点疑问吧。这个孩子在军中会习惯吗,会不会反悔,觉得还是听家里的话、以后入职地衡司要好一些呢?留在不喜欢的地方会很煎熬,你加入云骑军也有我的一点责任吧,我觉得我要多关心一点才行。”

    “我是想清楚了的,不会反悔。”景元说。

    两个人穿过大街小巷,在雨中慢慢走着。景周那句话真是没讲错,丹枫半点面子没给,日光渐渐褪去了,大雨将你们的身影遮得严严实实,前路变得难辨起来。但你们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方向没有一点偏移,还是稳稳当当地走在去往渡口的路上。

    “那姐姐为什么做云骑军呢?”景元又问。

    ——这也是他了解你的一环吧。你是怎么想的,藏着多少沉默的心事,又会为什么样的事伤心呢?

    少年注视着你,目光平和又炽热。

    你对上那双璀璨的金眸,忽的回忆起不久前自己的彷徨。当你走出那个同样湿润、燥热的雨天,手指摩挲买来的剑穗,回头再去看那一日的种种时,你发现你现在其实没什么看法。很多想法都是那一秒钟忽然升起的,那一秒钟过去,念头又飞速逝去了。思考这个问题时,你的脑海里划过许许多多画面,最终什么也没抓住,只剩下眼前你注视着的少年。

    怎么会这样?这个疑问在你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后你便不再纠结了。

    “好难的问题。”你弯起眼睛,有点感慨又有点好笑地说道,“说不定是因为想在神策府多睡几个安心的懒觉呢?”

    “欸?难道神策府的阳光晒起来更舒服吗?”景元笑了,问道。

    “对啊,躺下来睡觉很舒服。还有自己的房间、可以养喜欢的花花草草,有忙得不行却常常挂念你的将军和策士。”你说,“还可以趁着跑公务的时间去买小吃哦。神策府是超级美差,你要不要来呀?”

    “嗯、其实是超级忙差吧?”景元发现了真相。

    “唉、被发现了呀,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担心神策府后继无人了?”

    毕竟你是不会继任将军一职的,若是叫旁人发现了神策府里尽是些苦差事、望而生畏可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你无奈地笑了,举伞的手紧了紧,仿佛真的为此担忧一般。

    这时候,景元奇妙地察觉了你的真实想法,没有顺着你的话题扩大不存在的担忧。少年瞧瞧身前滚落的串串雨珠,带笑的声音没有一点阴霾似的。

    “那我可得努努力,争取高升到神策府去、好叫姐姐放心。”

    “好啊,我就这样期待了。”

    而这段短短的相伴终要走到尽头,你们透过朦胧的雨幕,发现了撑着伞、等在渡口的另外三人。他们的气氛还挺和睦,丹枫虽少有插话、却不会煞风景,景周与应星聊着天,寡言的工匠脸上带着浅笑,时不时点头应和白发青年的话。

    丹枫发现了你们,三人便一齐向你们看来。

    “在这边。”景周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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