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没有做烧饼——”换没说完，见裴枝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被骗模样，急忙补充“但我做了肉夹馍，是带肉的烧饼，你吃不吃？”武青玉是个极其心软温和的性子，现下见裴枝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只能叹口气，原主欠的债，她除了还没有别的办法。
裴枝急忙小鸡啄米般点头。
武青玉跟裴枝面对面坐着，见他咬下一口眼睛立刻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便知道自己做的饭获得了第一位顾客的认可，武青玉从心底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她一开始还是有些忐忑的，虽然说她爷爷这个国宴大厨亲自教她做饭，但她自个儿是没靠做饭挣过钱的，自己家人认可她的厨艺没用，得市场认可才行。
武青玉的肉夹馍吃了一半，抬眼就见裴枝像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才吃了几小口，每吃一口都要再悄悄回味一会儿，再吃下一口，亮晶晶的目光落在肉夹馍里色泽润亮的肉块上，十分幸福的模样。
这么肥的肉其实不是什么稀罕吃食，但裴枝吃得津津有味，武青玉对他的生活水平有了个大概的估量，估计又是一根地里的小白菜。
小白菜……武青玉突然想起，除了面前这颗小白菜，她家里还藏着颗小白菜！方才只顾着跟裴枝说话，忘记潘悬素这一茬了。
“你先吃，家里还有个人跟你一样，还饿着肚子。”武青玉起身进了里间，正对上潘悬素那双暗含幽怨讽刺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得她头皮发麻。
“大娘子倒是桃花开满枝头，吃着锅里想着碗里，这便有小郎君投怀送抱了，我看你们倒真像一对。”潘悬素阴阳怪气，他没想到像武青玉这样粗俗卑劣的人竟还会有男子贴上来。
武青玉不与他计较，只当他是男儿家偶尔作一下，将他从榻上拽起来，“快出来吃饭吧。”
潘悬素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眼眶气的微微泛红，被武青玉拉到门外坐下。
裴枝抬眼看到二人，并未多问，武家今天上午的事闹得很大，人人都知道武青玉取了个不守夫德的夫郎，大家都觉得武大娘子很可怜。
武青玉伸手拿起最后一个肉夹馍塞到潘悬素手里，瞥见裴枝仍旧在美滋滋地吃着自己的东西，她把自己还没吃的一小半放在裴枝面前，道“手里那个吃完了把这半个也吃了吧，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武青玉从前在现代就是个心软的，资助过不少家庭贫困的小孩子，实在见不得裴枝这副饿得瘦骨嶙峋的模样。
裴枝立刻笑起来，“谢谢大娘子。”
武青玉冲他笑笑，潘悬素在一旁看着，只觉得裴枝可怜，他根本不清楚武青玉温和的皮囊下，是什么样的龌龊恶心嘴脸。
武青玉吃完就转身进了厨房和面，留下裴枝和潘悬素两个男儿家慢慢吃。
她作为家里唯一的女人，还要准备明天卖的吃食，打算先做了油酥饼来卖，油酥饼香甜可口很符合大众口味，又不需要太多食材，做出来的味道主要取决于厨师的水平，同样的油酥饼，在现代好的厨师能凭手艺做出百年老字号，而差的厨师卖不出去几个就要关门，武青玉还是蛮有信心的，她炼的猪油和剩下的面粉应该能做出十来个。
那边武青玉吭哧吭哧和面，这边裴枝不一会儿就把肉夹馍吃完了，还舔了舔嘴暗道，武家大娘子的手艺真好，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嫁给她，是不是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了……
武青玉把活好的面团上撒上葱花，每个上面都抹了点猪油，她用得很节省，毕竟油目前对她来讲太稀缺了，刚准备去点火，就见一道瘦弱的青色身影抱着一捆柴火进了厨房，乖巧的抿了抿唇，盯着她看，眼里闪烁的光，让武青玉想起自己在研究院时抱到大腿的样子。
“小枝，你这是做什么？”
“我来帮大娘子烧锅。”少年埋着头低声道，接着就往灶里添柴，点火，十分熟练，应是在家做惯了粗活的。
“我来吧，你一个小郎君，怎么能做这些？小心别伤到自己了。”武青玉试着想去拉他起来，手伸到半空又顿住，这个时代的男子对于肢体接触还是很敏感的，于是只能干巴巴地用语言去劝。
“娘亲说男子不贤惠是会被妻主嫌弃的，我从小做惯了这些的，大娘子不必担心我会伤到自己，在家时父亲总是打骂我，受了伤也是要干活的，我没有大娘子想得那么脆弱。”裴枝说到一半顿了顿，又道，“她们都说大娘子是个色……但我觉得大娘子却是个大好人，我在家时娘亲从没让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而且大娘子还很温柔。”
武青玉叹口气，受过现代良好教育的人，任谁看到一个裴枝饿的仿佛风一刮就倒的样子，应该都会想伸出援手的，更何况她本就心肠软。
武青玉也不再阻拦，若是一味拒绝裴枝的帮助，反倒叫他不安。
潘悬素站在厨房门外看了一会儿，眉眼间神色像是浸着冰雪，他不想看这两人在这里打情骂俏，随后便转身进了里屋。
厨房里，武青玉把面剂活好盖上笼布留着明天备用，又把买的大葱的葱白切成几段放进锅里煮了三碗大葱水，驱寒。其实本来是葱姜水，可是买不起姜，但只有大葱也聊胜于无。
裴枝穿的比她还单薄，这种大冷天感冒了可没钱看病，裴枝盛了一碗大葱水递给他，“喝了吧，驱寒的，别染了风寒。”
裴枝接过碗，其实大葱水味道并不好闻，但他还是一小口一小口很珍惜的喝着，眼眶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喝完大葱水，裴枝又主动请缨抢着去洗碗，那模样竟像是怕武青玉赶他走。
武青玉这才隐隐看出他的意图，这是赖上她了，但说实话，她有些说不出拒绝的话。
一是武青玉是个很怕寂寞的人，裴枝算是第一个跟她说话最多的人，若是有个乖巧的弟弟在家里陪着她给她帮忙，其实会少很多孤独。二是方才洗碗的时候，她看到了裴枝胳膊上的青紫伤痕，或许她这里不是富贵窝，但她至少不会折磨裴枝。
但有些话要说在前面，她可不是顿顿都像今天一样有饭吃，上一顿她还是吃得凉水就烧饼。
武青玉没有出声问裴枝为什么不走，只道，“我现在唯一的财产就是案板上那几个面剂儿，你可能会跟着我挨饿。”
裴枝却品出武青玉没有赶他走的意思，桃花眼里满是开心，“大娘子是要收留我吗？我不怕吃苦的，大娘子家不会有人打我，这就已经比我家好多了。”
“但你就这么留在这里，你家人找来怎么办？”
武青玉一句话就把裴枝噎地没话说，他清亮的眸子也没了光彩。
裴枝抬眼飞快瞅了武青玉一眼，讷讷道，“我娘说五个鸡蛋就可以……”
“什么五个鸡蛋？”武青玉没听明白裴枝的意思，遂又问了一遍。
“五个鸡蛋就可以买我。”像是怕武青玉不答应一样，接着又急急解释，“其他弟弟们虽然比我便宜，但是我是最听话最好看的一个，姐姐求求你，买我吧……”
武青玉瞳孔地震。
“你是……”花楼里的吗？后面的话武青玉没说出来，总觉得对着这么娇弱的小郎君说这些话太过残忍。
“我们十八岁前都是做些杂活，经常没饭吃，我是饿得很了，才偷偷跑出来的，姐姐如果不买我，我会被打死的。”
好的，这小子已经开始给武青玉带上了道德的镣铐。
武青玉叹口气，“如果我明天能挣到钱，就买……接你。”
武青玉家的院子有两间房，一间是武玉白的腾出来给了裴枝睡，被子虽然闻着有些旧了，但却很干净，腾挪一下杂物，也算是能住。
武青玉端着剩下的一碗大葱水进了卧房，见被子里鼓出一个小包，感觉带着点气闷的意思。
怎么还在气呢，男儿家气性真大。
武青玉伸手拍拍被子，道，“起来喝点大葱水，驱寒的。”
被子一动不动，很是倔强。
“多少喝点吧，食材是花了钱买的，咱们家穷，不能浪费了不是？”
“是你家穷。”潘悬素掀开被子坐起来，张嘴就反驳。
“嗯，我家穷，快起来喝了。”就她一个人嘴里有大葱味儿怎么行，家里两根小白菜也得跟着喝大葱汤，这样臭的不明显。
潘悬素皱着眉头接过碗，粉色的唇小口抿着喝了，虽然味道不好闻，但身子暖了起来。
“以后裴枝就住在我妹妹那屋，跟我们一起生活，你不要多想。”武青玉跟潘悬素交代了一声，以后如果做妻夫，记得互通有无总是好的，尤其是像潘悬素这种作精，不跟他说他事后恐怕就要阴阳怪气。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无关。”
……
翌日天不亮，武青玉就起身了，裴枝许是心里担忧武青玉反悔，比武青玉起得还早，给武青玉准备好了热水，笑盈盈看着她，两人简单洗漱过后，就开始在厨房准备。
武青玉专门用热油做了简易油酥，热油和花椒粉的味道混在一起，浓郁的香味让人流口水。油酥涂在醒好的面剂上就可以下锅了，武青玉在锅底涂了薄薄的一层猪油，面饼刚一下锅那股香味就更浓郁了。
裴枝悄悄咽了口口水，小动作落进武青玉眼里，她笑了笑，道“小枝把火弄小一些。”
裴枝乖乖点头照做。
两人配合着，不一会儿就做好了十四个油酥饼，刚好天也亮了，帝京的人开始出工，正是卖早餐的好时候。
武青玉将油酥饼放了十个进竹篮子，铺了一层厚布保温，转眼看裴枝已经馋得快要流口水。
她笑笑，又是一人一个，一个掰成两半，递给裴枝一半，剩下的一个半放在锅里盖上盖子保温着留给潘悬素。
裴枝艰难的把目光从油酥饼上挪开，道“大娘子你吃吧，我吃的很少的……”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吃的少能干活，买他回家武青玉不会亏本似的。
武青玉又觉好笑心里又不是滋味，不由分说塞了半个给他，“放心吧，说了带你回家就不会反悔，放心吃吧，而且潘小郎君也有一个半的油酥饼，你们一样的。”顿了顿，又补充道“小枝，潘小郎君从前的主家对他……很苛待，他对现下的境况无法接受也是正常，你多帮我照顾他。”
裴枝听武青玉这么说，心里十分羡慕潘悬素能嫁给武大娘子，又觉得他不懂珍惜，但还是乖巧应了武青玉的话。
裴枝到底是个男子，跟着他出来卖饼会有人说闲话，便交代他在家里等她回来，自己拎着篮子出门去。
武青玉昨天已经看好了摆摊的地点，就在学堂门口，这边的学子上学早，但又起不来，通常是饿着肚子来学堂，昨天她就见了好几个下学喊饿的学生，而且这些学生普遍家里条件好，又大都在贪嘴的年纪，正是她的目标客户群体。
油酥烧饼吃着香，闻着更香，武青玉掀开上面盖着的笼布，香气只要路过的人都能闻见。
“你这是卖的什么？”一个穿着学堂制服的女子走过来问道。
武青玉热情笑笑，“油酥烧饼，特别好吃！十文钱一个，虽然贵了点，但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娘子买一个尝尝吧？”
女子家里应是十分富裕，十文钱洒洒水而已，直接道，“拿两个。”
武青玉把油酥饼递过去，女子直接咬了一口，眼里染上几分惊艳神色，“这油酥烧饼我家门口也有卖，却跟你这个没法比，你这可是有什么诀窍？当真美味！”
“这是我家祖传的秘方，肯定与旁人不同，娘子喜欢就多来光顾呀！”其实没什么秘方，武青玉瞎说的，看人家买东西说有秘方好像都能提提价，她也活学活用。
烧饼总共就十个，周围人见这女子吃得香，便也都想尝尝，还有没买到的，交代武青玉下回定要多做些来。
第一天的生意格外的顺利，武青玉非常满意，花了十五文买了五个鸡蛋给裴枝赎身，又买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家去，她对之后的生活充满了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