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秋当夜与苏明琰分别后就出宫了,他一直在宫外等待欧阳道川。
果然,不久后欧阳道川就和灰狼出来了。
当欧阳道川看到老秋时,朝他拉开了少阳弓,灰狼在欧阳道川身边,弓着身子,发出低低的呜呜声,蓄势待发。欧阳道川朝灰狼轻斥一声:
“灰狼。”
灰狼明白他的用意,缓缓直起身子,呜咽两声,退到了一边。
老秋不慌不忙:
“小子,我劝你不要去东鱼谷,先治好好了你和它的伤再说。”
说着,老秋朝欧阳道川丢出两个药袋。
灰狼反应机敏,一下子窜起叼住了药袋,挨靠到欧阳道川身边。
欧阳道川看了看药袋,不敢松懈,箭在弦上,随时会射向老秋:
“狐族狡诈,青丘少主如是,既是这样不受诺,该当猎杀。”
老秋上前一步:
“年轻人年轻气盛,行事未免鲁莽冲动,你要真想杀我,早该动手了。”
说着又上前一步:
“白色的袋子里的你服下,黑色袋子里的给你的猎犬。”
欧阳道川手中的弓箭紧绷,斥道:
“你再敢过来,我必射杀你。”
“你不会。”
老秋那只大眼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
“少主既答应你放过你父亲,自是有安排,但要寻一个时机,时机未到,你就闯进青丘,不是自投罗网么!”
说着又上前了一步。
“别动!”
欧阳道川拉弦的手似是松了些:
“没做到就是每做到,分什么时机,苏明琰在答应我的条件前就该想明白能不能做到,怕是青丘少主在青丘做不了什么主,甚而不及他的妹妹。”
老秋哼地一声:
“你真以为是霜小主肯放你出来,傻小子,我不与多啰嗦,只告知你,很快你母亲的癫狂症就能医治好,你要想救你父亲,现在就跟我走。”
出宫前,易白翎只说让他按照蒲姑姑的意愿去找自己想找的人,再没说别的。欧阳道川自然不信苏瑾霜是好心放出来自己,也想不明白苏瑾霜和易白翎的目的,若真听她们的去东鱼谷寻姜雨芫,或许对姜雨芫不利。
老秋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欧阳道川正犹豫间,老秋接着道:
“你小子是个聪明的,在青丘吃了霜小主这么多苦头还能对少主应你的事守口如瓶,就说明你知道,除了少主不会有人真的帮你救出你的双亲,你该想想你母亲为何能在青丘安然无恙,识相的就快跟我走。”
欧阳道川慢慢收起少阳弓背在背上,问道:
“老秋,你说我母亲的癫狂症很快就能治好,是真的吗?”
语气明显缓和许多,他的本意并不想与苏明琰为敌,之所以对老秋动武,完全是想问个明白。
老秋再上前走来:
“等办完这趟差事,回来一看便知真假,我老秋还没闲心诓你这样的毛头小子。”
欧阳道川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说出自己的另一半担忧:
“老秋,雨芫在东鱼谷还好吗?”
老秋命令他:
“先吃药。”
欧阳道川看着老秋那只独眼里不容置疑的眼神,从灰狼嘴里拿出两个药袋,先掏出黑色袋子里的药丸放到灰狼嘴里。
灰狼艰难地吞下药丸,哼哼两声,随即倒地,浑身抽搐不止,欧阳道川见状正要动怒,灰狼竟然四肢舒展开,眨巴眨巴眼睛,打个激灵站了起来,再看灰狼身上,那些旧伤痕都慢慢愈合,它仰头看着欧阳道川,似乎在说这药果真是治伤的灵药。
欧阳道川遂拿出白色袋子里的药丸吞服下去,吃下去只觉得五脏六五如同火烧,不过难受了片刻,立即好转,人也精神许多,继续追问老秋:
“雨芫到底怎么样了?”
“还好。”
老秋有些不耐烦了:
“这里还是青丘的地界,天一亮你就走不了了。”
说完转身就走。
有‘还好’两字,欧阳道川另外一半悬着的心也算落地了,他追上去:
“老秋你要带我去哪儿?”
“找人。”
“什么人?”
“白虎族。”
“白虎族?传闻中已经覆亡的白虎族?”
“你小子知道白虎族!”
“不要小看我欧阳家,我爹说过白虎族曾是天界的战神一族,而今世间已无白虎族的踪迹,老秋,苏明琰不会听了这个传闻一时兴起,就让你要带我去找白虎族吧?难道是他与白虎族有什么瓜葛?”
“问这么多做什么,你只管跟我去找寻。”
“我明白了,你是需要我手里的少阳弓。”
“对,用你的少阳弓还有你这个楞头小子,少阳弓是你欧阳家的传世神弓,它只有在欧阳氏的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
“如何发挥最大的威力?”
“你父亲都没做到,你做得到么。”
“你不信我?”
“不信。”
“不信我为何还带我去,是带我送死么!”
“有少阳弓在手,你死不了。”
“要我跟随你也行,我必是要先去一趟东鱼谷的。”
“等回来,我亲自送你去东鱼谷。”
老秋再不想跟欧阳道川多言,脚下生风,转瞬间奔出数里之外,欧阳道川不甘落后,亦发力先前快奔,灰狼则跟在他身边撒开腿大跑。
第一缕阳光洒落时,老秋和欧阳道川已远离青丘王宫。
老秋所言不假,蒲姑姑很快就要治好癫狂症,不过医治她的不是苏明琰,却是易白翎。
当易白翎带欧阳道川去见蒲姑姑时,蒲姑姑无意中拉扯到易白翎的衣衫,说出她身上有赤羽印记,易白翎甚是惊诧。
送走欧阳道川后,易白翎独自悄悄折返回去询问蒲姑姑,怎奈蒲姑姑所言疯疯癫癫,又说不出什么来了。
易白翎自记事起便在青丘,一直以为她以为自己也是只狐妖,周围的人都道她出生时受过重创,是以只能变作人形而不能化为狐身,所以这么多年来易白翎从未见过自己的真身,自然也没怀疑过自己是个狐妖。
困惑良久,她决定先找一颗灵狐的心给蒲姑姑服下,治好她的癫狂症一切都明白了。只是此事尚无定论,她秘密行事,连苏瑾霜也没透漏半句。
易白翎自以为想得周全,自己不说别人都不会知道,她却没料到自己的一切行动都被苏明琰看在眼里。
苏明琰看破不说破,就等易白翎治好蒲姑姑,也算是给欧阳道川一个交代。
送走阡陌和齐安,放走欧阳道川,银牙离去,青丘其他的来客也陆续拜别,应付完黑狐老祖的盘查,青丘王族终于松了口气,但苏明琰却没能真正清闲下来,因为琴音还没有走。
苏明琰刚到青丘王宫,立马有人来报,说是琴音姑娘正在等他。
苏明琰刚要拒绝,琴音就抱琴走了进来,笑魇如花:
“少主是倦怠了吗?还是不愿作陪小女子?”
苏明琰打起精神回道:
“琴音姑娘的琴弦不是修好了么,姑娘还有什么事吗。”
琴音笑道:
“难道无事小女子就不能来找少主吗?早闻青丘少主精通音律,小女子远道而来,若是不能一闻公子的琴音,岂不是遗憾终身。”
“什么遗憾终身!”
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琴音。
苏明琰闻声便知是苏瑾霜来了,琴音亦在昨日夜宴上见过苏瑾霜,赶忙作揖施礼:
“小女子见过霜小主。”
苏瑾霜走上前来,朝琴音翻个白眼:
“我可不想见你,名义是来求取制琴之术,来了就缠住琰哥哥不放,你们这些艳俗女子是怎么想的当我不知么!别说是寒渊教你来的,就是天王老子许你入青丘王宫,我照样打出去!”
这番说辞犀利,丝毫不给琴音留情面。
苏明琰碍于情面,呵斥道:
“霜儿,休得在客人面前无礼,寒渊大人岂是你个小辈可置喙的!”
苏瑾霜走到苏明琰近旁,嘟起嘴来朝他撒娇:
“琰哥哥,我就是不喜欢她嘛,你不是也不想被她搅扰么,我帮你把她撵走有什么不好,你反倒苛责我。”
说着双手揽住苏明琰一只胳膊来回摇荡,显得无比亲密,她就是要做给琴音看,让琴音知难而退。
琴音即使心里有怨,表面上却极力忍住,仍是笑着跟苏瑾霜致歉:
“霜小主,是小女子唐突了。”
苏明琰为难道:
“霜儿自小被宠溺惯了,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还请琴音姑娘不要与她计较,青丘倒是有几把好琴,我这就命人拿来供姑娘择取。”
琴音再三谢过苏明琰。
苏瑾霜仍是不满,小声嘟囔:
“干嘛把我们青丘的琴送她。”
抬头苏明琰严厉的目光,立即转了话头,昂起脸笑着问苏明琰:
“哥哥还未吃早饭吧,我陪你一起去,走!”
拉着苏明琰就要走。
如此场面,琴音不好直视,颔首道:
“小女子恭送少主霜小主。”
苏明琰别过琴音,任由苏瑾霜拉着走了。
走出老远,苏明琰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苏瑾霜拦住自己的双手,道:
“霜儿,放开吧,琴音看不到了。”
苏瑾霜一愣,眼中的不解变成气恼,猛地甩开苏明琰的胳膊:
“原来哥哥是以为我做戏给琴音看,一大早就来操心如何帮哥哥摆脱别的女人的纠缠,而不是别有用心地要把哥哥留在我身边。”
她的委屈都在眼里,说不出也不敢说出,毕竟在她和苏明琰之间隔着青丘,隔着黑狐老祖和狐王狐后,还有兄妹这个身份。那些委屈化作泪水,在眼睛里转啊转,一颗颗落下来。
苏明琰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伸手拂去苏瑾霜脸上的眼泪:
“哥哥知道,霜儿是为哥哥着想,从前我们小的时候,你尽可以牵着哥哥的手,让哥哥背着你到处奔跑,也可以无所忌惮地玩闹,但是如今我们都大了,长辈们看着,三界许多大族也看着,我们该担起青丘的职责。”
苏瑾霜的委屈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全从眼睛滚出来,她多么想把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倾泻而出,可是有一条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她的喉咙,每每教她说出的话都没有心里想表达得那样透彻:
“三界的大族,哥哥那么在意他们吗?还是在意各家的小姐?是展氏未成年的灵禽公主,还是云氏貌美的小姐,仰或是天界某个正准备招夫婿的上神之女,总而言之,我不能同她们相比,只能做青丘的公主,将来有一天也会被父王母后嫁给她们其中的某个兄弟,对吗?”
苏明琰不能回答她的问话,那样只会让苏瑾霜伤心欲绝,他一直把她当成妹妹,即便心里明知某些真相,甚至感觉得出苏瑾霜也有些微妙的变化,仍把她当做妹妹看待,苏瑾霜的伤心亦是她的伤心,他们就像同坐一条船,风雨飘摇中谁都不能幸免于难,即便如此,苏明琰还是想尽力为她遮住一些风雨。
他轻轻揽过苏瑾霜,不紧不松,分寸掌控得恰恰好,语气温和:
“霜儿,你是青丘的公主,和她们一样高贵,在哥哥心里,她们都比不过你。不论将来有什么变数,哥哥都是你的哥哥。”
苏明琰还能说些什么呢!安抚良久,方教苏瑾霜止住泪,带她去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