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不想忍耐

    我问了Reborn要不要调整计划——的确有调整计划的先例在前:前一天他询问碧洋琪狱寺的修行是否不顺时就暗示碧洋琪卸下老师职务,重做人选。但最后碧洋琪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

    我想说要不然我来负责去找纲吉原本的雾守。不管找那个叫库洛姆的自由人,还是被关在监狱里的囚犯,说不定我都能发挥点比自己学幻术更大的作用。

    但Reborn刚听我说两句就把计划给否了。他说复仇者实力莫测,和他们对上没有好处,彭格列经不起大的波澜了。而至于寻找库洛姆一事。

    “黑曜乐园不在彭格列基地的监控范围之内没法实时监控,碧洋琪此前去过两次但还没有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确实值得搜查……”他看了我一眼。

    “但那地方似乎是白魔咒的部队在负责。”

    “黑魔咒的注意力被转移了,白魔咒没有。现在的你太弱,去那里太危险了。”

    他很给面子地没有细说,但我们都知道他说的太危险了不是说我危险,是如果我被抓到的话彭格列就危险了。

    他说更可行的方法可能是我学会信息传递的幻术,然后联系到六道骸——我很痛苦地往已经快被生词塞爆的脑子里又装了一个新人名——再让六道骸指挥库洛姆来汇合,或者告诉我们地点我们前去接应。

    “不过,”他又说,“你的幻术程序应该有自己的一套教学逻辑。这你应该最了解。”

    突然的转折让人以为前面的提案还有回转余地,但后面那句没啥转折关系纯粹偏题的话让人梦想破碎。我眼睛一闭忍了又忍,张嘴。

    “了解什么?她还是她的程序?”

    Reborn淡定端茶啜饮完全没被我阴阳到。

    “意语先进步可能正是教程想要的吧。”他放下茶杯,“毕竟这就是你擅长的东西!用语言说服别人使其接受自己的观点,这和我所了解到的幻术很契合。”

    “继续往下学吧。”他说,“从记录来看,这个程序培养出了不少人呢。”

    培养出了不少人。

    我对此表示怀疑。

    第一,来自人口大国的我,和活动范围好像都局限于小国的Reborn头脑里的“不少”应该不是一个概念;第二,报丧鸟的这个『培养』似乎很有些水分。

    她的教程可以跳过任一章节(除了第一次进入序言之外),也并不限制学生必须通过结业考试才能退出程序。Reborn看到的记录保不齐是打开程序,然后安然无恙离开的记录。

    况且,通过了结业程序的那些人,能算被真正地培养出来了吗?

    和玛蒙那种上来就是实战,一边战斗一边根据不同战斗方式系统讲解幻术对抗逻辑的训练不同,报丧鸟的教程更偏向于针对于某一特定领域技术的讲解。

    打个比方来说,如果幻术强化程序的教学类似于教授哲学世界观,教的是怎么从幻术角度理解世界,那么信息组织与传递幻术化课程更类似于直接塞给学生一本指南,让人拿到就能对着索引,学会解决特定问题的方法。

    前者难以理解,十分危险,但确有让我恍然大悟原来幻术是如此应用的时刻。而后者虽内容详实,每节课开始都会专门介绍本节涵盖内容和重点,可我学起来只觉得仿佛囫囵吞了个枣,知道个大概却没咂摸出什么滋味,还卡在嗓子不上不下,让人越来越困惑。

    我学会了怎么依据各种需求高效地表达已有信息,尽量减少因为文化差异和其他种种因素导致的信息失真与扭曲;学会了识别各种强度和形式的信息,放开自己的头脑接收这些消息又选择性封闭免得受到非己方信息的干扰。而现在课程进展到最后一个阶段『信息的传递与植入』,开始讲怎么把幻术和语言相结合扩展信息传递的范围,怎么识别人的能量波动进而精准传递信息,以及怎么在对方抵抗的情况下,强行把信息植入到别人的大脑。

    课程即将结束,进入到我之前跳着看过的结业综合抽测,可我仍然不知道要怎么重现那个下马威一般的案例一。

    不知道要怎么在传递信息之后,在引导别人思想跟着自己走之后,塑造一个超脱语言诱人坠落的“真实”幻境。

    ……我能理解信息传递的重要性。

    信息差既能赚钱也能夺权,或许在彭格列兴旺壮大的和平的八九年里,快人一步的信息传递速度的确使彭格列遥遥领先。但这技术在战力寥寥无几,家族濒临崩溃的时候就没用了——再快的信息传递,再精确的战斗指挥也要有人接收信息、有人接受指挥才行。

    仅仅为了传递信息而进行的训练,在战争背景下只是做无用功罢了。

    我能坚持往下学是因为Reborn认为我可以通过这个程序的训练增加火焰储备,延长火焰燃烧,或者说释放能量的时间。另外,下马威的案例一也展示了这种能力应用于战斗的可能。

    但现在呢,越学越觉得前路飘渺,道路尽头十年后的自己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几乎让人失去追逐的勇气。

    到底怎样才能像十年后的自己一样,成为基本合格的幻术师呢?

    到底怎么样,才能主动地给别人施加一个幻觉呢?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随着一页一页笔记的增加变得愈发沉重,几乎要把我压垮。

    我在重压之下仰天长啸,又没敢叫出声,怕训练室隔音不好把别人吓一跳,于是无声张嘴啊啊一会就闭嘴把自己摊平在豆袋沙发上。

    这沙发是我特意搬来的。度过展示自己实力的前言引入之后,报丧鸟的授课便回归正常网课形式,变成老师主讲的lecture式课堂。确定真的不会被暗算之后我就从其他房间拖了豆袋沙发和自由调节高度带俩轮子的小桌子来坐,方便自己趴桌子记笔记。

    我又掏出手机翻看备忘录,翻了一会发现基本上看一句就能接上下一句,再看下去恐怕容易厌烦以后彻底失去一项娱乐。索性返回首页,点开了相册。

    其实我不太想看相册。

    时空裂缝使我脱离旧日熟悉的世界,但并没有一并删去所有过去的痕迹,这说不好是不是另一种残酷。

    但我太无聊了,太难受了,看看过去的照片不一定会比现在更痛苦。

    也说不定痛苦一点更好呢?我胡思乱想。

    至少会让我少一点茫然无力感。

    相册里基本是以前存下来的meme图,包含了很多我们自己做的吐槽学校的表情包,还有花式毕业照——我看到四个人的照片就快速划了过去往上翻。

    再往上是论文和实习的内容,还有准备公考时给朋友拍的练习题照片,再之后是课堂ppt,乱七八糟的是因为当时懒得抄所以直接拍下来的政治学理论、国际关系理论内容。

    过去那个世界我是无纸化学习的坚定拥护者,但在这个世界,因为报丧鸟执意用音频授课,我只能抱着词典拿着笔记本辛辛苦苦地用纸笔记录。为了她课堂小测的闭卷考试,我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重新长了一层薄茧。

    翻看半天,我最终下定了决心,点击右上角的选择键把过去照片一一删掉。

    Question开头作为标题的课后思考、现代化理论的几种发展路径、几种体制的比较、宿舍期末聚餐、共同旅行看到的日出、表示自己很努力的大半夜冰美配论文……

    这些东西都没有用了。

    黑手党的世界不需要过去的麻雀。

    我本来挨个删着照片,忽得觉得某处神经被轻微地触动了。

    那感觉很难形容,硬要说的话,就是在那一时刻,我突然与蜘蛛有了共鸣。

    某种东西撞到蛛网——因为之前的训练漫无目的往外发散的精神力触手——上,轻微持续的震颤表明那东西并没有强到直接切断撞破蛛网,是个小型的……

    小型的……

    有点刺刺的……

    明亮,带着不规律突刺波动的火焰团??

    精神力构成的网络因为我刻意注入雾属性能量而延展得更细密,那东西的形状就被多条触须勾勒清晰。

    我感受着莫名其妙,浮现在脑海里的劈里啪啦小球状闪电,百思不得其解。

    然后我听到训练室门外传来啪嗒啪嗒的跑步声。

    “呜哇哇哇——Peppe姐!”

    “蓝波?”

    我惊讶地看训练室门打开——因为程序被我暂停了,所以门禁也解开了——然后一个,自己移动,带着巨大噪声,双头而且两头都漏水的水龙头冲到我怀里把我撞翻过去。

    胃部和肋骨处的重击,听觉上的巨大冲击,惊鸿一瞥瞥到两个朝左右喷的小喷泉带来的视觉震撼,以及,由于震惊,精神力一不小心从感受能量波动切换回描摹实物轮廓带来的精神刺激把我创得眼前一黑。

    我缓了一会才感觉视野渐渐明亮起来,然后发现自己一边拍着怀里小家伙的背,一边碎碎念“没事没事”。

    意语和中文的混合。

    我猜想可能前一种语言是想安慰蓝波,后一种大概是尝试催眠自己。

    我从晕眩中勉强找回神智,收起所有触手封闭大脑——感谢自己坚持了这个没用的教程,如果没学会抵抗信息的话,恐怕我现在还处在身体感受到小牛的形状和重量,精神也描摹出一个顶着牛角的转基因花椰菜的混乱之中。

    “怎么了怎么了?”又拍了两下,感觉他哭声小了一点,我便卡着他胳肢窝抱了他起来,叫他抬脸面对我。

    哭声减弱,但是水龙头还没关上,小牛仍然在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十分狼狈。哭得我既心软怜惜,又觉得自己衣服绝对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一会要赶紧洗了。

    我掏出抽纸给他擦脸,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一些:“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难过呢?”

    这几天下来突飞猛进的不止是意语,还有我和蓝波的关系。

    碧洋琪当了狱寺的家庭教师之后,风太就被捉去填补情报员职位,后勤组少了我这个临时机动人员也变得忙碌起来,一平加入帮忙的队列,蓝波虽然也在做一些家事,但这孩子因为身高以及能力问题只能做一点收纳叠衣服之类的小活儿,加之陪玩的伙伴有事在身,于是大部分时间被迫空闲了出来。

    但这只固执的小牛并不会因为玩伴事务繁忙就忍耐自己。

    也或许他忍耐了,但没忍耐住。

    总之他试图找经常陪他玩的纲吉几次,又几次因为那边训练场激烈的战斗而放弃,转了几圈找不到其他不在忙于战斗训练的,便只能来没有乒乓作响,听起来很安静安全的幻术训练室等我(狂敲我门)。

    而我因为背书压力和难免的孤独感也乐于陪他玩点小游戏。

    如此一来二去,我们很快熟稔起来。

    我给他擦完眼泪擦鼻子,一节纸不够了再揪一节,继续耐着性子忍着噪音问他怎么了。

    “嗝……呜呜……嗝……”

    小牛哭得抽抽。

    “好痛……嗝……这个纸,好痛!”

    真是娇贵的黑手党家的小少爷啊。我又觉无语又觉好笑,劝他“那你不要哭了嘛。Peppe姐这里只有卷纸没有柔软的手帕!”

    这招总算奏效,小牛呜呜地干嚎,眼泪含在眼眶里要掉不掉。

    他又抽抽嗒嗒一会,猛地抬头差点和我撞到一块。

    “这里好无聊!”

    “收盘子洗碗,叠衣服,每天就是这些事情!”

    “大家都忙着乒乒乓乓的放焰火……明明蓝波大人也是杀手!还有戒指!没有人给蓝波大人进行特训!”

    “一平找不到人影,阿纲也是……所有的房间都去过了,全都一样……葡萄硬糖没了,棒棒糖没了……想要吃炖土豆,京子姐姐说拿去当种子了……”

    爆炸头的小牛混乱地说了一通,不知道想到什么扁起嘴好像又要龙头开闸。我赶紧把他托起来晃,让他坐到我胳膊上搂住我脖子。

    这样抱的时候我有一瞬恍惚以为自己回到被十年后火箭筒砸中第一晚到的那个森林,只不过自己换了一个角色。但很快,胳膊上沉甸甸的重量就把我拽回现实,压得我心跟着往下坠。

    蓝波在我耳边呜咽,眼泪顺着脖颈灌到我锁骨处,都快聚集出一滩小水洼,湿漉又冰凉。不动的话是洼着冷冷的难受,动了就溢出,泪往更深处干燥温暖的皮肤流去更不舒服。

    “不想忍耐了……大家说要忍耐,不想忍耐了。”

    “已经……两个星期了!日历的格子……划掉了快两行了……说很快就可以出去,但是一直没有。”

    他支撑起来,身体后仰和我对视。“Peppe姐……”

    他脸上是泪,身上是刚才哭嚎跑路出的汗,发际线也湿哒哒的,整个爆炸头都没有从前抱他揉捏时候那么有弹性,两边的牛角因为头发支撑力的丧失而歪斜。

    “我不想再呆再这里……”

    都是绿色的眼眸,但和狱寺那在夜里闪着不甘光芒的那双不一样,波维诺家族的小小杀手眼睫挂着水珠,随着他的抽噎轻轻地颤,潮湿下垂睫毛之间露出来的点点绿色蒙着雾,蒙着委屈。

    “我想出去……”

    我的心跟着颤了颤。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