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成为什么？
“这是我四年前对李继抛出的问题。当然，他没理我。我也不在意，反正也不止一次了。好像也习惯了这样。”
“李继是我上高中后遇到的第一个称之为学霸的人。他跟那种靠上补习班来获取成绩的人不一样。他不补习，也很少买学校统一的教辅资料。”
“数学老师曾经拿李继当过‘反面教材’，说他这样是不行的，吹他曾经带过多少届学生，他带的学生有多扎实，说他们考上名校都是一步步稳扎稳打过来的。我就坐在下面听他的‘光辉事迹’。”
“我那时候对李继不熟悉，就想着这人这么狂会怎么收场。”
“李继还是不听数学老师的，他只依靠课本。刚开始那些老师还比较支持李继。但是后来我们上课讲解习题的时候李继永远在练字。”
“我在想李继能撑到什么时候，毕竟班里想看他笑话的人不止我一个。”
“终于有一天，我们‘温婉贤淑’的英语老师忍不住了。她性子也直，不废话也不拐弯抹角。”
直截了当地问李继:“李继同学，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不买学校统一的教辅书，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我们讲题的时候你无法参与进去，你有没有想过这样耽误的是你自己？”
“当着全班人的面被老师质问，我觉得李继肯定羞愧死了。”
但并没有。
“李继不卑不亢地站起来，说的话掷地有声。顺着燥热的风清晰地传进我们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说:“老师，我来学校是来学知识的，不是来学习教辅材料的。不买也不会耽误我。”
“他平静地盯着老师，老师也没话反驳他。但是我能感觉到从此上课回答问题老师对李继的态度是有些敷衍的。”
“我那段时间就觉得李继心理真强大。老师态度敷衍，而且他好像也没什么朋友。虽然我朋友也不多。”
“就在我真觉得李继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姜淮衿抬头看着沈寒向他伸手。“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他总分年级第一，数学满分，英语全年级第一。”
沈寒没给她。在她旁边坐下，就静静听着。
姜淮衿还是继续说:“年级英语组长一直夸李继字写得好，上级来视察听课，把李继的字贴在办公室外的墙板。那时候几乎全年级都知道了李继这个人。”
她有点忍不了了，让沈寒把烟给她。他却开口:“女孩子抽烟不好。”
她笑笑，勾唇反问他:“李继说的？”沈寒说不是，只是他自己这样觉得。她最终还是把烟拿过来了。
点上烟，姜淮衿吸了一口，看着飘出来的烟雾又继续说:“在下一次上课前英语老师拿到了成绩表，我还在想她是不是被打脸了。”
“结果这老师是真没坏心眼，她进班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们给李继鼓掌，说李继为我们班争光了。并且特许李继可以不买教辅资料。”
她淡淡说:“我到现在还记得班上那些男生的表情，又羡慕又嫉妒。”
“当然，我也被打脸了。但是我觉得不疼。我特好意思地跟我同桌说我就觉得李继很牛。”
“咳……咳咳……”
右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手掌撑着下巴，姜淮衿笑话沈寒连烟都不会抽。
他直楞楞地起身开窗，越过她，边走边问:“窗户都不开是想憋死我还是你自己？”
姜淮衿没理沈寒，径直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你要喝点什么？”
“矿泉水就好。”
“没有矿泉水，只有可乐。”
“可乐也可以的。”
沈寒走到她身边接过冰可乐，他问她然后呢？
她说，然后啊？
然后每天都有人来她们班门口，想看看李继长什么样。
不过李继确实没让人失望。
他个头很高，在其他男生热衷于杀马特发型的时候，他以板正的寸头让她们眼前一亮。
他眼睛透出清澈，是很好看的琥珀色，搭配着双眼皮。他皮肤偏白，是有点病态的白，姜淮衿估计他身体不太好。
在男女生胆子还没有那么大的时代，隔壁五班的班花解思慕“出手”了。
她每天会给李继带牛奶，中午会跟李继吃饭。这样持续一个星期之后，就在我觉得李继要有所表示的时候，解思慕再没有跟他一起出现在我们的视野。
姜淮衿五班的朋友武加夷告诉她是李继让解思慕主动停手的，但李继对外却并没有否认解思慕好朋友所说的“是解思慕主动放弃的”。
李继还算绅士。
其实也没有多绅士。那次月考过后就调整了座位。阴差阳错的，姜淮衿意外和李继成为同桌。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李继是真的白长了一副好皮囊。他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就像所有人都跟他不相关一样。
她跟李继一直保持着普通又平淡的同桌关系。后来又经历了一次月考，李继还是第一，姜淮衿成绩也进步了。但这种欢喜她只能跟武加夷分享。
她和李继仍然保持着这种普通又平淡的同桌关系。
直到后来，那时她们刚经历又一次换座，不过姜淮衿和李继还是坐在了一起。她和他都喜欢安静，一致决定做到最后一排。
老师有反对过，但有李继在，李继的成绩在，他们的反对失效了。
换座位的时候姜淮衿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李继回来。奇怪，每天那个点他不是接水就是上厕所。所以她一个人费了老大劲儿搬他们两个人的桌椅。
到了最后一排，姜淮衿坐在了窗边，李继靠外。
她把他的东西都整理好了。美滋滋地等着他回来，看他眼里有没有为她停留的一丝惊讶。
快上课的时候，他回来了。不过他状态有些不好。正式打铃的时候，他头靠在了桌子上，脸朝向姜淮衿这边 。
她清晰地看见他脸色一点点变白。额头上沁出汗珠，嘴唇发白。姜淮衿想举手告诉老师，她也确实这样做了。举手的那一刻，李继睁开了一只眼无声地开口:“不用。”
但她还是举手跟老师说明了情况。老师让班长带李继去医务室看看，姜淮衿也跟着去了。
姜淮衿和班长把李继扶着从三楼走到一楼，又穿过一条回廊，抵达了医务室。
她向医师说明了情况，医师拿着手电筒照李继的眼睛。“你是不是眼睛发黑？有点想吐，头有点晕。”
李继实在有些没力气，轻声开口:“是这样的。”
医师说他有些低血糖，可以在这里躺一会儿。姜淮衿和班长把李继扶到了床上躺着，那个医师说她抽屉里有白糖，可以给李继冲一杯。说完她就出去了。
班长却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个男生，竟然还要和姜淮衿这个女生一起搀扶李继。其实不怪他。确实是李继有些沉，毕竟李继身高摆在那儿。
班长讪讪地笑笑说:“那我，我就先回去听课了。你也知道，数学，我短板。”
“可以，你先回去，记得跟老师说一下情况。”
“好，那我走了。”班长一边走一边跟姜淮衿作别。
班长出门就双手捂脸了，他觉得太丢人了，自己竟然背不动李继。还是在女生面前。
看到班长出去，姜淮衿从外面的屋子给自己拿了把椅子在李继床前坐下。
他现在好多了，但没睁眼。只是嘴唇还是有点泛白。
“要死，我居然忘记带糖了。”
女医师还没有进来。
姜淮衿惊觉地发现今天天气真是好的出奇。医务室的窗子很高，竖纹状阻隔，阳光透进来再经过空气中细小尘埃的稀释，是一种晨阳升起的生机感。
李继还是没有睁眼，不过女医师终于又进来了。她解释说:“刚有个同学手臂擦伤，耽误了点时间。不过现在水温正好。”
说着她就把糖水递给姜淮衿，意思就是让她看着弄。只要让李继喝下去就行了。
医师又被叫走了。
李继全程倾听她们的对话，他没让人为难。主动开口，哑声道:“姜淮衿我自己能喝。”
他撑起了身子，但动作有点慢。
她问他，“眼睛还发黑吗？”
姜淮衿趁着给他递水的间隙近距离观察到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向下生长。因着这个缘故所以他的眼睛并不显女相。
她坐回了凳子，看着他把糖水喝完。
动作很斯文，不过挺符合他的性格。
姜淮衿又问他:“李继，我们的位置你满意吗？”
他答:“可以。”
她笑笑说没有问题就好。
姜淮衿又陪他坐了一会儿，一直坐到了下一节课结束。
课间的时候李继说他休息好了。问她要现在一起走吗？还是再待一会儿？
姜淮衿疑惑，看着他歪了一下头。
他又解释:“待的时间够长了。”
她反应过来，“现在回吧。我本来也没想逃课。”
所以李继刚刚的意思是，你逃课逃够了没？你逃没逃够我都要走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一时哑口，只点点头。
他们一起出了门，一路上都没说话。
姜淮衿在生气，谁说帮人就一定要有所图谋，就一定是利己呢？
但李继沉默，她想不出来。或许是他本身就是这种性格。
有风轻轻吹过，冷冽的空气中姜淮衿嗅到了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是李继身上散发出的。
到了教室已经开始上课了。姜淮衿最讨厌的物理课。其实也算不上讨厌。对物理，感触复杂。对它又爱又恨。它很有趣，但仅仅是有趣。每次做题考试的时候姜淮衿都恨死它了。红叉叉会显示她的蠢笨。
但无所谓，她会战胜物理。想到这里，姜淮衿赌气一般地掀开书，捏着笔，一边听老师激情四射地讲解公式一遍快速在书上做笔记。
身旁的李继看着她的反应似有所感触一般，悠悠传过来一张纸条。
隽秀的字迹赫然印在纸张上——
抱歉，谢谢。
噢，他在跟我致歉和道谢。
姜淮衿飞快地添了几笔给他递过去。
果然，他皱眉了。
纸上是一个图案——
暴躁的兔子。
他可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是暴躁的兔子。他是道歉了，但，道谢我收下了，道歉给我滚。
谁要你的道歉。
你自己瞎想，我不接受。
好吧，他又没动作了，姜淮衿也没理他了。
刚刚的公式和习题她听懂了。开心死了。
姜淮衿下课就要去跟武加夷炫耀，好好打击一下她这个“学渣”。
铃声响起，老师离开了，她绕开李继去了隔壁五班。武加夷出来了，姜淮衿“贱兮兮”开口:“五加一你知道吗？我刚居然把物理课听的酣畅淋漓，那感觉太爽了。我觉得我又可以了。”
其实说不上是真因为听课听懂了，还是因为把李继怼回去了。或许都有。
但不重要，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开心。
武加夷笑姜淮衿:“哈哈哈，瞧你出息的，物理于你而言和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好吗？”
姜淮衿眨巴眼睛回她:“好嘞好嘞，五加一要加油了噢。”
她回了她一记白眼，“去不去厕所？”
“去，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