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她自然因为自己好心被误解而生气,和他对骂,但肯定骂不过知晓各地骂人句式的他,只能生气地憋出一汪眼泪,无声地控诉他,他最是吃软不吃硬,自然受不住,此时他才知道自己误会了面前小姑娘的好心,连忙赔礼道歉,不想她抬手擦掉眼泪,眼睛里面闪过一丝狡黠,趁势要求他做自己的护卫,不然不接受他的道歉。

    王府外的世界太危险,有个高武力的人陪着才能好好地尽兴玩耍。

    他当然不想答应,但他只要一皱眉露出一丁点不愿意的意思,她眼里的泪就增多一分,扑簌簌地顺着那张莹白的小脸往下落,他只能不情不愿地说:“只一天!不能再多了!”

    “就一天!足够了!”听到这话,她立刻高兴地蹦起来,仿佛没看见他的一身脏污,双手抱住他的一只胳膊,好像生怕他跑了一般,拉着他边往巷子外面走边兴奋地说道:“你得先沐个浴,再换身衣裳,之后我们去天香楼美美地吃一顿,再去西城的杨柳池,我早就想去那边,听说那边特别热闹,还有西域来的杂耍……”说着,用手拍拍自己鼓鼓囊囊的袖袋,“这次我可带够了钱,玩他个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声音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一般。

    明明他是不愿意伺候这明显逃家出来的娇小姐的,但双脚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乖乖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她真的带着他沐了浴,买了衣,吃了饭,拉着他去逛街,她像只蝴蝶一样看见一点新奇的玩意儿就快速飞过去,什么新捏的泥人儿、才出炉的麻饼、小巧的琉璃珠子……就是当街书生帮人写家书,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他臭着脸,嘴巴里面讥讽她没见过世面,实际上怀里抱了一堆东西,紧紧地跟着她,眼睛不敢从她身上离开片刻,生怕别人拿着一根糖葫芦就把她给诱拐走了。

    就这样两人一路逛到了杨柳池畔,他怀里的东西却全到不见了,只因为她路上遇到一个丢了心爱布小狗而大哭不已的五岁娃娃,她就拿自己买的泥人儿去哄,没想到这小娃娃的朋友极多,他们才走出几步,他就带着三四个男娃娃女娃娃从巷子里面跑出来,小人儿们知道谁好说话,俱都拉着她的衣角,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问大姐姐能不能也给他们好玩的,她自然一颗心软成了一团,连连应下,一个连着一个把他怀里的东西送了个尽,真真是半点都没留下。

    完了,在一片“大姐姐真好”的稚嫩声中,自己还觉得自己格外厉害,笑的嘴巴都合不拢,走出了两条街,还恨不得再回去同那些娃娃们多玩耍一会儿,他只能拉着她指指已经偏西的太阳,在她控诉他没有感情的话音里,快速地将她拉到路边,防止倒着走的她一头撞上人家的马车。

    到了杨柳池,池子边种满了刚刚发新芽的柳树,许多穿着春衫的男男女女借着赋诗和歌的由头三三两两的聚在池边,她视而不见,只往人多热闹的地方钻,直到找见了她心心念念的西域杂耍。

    明明看杂耍的百姓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他一个不注意,她就溜到了最前排,挤了人家的位置,眼睛放光地看着三个乐师站在骆驼上吹奏有着异域风情的乐曲,旁边人被她挤了位置,伸手要拉她胳膊质问,却被跟过来的他挡开,望进他仿佛凝着寒冰的一双眼里,悻悻地收了手,低声咒骂一句,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她余光注意到这一切,终于舍得留一丝眼神给他,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抬起头对他一笑,甜甜地说道:“有你真好。”如此便算谢过了,之后立马松手扭头,从那杂耍上再也移不开眼。

    只留他自己怔怔地看着自己胳膊上因她动作留下的褶皱,脑海里一遍一遍地复习她刚刚绽开的比三月春花还要绚烂的笑颜,不明白自己为何突然耳鸣,乐曲声、人群喧闹声、风声、池水声、小贩叫卖声统统不见,只剩下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找不到自己心悸的理由,只能默默地远离疑似的“罪魁祸首”,悄悄地同她拉开距离,不再让两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但似乎并不管用,因她实在太闹腾,仿佛有了他,就可以全然不在意自己的安全,他只能一次又一次拉住她,防止她撞到人、碰到树、跌下台阶、滑下水池。

    就是他自己流浪,也从未有这般累过,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觉得他甘之如饴。

    时辰如水,悄然而逝,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他送她到了两人初见的地方,他合拢双手,让她踩着自己的掌心,踏着自己的肩膀,攀上那高高的院墙。

    她上了院墙,却没有立刻跳下去,而是坐在院墙上,喊住他,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银丝牡丹纹深红荷包,向下抛进他的怀里,嘴里还说:“看来我们两个都不怎么会花钱,这荷包竟然还是满满当当的,送给你了,你去学会怎么花钱,下次见面教给我!”

    手里的荷包仿佛有千斤万斤重,他想开口答“好”,却觉得喉间被一种酸涩的感觉堵满,发不出任何声来,只能望着她重重点头。

    她似乎是看到了,对他扬起那张已经刻进他灵魂的笑颜,挥手说道:“多谢你!今天玩得很开心。”然后转身,没有一丝儿留恋地利落一跳,墙头上再也没了她的身影。

    只留下他还站在原地,嘴里轻声道:“不必谢,遇见你我也很开心。”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质地上乘的圆领锦袍,长身玉立,手里拿着一个价值不菲的深红色荷包,荷包里面更是装着可以养活他十年的玉石金银,几步之外正是他清晨歪斜躺着的杂物堆,地上铺的一张破毛毡此刻窝着一只脏兮兮的流浪猫,曾经他一定会欣喜自己有了猫来陪伴,但此时他无比真切地意识到他回不去了,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发生了巨变,他弯腰抱起这只流浪猫,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缄默地走进无边的夜色里。

    后来呢?

    一只麻雀落在了柿子树梢,树枝如澜水微波上下轻摇,顾云夏眼睛眨了一下,小扇子一般的睫羽微微下垂,她在想后来那个顾云夏怎么了。

    后来那个顾云夏应是长大了,父王和母亲着急她的婚事,催她相看了不少人家,结果她统统没有看上,逐渐她挑剔的名声就传遍了全洛都,甚至惊动了皇帝爷爷。

    皇帝想着既然她家父母替她找不见好人家,那就他来找吧,他物色来物色去,终于看中了一个青年才俊,是人才中的人才,翘楚中的翘楚,当即颁了一道赐婚圣旨,直截了当地敲定了她的结亲对象。

    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来家里宣的旨,接旨的时候,父母跪在她两边笑得合不拢嘴,只她还怔楞地站着,被父母拉着才跪了下来。

    太监总管的声音阴柔,宣旨的声调却不疾不徐,同样满脸带笑,喜气从话语里面丝丝泄露出来,同父母使劲压住的笑声一起将她环绕,她却只感到自己的一颗心在胸腔里面剧烈地跳个不停,她不知道她将得到的是一场余生的凌迟还是一场巨大的欢喜,只等待那个名字出现来做最终的宣判。

    她似乎在期盼一个名字。

    一个她认识一天却记了三年的名字。

    一个她每每梦回都忍不住轻声呼唤的名字。

    “萧望之。”

    “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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