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这是陈胥吗，他怎么躺这儿。”

    恍惚间陈胥眼皮动了动，耳畔是熟悉的瀑布声，隐约有人为低语。

    他被人扶起来当睁开眼，面前是熟悉的场景：

    四面被群山包围，如水墨浸染了浓浓白雾和永远灰蒙的天空融为一体，淡化了山线和地平线将这里封闭其中。

    身后百丈瀑布奔泻而下，轰隆坠入深潭之中…

    两个镇民向他投来关切目光，他惊魂未定摸了摸全身，又检查自己皮肤和先前无二。

    陈胥脸色迷茫在两个镇民搀扶下起身，眺望去山下数百口檐顶缓步入镇…

    镇外一侧山壁一对金瞳注视这一切，悄然消失在浪花中。

    时间一点点过去，龙峡的水在潜移默化中循环往复。经过了细水长流，江潮汹涌，水静沉缓，江冰封寒的四季，转眼又是消融化水。

    一天，一月，一年，还是几十年。

    直到这一天…

    在这附近村民回忆，这儿半时辰前天上尚是阳光明媚一点云也没有。可不知怎么的，眨眼功夫天忽得黑下来了，顷刻昼夜颠倒，雷声和暴雨接连而至。

    龙峡天气虽反复无常，可谁哪见过这等大动？

    屋外漆黑不见五指，且越发大的雨势，一时人心惶惶。各家各户纷纷紧闭门窗，没人敢在外面逗留，并安抚自家小孩连哄带骗得入睡。

    暴雨持续冲刷龙峡沧江，江面沸腾了肆意汹泻波涛，很快有了上涨趋势，地势低的两岸很快被淹没。

    割裂的支流将沿岸一侧山体切开，无数断枝浮木顺着河体奔流擦过的山林接连笼罩在黑压之下，洪点砸在树叶汇聚长流落地溅起噼啪雨点，遍地积水洼滩。

    雷雨夹杂一道紫电划开天际，世界一瞬间宛如白昼短暂的照亮潜伏林中的身影。

    黑暗中看不清具体样子，唯有两处隐约泛着金色微光。

    轰隆隆，半空响起几声沉雷，伴着一道闪电划过。

    白光之下的东西彻底看清了。林中空地一条体型庞大的雪色巨蟒，将近数丈身形盘踞在一起。要是哪个倒霉蛋不巧经过这里，半个魂都要吓没。

    闪电过后，世界再度进入黑暗。

    黑暗笼罩龙峡，一缕缕紫光在云层中不时闪现，如同一条蜿蜒巨龙飞腾闪挪，首尾难见。

    闪电再度撕裂天空，是错觉吗？那巨蟒体型好像比先前大了许多，身上空地都安置不下如此巨大的

    身体。

    盘踞在一起的身躯转动，头颅悬仰，琥珀般金瞳凝视黑天。

    云层里紫光闪现更加强烈，粗大的电光扭曲在一起互相纠缠。巨蟒半个身子在不知不觉中高高抬起，金瞳仰视头顶越发透亮的紫光，那血盆大口咧开劈拍地雨声中似乎夹杂着嘶吼。

    惊异间天上所有紫光突得凝聚，失控般剧烈抽搐亮堂到了极点，下一刻：整个世界寂静了，每一滴水在半空悬浮静止。

    暴雨声恢复如初，巨蟒轰然倒地，全身上下呈现被烧焦状，散发的黑烟甚至蒸发砸在身上雨水，没了任何动静。

    半天后身体开始蠕动，巨蟒弯曲爬向林边小河，地面被硬生拖拽一条大痕。

    到了水里游速度快了许多，顺着喝水自然漂流。流动河水擦身而过，沿路冲刷掉身上焦黑乌迹，露出原本的雪白。

    惊雷之后，雷声渐消了，雨势也有了将停的迹象。

    天空中乌云散去久并逐渐变亮了，虽仍是黯淡，但也能瞧见其中一朵白晕。

    小河旁的树林稀疏，十几道影子窜过沿着河道一路朝前走。

    人群皆是身披蓑衣，背挂麻袋，腰别钩刀。踏过拦路溪水时一个人好奇打探，“没哥，这世上真有蛟存在吗？”

    走在最前面的人声音平静，“事出无常必有妖，定是有蛇在此渡劫修炼引得天生异象。”

    又有人忐忑插道，“那它现在在哪？”

    “如果我没猜错，此时它已被雷劫重伤，不死也难活。”

    低低蓑帽将半张脸竟数遮掩，帽檐下脸颊一侧有一条明显痕迹从帽下传来。

    “没哥，我好像看见它了！”顺着其中一人所指所有人望向远处河里。

    天还不算亮只有微微阳光投射在林子里，但隐约能见远处河中潜伏一条粗壮影子。

    闻言那人脸部微微抽动，嘴角向一侧咧开露出森森牙齿，阴鸷之气透过蓑帽扑面而来。

    “它逃不掉的！”

    远处河中，那被人成为蛟的雪蟒一下子加快游速。

    还有两丈不远河道即将向左弯折。当路经右侧灌木丛时，雪蛟摆动身体，离开河水缓缓钻入灌木丛内。

    灌木丛不时摇晃发出沙沙声，雪蛟爬出了灌木丛，在前方十几丈山壁下，天然一道大缺口。

    巨大的身形扭曲着，压过一旁杂草，蜿蜒爬进缺口。

    山洞内部，石壁坑坑洼洼，不时有滴水从洞顶滑落，穿过狭长深邃的山体，最后来到山洞尽头。

    这里没有花草，水潭，一切空荡荡的。

    山顶裂开一条间隙，一缕阳光从缺口透下在地面形成光圈，雪蛟十分缓慢地移到光下，半天才将身体缩成一团。

    呼吸缓慢，起伏微弱，金瞳早已黯淡无光，直到合上眼皮。

    随着时间流逝，身下光圈开始变暗，又到后来，惨淡月光从洞顶打下，勉强照在雪蟒身上。

    “咚”，“咚”

    山洞响起阵阵声音，渐行渐近。

    凡声音经过，周围山壁都显现亮光，光源来自于一只手，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年腰间携挂竹笛布袋，一手举起火把，而另一只手背后，提携一杆六尺长枪。

    长杆灰白，枪尖细长而锋锐。

    深邃寂静的山洞内一滴水都显得惊心，何况是少年较重的脚步和呼吸声，带着回响。

    少年来到山洞尽头，一眼就瞧见一个庞然大物蜷缩在面前：近数丈长，水缸那么粗，在狭窄山洞内，将身体盘起来就足有半丈高。见此景少年顿时面色生出一抹惊讶。

    忍不住抿起嘴，肩微耸，“这就是师父老人家提到的蛟吗，别说人，怕是连头牛也能一口吞吧！”

    见那家伙没反应，少年蹑手蹑脚缓缓向家伙靠近，直到距两尺开外止步打量起来。

    蛟身上布满细密鳞片，只是本应雪白的身躯却遍布焦痕，尤其是在脖子下，还有一条明显划痕，非常突兀。

    似乎是感应到了少年的存在，蛟身体微微转动，眼皮睁开，一对金色双眼映入眼帘。

    对视一刹那，少年大惊，当即转动手臂，警惕将枪头指向蛟，一人一蛟就这样僵直。又过了一会，那蛟将眼皮合上。

    “呼”少年长苏一口气，但随机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又或是想通了什么，他将火把长枪放到一旁，然后回到蛟身边。

    “你一定是遭遇了雷劫才受了这么多伤，现在的你一定非常虚弱，对吧。”

    “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帮你。”

    少年坐在蛟面前，从身上取下药囊，将其中草糊在手上，开始涂抹蛟身上被烧焦的地方。

    蛟的身体太大了，少年一路绕着蛟身体来回走动，而蛟貌似感觉到舒服，轻轻转动身体让盘起来身体伸展，同时也给了少年更多空间。

    敷药之后，少年又从衣服上掏出几颗灰褐药丸，缓慢递到蛟面前。

    少年的动作有些忐忑，蛟很自然张开口，少年迟疑了一会，还是药丸送进蛟口，当手离开蛟后，蛟口缓慢合上。

    少年两手抚摸蛟的面额，感受触摸带来柔软冰凉。注视蛟一对金瞳，少年轻声说：你没有我以往映象里的可怕残暴，相反，你好温柔。”

    “我可以抱着你睡觉吗？”

    洞顶外月色更皎洁了，饱满的月光均匀洒在蛟身上，少年置身光圈内，躺蛟身搂蛟脖安详睡去。

    山洞内久违生风，柔和平静，吹拂而过，给里面的冰凉送来一丝暖意。

    清风散去，山洞又恢复了宁静。

    陡然…雪蛟闭合的金瞳猛地一睁。

    黑暗中，一抹身影若即若离。

    青衫翠袍，墨发盘挽，一路无声，瞬息间从暗处隐现。

    淡淡微风起，四周弥漫兰草清香，一双澈如镜的眸子波及雪蛟。

    雪蛟微微颤动，身体开始蜷缩一团。

    火把熄灰，长枪悬壁，清目扫过，最后凝在雪蛟脖前。

    少年怀搂雪蛟睡得深沉。

    素手挥扇罗袖，长枪应气回掌。

    翠影激旋，青衫翩絮，刹那一点寒芒直抵蛟颈。

    枪鸣铮铮，神气随峻风扑来尽是凌厉杀意。

    “唔…”少年似乎被身下雪蛟动静所扰，梦里嘟囔几下，翻了个身枕于蛟面额上。

    雪蛟没了动作，少年闭眼喃喃私语，继续沉浸在梦里。

    眸中闪过一丝异芒，不久，枪尖退去。

    唇微启齿，冷淡到不带一丝感情。

    “若生伤他之意，后果便同昔日。”

    纤指提枪轻转，翠影旋踵即逝。清风散去，兰香飘远。

    次日天明，第一缕阳光透穴照下，和雪蛟共度一晚的少年已消失不见，在它面前摆放一些新鲜果实鱼类。

    洞内明暗交替了两次，等天光再亮，洞内已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