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哄堂大笑，阶梯教室内，讲座已经进入了问答环节，学生们的情绪却高涨不退。
讲台上的女人妙语连珠，轻易地掀动起一浪接一浪的笑声。
听众们的注意力已然从那令人过目不忘的美貌上转移，集中在她强大的逻辑能力上。最是慕强的年纪，热血被激发，甚至有学生当场毛遂自荐，希望到朱槿的公司工作。
后门被轻推开窄缝，两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在乌泱泱的人堆后面，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朱槿谈吐幽默轻松，毫无距离感。学生们的胆子逐渐变大，话题开始从职业规划跑偏到了生活感悟。
都是年轻人，难免有八卦之心。见朱槿解答了几个私人问题也不见抗拒，一个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高高举手。
‘这位同学，请说。“
男生激动地脖子都红了，还是在全场注视下勇敢发问：“请问，网上传那张您和男友的照片是真的吗？”
小李感到身旁的男人全身肌肉蓦然绷紧，他狐疑地扭头，男人的脸上像糊了一层糨子，手下意识扶上腰侧。
台上的朱槿也短暂地卡了壳。
到底是各种场合历练过的，表情管理尤其优秀，她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老实说，我经常在网上看到奇怪的照片，还有人把我和曼语P在一起。她气得差点半夜一盆凉水泼醒我。”
众人会意地哄笑。
范曼语是网店的合资人，这在如今已是人尽皆知的事。
一个是热烈直率、家境优越的红玫瑰，一个是冷静沉稳、白手起家的白玫瑰。性格迥异，却因为拍摄结缘，互相帮扶，这届网友表示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要看美女贴贴。
于是某些人无师自通了磕ｃｐ技能，开始产各种邪门的粮。
范曼语看后大受震撼，差点中断旅行回去发律师函，被朱槿死活拦下。
网友的情绪很奇怪，如果当事人恼羞成怒，极容易引起负面反弹。但要是坦然面对，毫不在意地开玩笑，大家反而会一笑了之。
朱槿这种大方又暗自发糖的处理显然很对大学生们胃口，嘻嘻哈哈的笑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大家也渐渐忘却了原本的问题。
怎料那个男生不是个好糊弄的，穷追不舍道，“是今早刚爆出来的，媒体都说那是您的地下男友！”
嚯！有猛料！
小李暗自庆幸来看了热闹，不然怎能亲临吃瓜第一线。
他下意识望向宋柏，想分享下感想，却见沉稳得体的警官此刻连眼风也欠奉，双眸黑沉，一动不动紧锁着台上的女人，唯有胸膛起伏紊乱，出卖了些许心绪。
看着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是朱槿的粉丝？小李暗自啧啧两声。
“一大早都在赶路，还没时间上网。请问能给我看看吗？”朱槿扯出职业假笑，掩过刹那的慌乱，很是好脾气的样子。
男生见她态度温和，脖子上的红色轰地烧到脸上，竟然真的走到讲台边，把手机递给朱槿。
朱槿顺势接过来，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照片上的女人正是自己，容貌清晰，笑容甜蜜，在狗仔们的摄像机下根本无从抵赖。旁边侧身为她打门帘的男人，除了宋柏还有哪个！
只是相比之下，他要幸运太多，照片只拍到了背部和一小部分侧脸，身份完全无法辨识。
阶梯教室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等她的回答。
朱槿突然无比感谢前世面对过的闪光灯和难缠记者，多年训练让她能云淡风轻地将手机还回去，哪怕另一只攥起的手掌已被指甲扣得生疼。
不清楚、不知道、不回应。
三不原则闪电般贯穿脑海，她脱口而出：“只是谣言而已，我没……”
是了，想说服他人，必要带着笃定的笑容，再加上从容的眼神。
她长睫抬起，睥睨前方，然后撞进一双最熟悉不过的眼。
男人还是那副冷热不进的模样，站在那里遥遥深深望过来。
利眉压得很低，显得眸色格外浓，像是无声的逼问，又像是在审视，要化为达摩克里斯之剑，把她钉在原地。
一定是幻觉，朱槿这样想。
她假作不适，低头轻拭眼角，再抬头，他依旧那里。
他们隔着人群相望，那双眼里的情绪太过奔涌复杂，让朱槿忍不住再次想起他离去的那一晚。
——朱槿，别撒谎了。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
朱槿，骗子。
她深吸了口气，转眼恢复了刀枪不入的优雅笑容，眼波漠然地从男人身上漫过。
行啊，骗子是吧？马上说真话给你听。
“只是谣言而已。我个人并不喜欢地下恋情的方式，如果确定下来，一定会和大家分享的。”
她的嗓音柔和悦耳，吐出的每个字都随意轻柔，如同谈论一桩微不足道的小事。
宋柏心口激跳，猝不及防的划过尖锐疼痛。他想起她软磨硬泡要在一起时的场景，她说，不告诉任何人，地下也没关系。
可原来，她是不喜欢保密的。
他早该想到。她那样骄傲的个性，怎会愿意受委屈，成为男人不能宣之于口的影子？哪怕别有目的，可那时的她，一定，一定也是……
他突然想要抛开所有顾虑，走上前握住她的手，然后把那枚戒指戴上去。
“那照片……”有人不甘心道。
“是真的。”
她笑，无视满座哗然，星眸直直对上他含着惊涛骇浪的眼睛，讽刺又挑衅，“但我们分手了呀。”
因为分手了，当然不算是地下恋情。完美的逻辑。
这次我没有撒谎了。你满意吗？
……
车窗摇上，将后面的欢送声一并抛下。
朱槿精疲力竭，倒在柔软的真皮坐垫上，翻开手机盖。
放着爆料发酵是肯定不行，心里把通讯录里能调动的资源转了个圈，她捏着眉心深深叹了口气。
她的根基还是太浅薄了，之前主要精力放在保命上，忽视了经营其他方向的人脉，才会在面对狗仔时被动挨打。
或许可以联系杂志主编，庞继宏的水军也可以冲一波……
盘算着闭目养神，不妨刹车突如其来，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又被惯性甩在后座上。朱槿稳住身子，问司机：“怎么了？”
司机侧身让出视野，犹豫道：“前面过不去。”
“学校大门口，哪个神经病乱停车。”朱槿嘀咕着拉下车窗，探头往外看。
前方，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停在门口，车窗后男人眼中是风雨欲来的阴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这边，仿佛能透过车窗玻璃将她的每一丝表情尽收眼底。
像是野生动物的直觉，后背寒毛瞬间齐齐竖起，朱槿不安地挪了挪身子。
“朱小姐，您看？”
司机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一看这势头便猜出个七八成，这种事他们夹在中间的人最为难，请不得重不得。
朱槿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想起方才的豪言壮语，重新昂起下巴：“开！”
她还就不信了，他能一直堵着大门不让过不成？！
司机硬着头皮踩下油门，引擎发出兽吼般的轰鸣声，以某种看似凶猛实际缓慢的速度向前滑行。
五十米，越野车一动不动。
二十米，越野车岿然如山，
保时捷咄咄相逼，越野车寸步不让。
十米、九米、八米……
“嘎吱——”
刹车声令人牙酸，保时捷在距离越野车不到一米的距离戛然停下。车门砰地打开，朱槿气势汹汹地跳下来，冲到男人面前。
“宋柏你不要命了！…啊！你发什么疯！”
她尖叫一声，不及反抗，手腕已被人扭住反扣在背后。
男人用的是巧劲，并不疼，却牢牢制住了她。
朱槿不甘心地扭动，想要挣脱桎梏，手腕上的力道徒然加重，耳边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还动？想吃苦头是吧？”
“神经病！快放手！你凭什么动我！” 朱槿怕疼，不敢再动，只能忿然扭头瞪着身后的人，企图用眼刀戳穿他。
“凭什么？”宋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短促地发出个古怪的笑，“你自己说了什么，忘了？”
朱槿咬了咬唇，倔强地抬高下巴：“那又怎么样？有种你抓我回去！”
她挣扎得厉害，精心梳就的发髻散开，乌亮发丝随着呼吸摇动。面颊因气氛涌上嫣然血色，衬出那双含怒眸子中的润泽水光。
宋柏顿了一下，松开手，“我们谈谈。”
朱槿用力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扭过头：“有什么好谈的？宋警官不会输不起吧？”
“闹够了没有！”宋柏的忍耐到了极限，太阳穴青筋暴起，低吼出声，“不过吵了一架，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闹？”朱槿不可思议地嗤笑，无辜地指着自己，“我闹？宋柏，到底是谁摔门就走，半个月没有一句话的啊？”
她再也绷不住，将憋了许久的话全部发泄出来，“你想知道的，我解释了。做错的，我也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让我卑躬屈膝求你原谅？跟从前一样哄着你，捧着你，配合你的心情？跟条狗一样巴巴送上门祈求垂怜？”
朱槿用力眨了几下眼，摁下喉间即将溢出的哽意，迎上他的目光：“死了这条心吧，不可能！”
“你联系过我？”
宋柏好像没听见她的狠话，蓦地软下语气，“出任务时手机坏了，你别冲动，我们今天把话说开。”
朱槿面色微变，“你没收到我的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