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抬头，望见镜子里的自己，半张脸温润如玉，半张脸布满丑陋的经络和可怖的伤疤。
那是火焰烧灼之后才会留下来的痕迹。
手指不自觉地拂过那些伤，指尖的水被蒸发掉，仿佛又回到了大火焚烧的那个夜晚。
“主人……”一声呼唤将我惊醒，我放下手一回头，小维京怔怔地站在那里。我一皱眉：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雇佣兵的训练让我对周围环境非常敏感，即使是在晃神之际，也不可能没注意到有人靠近。但是小维京居然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地出现在我背后，令我毛骨悚然。
“我，我是猫呀……”
一想确实，他平时走路也静悄悄地，虽然不至于完全注意不到，但不仔细辨别的确难以发现。
“那个，您，您还疼吗？”他走过来，踮起脚，轻轻抚摸我的脸。冰凉的指腹划过，小心翼翼的。
“没事，早就不疼了。”
查阅完这次行动的资料，制作好行程计划，我拍拍蹲在脚边学习认字的小维京的头。：“走，回房间睡觉吧。”
夜里，他习惯性地团在我脚边，却睁着大大的眼睛。
“主人，您一直没告诉我，您的脸是怎么受伤的？”
“二十岁那年，经历了一场火灾。”
小维京挪动身子，紧紧靠在我小腿上，还保留着猫咪的习惯舔了舔我的膝盖：“那一定很可怕吧……我给主人舔舔伤疤，让主人舒服点。”
“我已经忘了。”我用脚掌把他摁在床上：“好好睡觉。”
“好……主人晚安。”
“晚安。”
梦里，那场大火又焚烧起来，烈焰张牙舞爪吞没了一切，房子、汽车、树木……我的家人。我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想要呼救，却怎么都叫不出声，泪水不断滑落化作蒸汽。一只脚狠狠踩在我脸上碾压。昏昏沉沉中只听清了一句话：“………可惜了，还是个漂亮的小妞儿。”
鞋底沾了泼洒的汽油，我的脸瞬间灼烧起来。剧痛之下我发出嚎叫，挣扎着爬动，最后随着楼房一同塌陷到三楼去。
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白色的。而我什么都没有了。
“天呐，1 号床的病人醒了！1 床醒了！”护士特别激动，好像我是她妈一样。
“为……什么…救我？”喑哑的嗓子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木然地看着墙面。
单人病房，高级配套医疗设施，即使算上我家所有的钱也够不上住几个月这样VIP病房。何况我家都烧光了，连人都没了，更别说钱。
“徐小姐，你醒了。”病房走进来一个笑容满面的白大褂，身后还有几个穿军装的人。我转头，见他微笑着摇了摇手里的一沓纸。
后来我知道了，那不是一沓纸，那是我的命。
“由于火燎和撞击伤，消防队找到你时，你已经处于假死状态，身体里大部分脏器已经停止运作。由于你之前签署过捐赠协议，我们决定将您作为我们研究的第一位实验者。”
“你是说，你们团队复活了我？”我慢吞吞地说。
“不，不算复活。你的心脏还没有完全停止跳动，大脑也没有死亡。我们只是为你移植了人造脏器，再塑骨，最后拼和肌肉。”
我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身体里 40%都是由合金和聚合纤维改造的器官了，徐小姐。我这样说你能听懂吗？”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半机械的怪物了？”我抓了抓惨白的床单，那股纸似的摩擦感令我作呕。
“不是的，你不是怪物，你还是你。”白大褂安慰我。
“也不完全，很抱歉，你现在属于国家财产。”他身后一个军人说，“被纳入 078 组试验军。今后无正当理由不得离队。”
“啊？”
“因为这个实验的方案和操作记录涉及到军事机密。”白大褂不好意思地说，“你身体里的合金材料，都是军用规格的。所以考虑到保密工作，你不能离开军队。实在是对不起，本来没计划这次实验会能顺利到让你苏醒的。”
“你的意思是，在我昏迷的时候，你们救了我，但也把我变成了机械士兵？”
众人默不作声。
我摆摆手：“知道了，麻烦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吧。”
出去时，白大褂说：“徐小姐节哀顺变。警方正在全力调查这场纵火案，等你好点了，他们会派人来录口供。”
“相信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那军人是个中士，专门负责机械兵的训练，“有什么需要可以叫我。”
坐在病床上，我望着淡青色的帘子，嚎啕大哭，直到一滴泪都没有，直到昏过去。
“……人……主人……主人！”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把我从噩梦中唤醒。恍惚中看见一个白色人影，我一个鹞子翻身将人摁在身下，死死扣住对方命门。
“…我…是……是维京……主人……”
视线同大脑一起变得清明，我慌忙松手，拍打小维京的背。他不住咳嗽之后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咳咳，我还以为要被主人掐死了。”
“我做噩梦，你靠我这么近干嘛？”我抚摸他瘦弱的背帮他顺气。
养了小半个月，这猫咪怎么不见长胖呢？
“可是，您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您都哭了。”
“我哭了？”
我伸手一摸脸，真的有水渍。
“那只是噩梦而已。”我不知道是在安慰小维京，还是在安慰自己。
小维京一头扎进我怀里，有样学样地拍着我的背：“主人别怕，有我在，我保护你！”
我给他逗笑了：“你是只猫，又不是狗，看大门都轮不到你，拿什么保护我啊？”
“轮得到的！”小维京抬头望着我，“我快点长大，就能保护主人了！”
我拍拍他的脸，下巴埋进他头发里，触感和猫毛一样。终于得到了些许安慰。
“嗯，不着急。你慢慢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