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

    听完我的话之后,老师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早就跟我说过了。而且是不止一次。”

    但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不是么?

    我开始生出挫败感。非常强烈的挫败感。非常强烈。我知道此时最好直接放弃这个话题,但我有些不甘芯。于是我对震荡波老师解释道:“‘直接找我’和‘开口’之间是有着区别的,而且是相当明显的区别。它们完全不是一回事。”

    老师说:“它们在语义上确实有着代表着不同行为的区别,但在大多数语言环境中,它们所表达的是同一种意思。你刻意强调让我开口的行动不合逻辑。”

    然后他问我:“你是在嘲笑我吗?”

    “什么——?”

    我很惊讶。我连问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问——老师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说:“你说开口,而我根本没有摄食口。我通过注射的方式来摄入能量。”

    ……?不是,这也能扯上关系的?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时间沉默了。但我没有沉默很久。我也不能沉默很久。这样很容易让老师他误会的。我得赶紧解释。

    我急忙对他说道:“我可以向您保证,我想表达的只是您只要把想让我做的事对我说出来就好,只有这一个意思。我很乐意为您做些什么——任何事,这种想法坚定且迫切。我没有任何其余的想法,也绝没有任何对您不敬、乃至对您进行嘲笑的意思——我怎么可能对您做那种事呢?”

    他说:“好吧。”

    然后他不再说话了。

    我这才逐渐咂摸出些许不对劲来,语言投射出思想,思想来源于经历——有人曾经拿震荡波老师与众不同的机体特征来嘲笑他吗?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件很说得通、非常有可能的事。而且发生的概率相当大。赛博坦上的人都这样。浅薄。庸俗。无知。贫瘠。恶毒。我对此深有体会。毕竟我就是在他人的嘲笑声中度过每一个循环的。

    当然,我和老师没有任何可比性。人们会嘲笑老师的原因不外乎畏惧和嫉妒,一种出于阴暗芯理的排挤。我则要狼狈得多。我要狼狈太多了。

    可我和震荡波老师不一样。我被嘲笑自然是理所应当的,可老师他却是那样的优秀杰出——他怎么能被人嘲笑呢?谁有资格嘲笑他呢?那些人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些想法让我的内芯非常难受,我难受极了。我连忙继续向老师找补刚刚的话:“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没能考虑到您听到它们时的感受,是我失礼了,非常抱歉,还请您不要因为我的冒昧而感到不快。您大可以为此惩罚我,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他说:“你不必对我如此谨小慎微。”

    我说:“是我有错在先。您是我的老师。我理当敬重您。”

    他说:“撒谎。你对我有着超出常规的狂热。而这份狂热背后的原因绝不仅仅因为我是你的老师。”

    ……好吧。这又是哪儿来的结论?

    首先,我从不撒谎。其次,这当然不仅仅因为你是我的老师啊,你还改造了我啊不是吗?我管这是谁的命令呢——我对只会动嘴下命令的人从来没有任何好感——这是你做到的,你凭借着你本人的技术、亲自做到的,这不就是对我的恩情吗?这还不够吗?

    不过这次我没有急着解释。我得先知道震荡波老师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开始等他的下文。

    他也没让我久等,很快对着我说道:“据红蜘蛛所言,在我之前你一共有过四任老师,然而你刚刚却说没人教你、你也没地方去学。如果老师对你来说是值得敬重的存在,那你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的话说明将你之前的数任老师视若无物。”

    ……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会提起以前的那些家伙。不过……既然老师他都提起来了,那我总得跟他解释一下。

    但我首先得纠正他一件事。我对他说道:“其实我只有过三任老师——另外一个是我待过的一间实验室的主管。我和他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意义上的师生关系。红蜘蛛是以独立研究员的身份进的研究院——来的时候和走的时候都是——他不懂这些。”

    “我对老师自然常怀敬重之芯,可归根结底,敬重与否并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事。身为学生,我该尊敬师长,可那些当我老师的人,他们也得配啊?”

    “我的第一任导师,他叫电选,从事冶炼工程方面的研究,他和我已经跟您提起过的电泳——我的第二任老师,从事古生物研究——一样,都是完全配不上他人一丝一毫尊敬的人。我在他们手底下不过是工作——替他们工作——罢了。他们教会不了我任何事,我也从他们那儿也学不到任何东西。他们甚至还从我这儿拿走不少,这是事实。这很没意思,没什么好说的。我自然对他们升不起任何敬重之芯。”

    “后来我去了置换的实验室——那是整座研究院最大的化学实验室。它的规模大到总有人来了又走,于是那儿永远缺人,所以我才能进去。我是新人,没人管没人问,自然没人会教我。同时,我还没名声没地位,每次都要在那待到其他人都走了才能结束当天安排给我的琐碎且繁多的工作,自然是没时间也没机会学些什么的。这同样很没意思,也同样没什么好说的。我同样也对那里的人升不起任何敬重之芯。”

    “最后就是天火了,霸天虎的数据库里有他的资料——他现在的身份是汽车人。他以前是执法官,后来干不下去了,于是他去了研究院。和红蜘蛛一样,他也是地质学领域的研究员,不过从能力上说他比红蜘蛛强得多,在数据分析方面,他有着很值得一提的水平和造诣。”

    天火身上值得说的地方当然不止这些,但我一时实在有点难以评价他。

    想了想后,我对老师说道:“他会给我布置任务,然后批改我提交给他的报告,我不能说我从中没得到任何收获,可这到底算不上直接的教育教学活动,那么自然,他没有直接教给我任何东西。他对我有着先入为主的偏见,他怀疑我,监视我,处处防备我,这使我失去了自由,让我做很多事情都战战兢兢、束手束脚的,他给我定了很多规矩,只让我看很多非常基础的内容。能自主学习对我成了一种奢望。”

    “我不恨他都是好的了,怎么还谈得上敬重呢?”

    随着我的叙述进行,老师他呈现出的疑惑不解逐渐堆积。在我说完后,那份困惑已经到了相当明显的地步。他说:“你前后跟了三任老师,待在了四个完全不同的学科领域。”

    我说:“是。”

    他说:“这不合逻辑。你的活动范围变动得太频繁了,你根本没有明确的学习目标,你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我说:“关于这个,我可以解释。我是被迫当天火的学生的。他很高大,战斗力很高。我一开始根本不想跟着他。”

    老师的困惑没有一丝一毫的减少。他说:“这依旧无法解释你的行为。”

    我很快又补充道:“他的脾气很坏,大家都不喜欢他。他曾经和感知器在一场学术交流会议上大吵一架,当时的场面据说非常难看。”

    对我的这句补充说明,老师表现出了非常明显的无语。他说:“我对这种事情毫无兴趣。而且它和我们谈论的内容毫无关系。”

    好吧。这件事在当时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按说大多数人都会对这种事感兴趣的。不过老师这么单纯实在的人对这种事不感兴趣也很正常。他似乎对我辗转在几任老师之间的过往经历很在意。可我有些想不通。为什么呢?他们和他哪里有什么可比性吗?

    我最终对老师坦白道:“老师,社会是有阶层的,赛博坦人在诞生之前就已经被划分出了三六九等。在这所有的等级和阶层中,我和您属于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您可以心无旁骛地追求您所向往的一切,但我不能。您也知道,我是一个相当失败的实验产物。按照正常操作流程来说,我该被报废处理的。”

    “我其实不在社会的各个阶层中。很多时候,我其实根本没有选择。我只是在想尽办法生存。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信奉并执行我所属阶层的生存智慧——那就是当机会来临的时要想尽一切办法抓紧它。”

    老师没说话。

    我没在意,继续说道:“每个人对生活都有着不同的看法。而对我来说,生活是一场充满了变数的意外。我将它看作流浪。从某一点到另一点,期间遇到的人、经历的事……都是过客,并没有什么执着的必要。”

    “至于学习目标……”我笑了,笑的同时对着老师说道:“那根本不是问题。”

    “我什么都可以学。我什么都想要学。我什么都愿意学。”

    老师问我:“你想从我这里学到什么?”

    我依旧笑着,对他说道:“事实上,我已经在学了,而且我已经学到很多了。”

    “就像我说的。我什么都愿意学。我什么都想要学。我什么都可以学。”

    “我想学到您这里的一切。”

    老师说:“拭目以待。”

    我在告退前对他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出了实验室我就找红蜘蛛。渣的!他到底对老师他多嘴了什么!然而我没找到他。没多久之后我就得知他被威震天派出回收化石了。算了,先记下这笔帐好了,回头一起算。

    威震天一共派出去了三队人。红蜘蛛带了一队,击倒和打击带了一队,霸王带了……霸王他自己一个人去的。总之飞船上那些最不叫人省芯的家伙都被派出去了。怪不得刚刚我能在老师的实验室里一直安生待到现在,没被任何意外动静打搅。

    不过现在要干活了。首先,得去把被我破坏得不成样子的主控室给修复成原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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