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掌声欢迎第一位参加定级赛的宝友。”张扬轻轻鼓着掌说道。</P>
其实徐杰给直播间买了一个专门用来鼓掌的小喇叭，三十块钱，轻轻一按就能发出脱口秀现场观众的笑声。</P>
但是张扬试了几次后发现，那东西在鉴宝直播间有点不合适，因为有很多人喜欢在阴暗的环境下鉴宝，那笑声一出来，瞬间阴森了起来。</P>
上来第一位定级的兄弟就是这样。</P>
明明张扬开播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但他那边跟半夜十一点半一样，乌漆嘛黑的，啥也看不见。</P>
“老师？看的见吗？”他还在问。</P>
“大哥，你开灯啊，现在我这边都是黑的。”张扬有些无语。</P>
他就不信宝友看不见他自己的画面。</P>
“不行啊，古董不能被光照的，老师你不知道吗？”</P>
“我知道啊，但是看不见我们怎么鉴定？”</P>
张扬说完笑了，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又是被哪个公众号忽悠瘸了啊。</P>
“再说了，就是怕光照也不是你这么个怕法吧？那些对光特别敏感的文物，勒克斯左右的光照也是没问题的。”</P>
“有些对光不敏感的文物，甚至只要在勒克斯以下就行。”</P>
“什么是勒克斯？”宝友问。</P>
张扬：“……”</P>
难道一个鉴宝主播，还要解释物理知识吗？</P>
那等会儿是不是还要教宝友怎么用照度计啊？</P>
不对，张扬觉得肯定有别的解释方法。</P>
他想了想，问对方：</P>
“兄弟，伱收藏的是什么？”</P>
“壁画。”宝友答道。</P>
壁画一般都是矿物颜料，确实怕光，手机闪光灯直接照肯定不好，张扬对宝友的心态表示理解。</P>
“大概是什么年代的？”他问道。</P>
“什么年代的都有，最早的应该是汉代的。”</P>
“那最晚的呢？”</P>
“最晚的是明代的吧，以前有个明代的佛寺拆迁，我花捡漏来的。”</P>
【佛寺拆迁捡漏？什么鬼啊】</P>
【正常，那些年什么都能被拆】</P>
【看来这位宝友也有些年纪了】</P>
“明代的，光稍微照照没事，你用一张纸挡在手机的闪光灯前就行了，就那种笔记本的纸。”</P>
“这样也可以吗？我试试？”</P>
“必须得试试，不然咱们的连麦只能到此为止了。”张扬没有催对面，但是话里话外，还是让他快一点。</P>
大家都在等着看宝贝呢。</P>
宝友磨蹭了大概一分多钟，直播间几万人也就看了一分钟的黑屏，好在“明代壁画”的期待感拉的很足，大家还是愿意等的。</P>
终于，那边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丝光。</P>
“现在能看见了吗？”宝友问。</P>
“可以了。”张扬点点头。</P>
这位宝友很有思路，他家的壁画是平放在玻璃展柜里，和珠宝店那些放首饰的柜子一样。</P>
这样确实比悬挂着好保存。</P>
镜头里，宝友口中的明代壁画，画像的主体是观音像，观音的眼神斜向上，好像在看什么似的。</P>
能让观音仰视的，自然只能是如来佛祖。</P>
结合壁画不怎么平整的边缘，这很明显是从一大幅壁画里抠下来的。</P>
“宝友，你这壁画怎么不完整啊？就分到这么一块吗？”</P>
【划重点，分到的】</P>
【看来是真的了，不然主播这会儿应该在笑了】</P>
【第一次看鉴宝直播，这种壁画不是文物吗？普通人也能收藏？】</P>
【普通人什么都能收藏，只要你不买卖】</P>
“是的，其他菩萨都被别人分走了。”宝友非常老实的答道。</P>
“分赃是什么时候的事？”张扬追问了一句。</P>
目前物品信息能体现出来的东西不多，只能看出来，这幅壁画，原作应该是明代的，到了清代又重新描了一遍。</P>
之后就没怎么动过了，一直流传到现在。</P>
“年月吧，我记得很清楚。”</P>
“这么准确？宝友，你是这个。”张扬竖起个大拇指。</P>
他听得出来对方说的是实话，就……很有自信。</P>
年到现在也就年的时间，要真有问题的话，是怎么都逃不掉的。</P>
“老师你竖大拇指什么意思啊？我这真不是偷的，这是合法收藏。”宝友解释道。</P>
“我信啊。”张扬点点头，“虽然你这是一件明代的壁画，清代还维修过，但我完全相信你的来路正规。”</P>
“不然你怎么敢露出来的呢？”</P>
张扬已经打算看下一件了。</P>
汉代的壁画是什么样的</P>
“可是弹幕不信啊。”宝友说。</P>
“他们不信，我也没办法，除非你能跟他们把来源解释清楚。”</P>
“能啊，这就是长安的大兴善寺里的，以前是陕省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后来拆了，我是在一堆建筑垃圾里找到的这块。”</P>
“等等。”张扬有些惊讶的问道，“东西是年到你手上的……你是说，年的时候，一个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被拆了？”</P>
本来张扬还没注意到这个时间点，但是经宝友这么一说，就显得很怪异了。</P>
“是啊，不可思议吧？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宝友嘿嘿一笑说，“那个地方本来是个公园来着。”</P>
“我打小就知道，里面的庙是明代的，但是年的时候，寺庙突然被脚手架和安全网给围起来了。”</P>
“当时我就想，这是要小修还是要大改啊？于是联系了一下负责维修的建筑公司的负责人，结果他们告诉我，围起来的目的是要拆除……”</P>
如果宝友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绝对是靠细心，硬生生从建筑垃圾堆里拯救了这副壁画。</P>
才不是弹幕说的什么“主动交代作案细节”。</P>
他很懂规矩，先给省文物局打了电话，问他们知不知道这件事。</P>
结果省文物局那边表示，这是公园所有方自己做的决定，他们根本不知道。</P>
已经责令整改了。</P>
“责令整改”这四个字就很有意思，因为当时已经拆的差不多了。</P>
宝友说，他当时就懂了，这事儿最后肯定是笔糊涂账，所以可以放心的把东西收下。</P>
“牛的，你这故事说出来，我连想举报你的心都没有了。”张扬非常真诚的说道。</P>
“话说回来，你其他那些壁画，不会也是这么得来的吧？”</P>
“嘿嘿嘿，还真是。”宝友得意的笑了笑说，“我最开始干这个，是因为去巴蜀旅游的时候，那时候应该还是年吧，要拆除锦官驿，我找当地的工人买了一点东西回来。”</P>
“后来找人看了一下，说是清代的，可惜残缺了，不然绝对是文物。”</P>
“当时我就想，长安这边天天拆了建、建了拆，就没有拆错的吗？结果，还真让我找到不少……”</P>
【文物局出来挨打】</P>
【拆了建、建了拆，是为了创造就业，格局能不能大一点】</P>
【别尬黑，钢筋混凝土结构更安全】</P>
【也许人家仅仅是为了消化过剩的建材，大家还是不要过度解读吧】</P>
“兄弟们，谨言慎行啊。”张扬看了一眼弹幕，吓了一跳。</P>
啥情况，怎么开始冲文物局了？</P>
问题张扬自己就是文物局保护部门的专家啊。</P>
自己冲自己？</P>
“宝友，等下其他东西，你就不用讲来历了，我怕你今年没法在外边过年。”</P>
“嗯嗯嗯。”宝友连声应道。</P>
他确实懂规矩，马上就明白了张扬的意思。</P>
有些话随口说出来可以，但是反复强调的话，人家就要怀疑你的成分了。</P>
宝友很快带着张扬看完了全部的壁画。</P>
一共二十一件，明代的居多，也有清代的。</P>
最老的是一件南宋的，但是在近代的时候，被人用工业颜料重新修复了一遍，已经完全失去了文物价值。</P>
张扬逐一帮对方鉴定出来后，宝友有点不能接受。</P>
“怎么一件老东西都没有啊？怎么明代清代还有人画壁画啊？”</P>
这两个问题，张扬都能解答，不过他选择换个角度安慰宝友：“站在我一个鉴宝主播的角度看，你已经很牛了。”</P>
“从开始接触收藏到现在，我见过的收藏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没有任何专业背景、甚至没有学习过相关知识，完全靠直觉收藏这么多真货的。”</P>
【低情商：瞎玩；高情商：靠直觉】</P>
【唯一这个词用的有点浮夸了，我还没上呢？】</P>
【因为他东西的来源都是被拆掉的古建筑，房子是老的，里面的壁画也不会新到哪里去】</P>
【有没有人知道现在还能拆吗？我老家那边有个寺庙】</P>
“谢谢老师，您过奖了。”宝友语气缓和了一点，说明张扬的话是有用的。</P>
“不用谢，你也是在给文物保护工作，尽一份自己的心力。”</P>
在张扬眼里，只要不是为了私欲去破坏文物或者遗址，单纯收藏的话，其实都算是保护文物。</P>
因为历史已经证明，有时候东西在普通玩家手里，反而可以一直传承下去。</P>
“我给你定级的话，就定为a级藏家吧。”张扬总结道。</P>
“稍后我们的工作人员会联系你，注意看一下私信。对了，我们会用《华玉之门》的官方账号给你发消息，小心有些冒充的号搞诈骗。”</P>
“登记完之后，会送你一张有效期永久的五折的折扣券，而且以后是每个月一张……”</P>
告别第一位宝友后，张扬看了下弹幕。</P>
虽然有人对送券的行为提出了质疑，但是马上就被懂事的网友给怼回去了。</P>
一个月一张券看起来很少，但是用得好的话，省个中万都没啥问题。</P>
这个优惠幅度，在古董市场价格愈发透明的今天，已经非常变态了。</P>
也就张扬靠着从印尼进口海捞瓷，能稳稳的吃下。</P>
……</P>
“老师，我感觉我肯定是s级的实力。”</P>
第二位宝友一上来，东西还没亮相呢，就先把话说满了。</P>
张扬正打算反驳他，突然被一道光晃到了眼睛。</P>
定睛一看，原来是因为视频那头有一颗大光头，琦玉同款。</P>
那宝友说他有s级的实力就没问题了，不过张扬直接给他定个级也没毛病。</P>
“没问题的，宝友。但是十秒内你不展示东西的话，我就只能先让你去级慢慢发展了。”</P>
“哈哈哈，别别别，我马上展示。”</P>
宝友调转镜头，对准了桌面上一堆的陶瓷。</P>
准确的来说，都是唐三彩。</P>
“老师，我们先来看一件最便宜的怎么样。”</P>
“哪件？”</P>
“就这个侏儒。”</P>
宝友把镜头对准了一个戴着黑色官帽的红衣小人俑。</P>
因为人俑没有脖子，手又揣在兜里，所以看起来非常的奇怪。</P>
【我感觉有点像范小勤】</P>
【焯，谁说像范小勤的，我走不出来了】</P>
【一点都不像啊，我感觉更像大衣哥】</P>
弹幕可以瞎发，张扬可不能乱说，所以他只是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P>
“这件唐彩的人俑，你怎么得来的？”</P>
“买的，在霓虹的拍卖会上买的。”宝友回答的很快，而且主动报价格，“拍卖价十五万，折合成rmb的话，七千四百块。”</P>
“我八千块拿下的。”</P>
“没问题吧？”宝友不放心的问了张扬一句。</P>
“没啥大的问题，这是霓虹人的臆造品，值八十块吧。”</P>
八千块买唐三彩，问我真的假的？</P>
张扬直接笑出了声。</P>
“？？？”宝友愣了一下，“什么叫臆造品？”</P>
“唐彩虽然是陪葬品，但它的造型也是要符合逻辑的。”</P>
“你觉得哪个墓主人会喜欢这个东西？工匠又是参照什么人，捏出这么个玩意儿的？”</P>
张扬连续抛出两个问题，弹幕都在抢答。</P>
【侏儒墓主人让工匠照着自己本人捏的，不行吗？】</P>
【这玩意儿脖子都没有，太离谱了】</P>
【古人最讲究比例协调，不可能捏出这种东西的】</P>
“而且，唐代虽以肥为美，但是所有出土的人俑，无一例外都是修长的，这种矮胖矮胖的，就是霓虹那边捏出来搞笑的。”</P>
其实张扬还有一话没说，那就是：</P>
“霓虹那边的拍卖会都不太正规”。</P>
因为有aoe的嫌疑，现在观众多，容易出问题。</P>
但这是张扬调查拍卖记录得出的结论。</P>
同样是唐代的彩绘陶仕女俑，拍卖前后就差两个月的时间，在大阪的拍卖会上卖八千，在佳士得卖二十万。</P>
在国内高古文物不能上拍以后，霓虹那边的拍卖会，几乎场场有唐彩。</P>
加起来快拍卖掉的数量，是国内所有唐三彩馆藏的三倍还不止。</P>
张扬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在买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