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

    祭礼未完,擅自脱下吞口,这是对神明的不敬,屠铎面色铁青,十二位殿主更是一脸惊怒。

    大神祭的第一道祭礼就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出过这种祭礼之上蛊虫恶意伤人的事情,也没有哪个献舞者敢如此不敬天神。

    石莲之上的观礼者也都是惊慌未定,淇觞把宫远徵拉到身后,可也遮挡不住四面八方的探寻和仇视的眼神。

    远处的议论声不止,乌禅脸色难看极了,竟然是个外族人,而且是王女不顾祭礼执意相救的外族人。

    他走下王座疾行几步,喝道:“一个外族人,竟敢踏足祭礼,来啊,杀了他!”

    青翎卫鱼贯而出,不过,比青翎卫动手更快的,是与宫远徵同在一朵石莲上的乌氏之人。

    几乎是乌禅声音刚落下,他们就已经对宫远徵快速出击,莲台狭小,宫远徵只来得及叮嘱淇觞一句小心,就抽刀迎上去。

    屠铎眉心紧皱,他朝大神官说道:“王女祭礼之上对天神不敬,先行押入神泽宫,待侍神殿问罪。”

    大神官神色不明,只是长长呼出了一口浊气。

    屠连朵一阵恍惚,耳边是青翎卫快速奔跑的甲胄撞击声,眼中是宫远徵衣衫染血奋力抵抗的模样,她头痛欲裂,左手止不住的颤抖,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早该知道的,把他留在青漠就如同在悬崖边行走,一阵风吹过来,就是万劫不复的结果。

    宫远徵腿上的伤很重,就在他又一次差点被击下莲台之时,屠连朵动了,她重新抬起了左手。

    见她动作,屠铎大惊,他高喊一声:“阿朵,不要!”

    莲台之上缠斗在一起的几人突然坠了刀剑,几个乌氏之人捂着胸口蹲下,脸色涨红,额头青筋爆起,怒睁的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透过血肉之躯,直接控制他们自小种下的蛊,这无异于以极屈辱的方式在他们脸上甩了两耳光。

    淇觞脸色惊恐,“坏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乌禅呆立当场,他没想到为了一个外人,堂堂青漠王女会对同族动手,而且是如此不留情面的直接控蛊撕咬。

    “王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屠铎大步走向屠连朵,身后屠里眉眼低垂,看不清表情。

    屠连朵向前挪了一步,紧攥的左手舒展,她朝他轻声喊道:“宫远徵,过来。”

    宫远徵俯身撑着刀看她,她不该对他们用蛊的,以后该怎么办,她在青漠该如何自处,他抹了一把唇上的血渍,脚下用力,飞身向她。

    “对不起,是我的错。”如果他不来,事情就不会到这种地步。

    她摇头,双手高抬环过他的头探上他脑后面具的系绳,黑色的面具砸在石板上,在这寂静的祭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你不喜欢戴,以后都不戴了。”她抚上他的脸,目光贪恋。

    余光瞥到父亲的身影,她低声嘱咐宫远徵:“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说话。”

    “阿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屠铎极力压制住内心的怒火,他早就知道医士是宫远徵,为了她的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什么非要闹到这种无法收拾的地步,十二殿的殿主在,青漠无数的臣民都在,他即便是有心相护,如今也无力回天。

    “我知道,一罪不敬天神,二罪维护外人,三罪残害同族。”她把宫远徵推到身后,抬眼看向屠铎,“父亲,我的命是青漠的,他不行。”

    事情远比她想的要复杂,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她和一个外族人举止亲密,这几乎是把乌潼的脸踩在脚下,乌禅和乌氏一族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不行?当初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如今没有乌潼,刺进他胸膛的利刃不会再偏一分一毫!”屠铎口不择言。

    “那就请父亲一定保护好他,他如果死了,青漠护珠人一定会断代。”

    屠铎怒极反笑,她竟然拿青漠的未来来威胁他,抬手指了指屠连朵,一阵无力袭上心头,最后只能朝红莘挥挥手,示意他把两人带回神泽宫。

    “王上,一个外族人擅入青漠,本就是青漠大忌,如今更是打断祭礼,引蛊虫啖咬,怎么能轻易放过他,理应当众处死,以儆效尤。”乌擅赶过来拦住红莘,俯身朝屠铎说道。

    屠连朵是青漠王女,他作为臣子自然不敢置喙,但是这个外族人绝不能轻易放过。

    “王女近日身体不适,此人是从中原请来的医士,侍神殿早已知晓此事,此次误入大神祭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屠铎冷着脸回应。

    “青漠向来不通中原,既是王女只是身体不适,又何必大费周章从中原请医,难道我青漠就无医治之术吗?”

    “乌禅大人的意思,难道是怀疑王女里通外族吗?私自揣度上意可是大罪,如今乌潼是王女的金翎卫,大人还是要注意言行,毕竟这青漠还姓屠。”屠里上前两步,拢着袖子朝乌禅说道。

    提到乌潼,乌禅心中怒意更盛,是啊,众人皆知乌潼才是领受了王女授牌的金翎卫,如今他为青漠远赴边军抗敌,王女却如此不顾及他的脸面,和一个外族人不清不楚,真当他们乌氏是软柿子了。

    “王女行事自不是我等能够私自揣度的,一个外族人,杀了也就杀了,王女贵体不安,我等愿意亲自为王女寻一个懂规矩的医士。”

    屠连朵笑了笑,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乌禅,却被屠铎起身挡住,对乌氏子弟动手还有转圜余地,对殿主动手,那真的是无法无天,视青漠律法于无物了。

    “先押入神泽宫囚禁,至于生死,日后再论吧。”屠铎掷地有声,不容反驳的说道。

    “王上......”乌禅还想说什么,又被屠里打断。

    “今日可是大神祭,祭礼刚开始,如今最重要的事就是完成这场祭祀,乌禅大人,您说对吧?”

    看着屠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乌禅冷哼一声不再说话,在青漠,想让一个人消失有无数种办法。

    “阿朵,先回神泽宫吧,这里我会盯着的......”屠里安抚说道,转眼却看到面前的人面目惨白,“阿朵,阿朵!怎么了?”

    已经转身的屠铎听到这声叫喊也慌忙回身,屠连朵已经捂着心口瘫倒在地,宫远徵感觉心口剧痛,像是无数跟利刃在切割他的经脉。

    他踉跄着撞开红莘,把屠连朵揽进怀里,她病发了。

    她扑进他的怀里,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裳,眼泪控制不住的顺着脸颊滑落,那些如影随形的恐惧,终于又笼罩了她。

    彻骨的寒意袭来,如同每一条血管里都被冻结,伴生蛊的威力在此刻也发挥了它最大的作用,沙王蛊受到的伤害,伴生蛊果然感同身受。

    “原......原来,你一直这么痛......”他把她抱的更紧,干净的眸子里是惨烈的痛意。

    “我不后悔......我......我不后悔......”她已经痛的没有意识,口中却还不断重复着,宫远徵知道,她说,为了弦儿她不后悔。

    “我不会让你死的......傅九星,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快,王女病发了,送去神泽宫,快点!”屠里焦急大喊,有蛊卫上前想把他们分开,却发现即便是昏迷中,他们都死死抱住对方。

    “不要耽搁,一起抬过去!”屠铎白着脸下令,因为宫远徵的到来稍稍放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

    乌禅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面前这两人的样子,任谁都能看出来,王女的伴生蛊在这个外族人身上,王女的心也在这个人身上。

    几个乌氏的殿主面色都不好看,乌潼不在也许是件好事,如果在他面前发生这样的事,场面会更加难看。

    而远在边军的乌潼和屠幽对大神祭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自快马加鞭赶到边军,他们几乎没有一刻停歇。

    昨天夜里突袭进攻,那些匪军没有察觉,竟是被一冲而散,后退的五十里地也被追了回来。

    屠幽坐在营帐中心事重重,乌潼把手中的水囊递给她,说道:“喝点水吧。”

    接过水囊喝了一口,她问道:“边军的武器,你都看过了吗?”

    乌潼点头,她继续说道:“我也看过了,没有问题,军刀和军枪都是最新一批制作的,用的都是精钢,昨夜突袭,那些流匪的武器远不如我们,而且作战非常没有章法,怎么会把边军逼退五十里?”

    “的确有蹊跷,目前来看这些匪军实在不成气候,也许问题出现在边军内部。”

    “你的意思,是有内鬼?”

    “还不确定,但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乌潼比屠幽更加了解边军,那日在神宫中听到消息他就觉得不对劲,他练出来的兵不可能会敌不过一群流匪。

    “如果武器没有问题,为什么非要让我也来边军,又是谁向王上提出的武器有异?”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抬头看向乌潼,眼神有些惊慌。

    乌潼明白她的意思,他摇头道:“不会的,在神宫不会有人对王女不利,王上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三天,剿灭这些匪徒,三天以后,我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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