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心中一动，下床推开门，果然看到苏引风倚着墙坐在她的门边。他的身边还散落着各种零食和饮料，此刻正翻着手机打算继续点外卖，但听到动静又立刻转过头来和吴越打了招呼，笑眯眯地道：“快来，深夜零食派对。”

    那眼神里不复之前的紧张和伪装出来的冷漠，而是不加掩饰的放松又舒缓的温柔。

    吴越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两个人又回到了那段无拘无束、亲密无间的伙伴时光。

    她走到苏引风的身边，在他提前准备好的小毯子上坐下。后者随手递给她一包薯片，包装拆开时“嘶啦”的一声听起来分外的解压。吴越捡了一片丢进嘴里，就听在一旁给她倒奶茶的苏引风头也不抬地问道：“又做噩梦了？”

    吴越刚想点头，但又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轻哼了一声嘴硬道：“什么叫‘又’啊，我可没做过几次。”

    苏引风笑了笑，柔声哄着道：“是我推己及人了。阿越比我坚强。”

    “也不是坚强。”吴越小声嘟囔道，“被黑了这么多次，我多少也清楚了。这些人在网络上扎堆抱团，并非是为了伸张什么正义，不过就是为了宣泄自己的压力和负面情绪。今天可能来骂你，骂得你恨不得买一块豆腐一头撞死，明天又会在水军的引导下为你平反去骂另一个人。跟他们较真，不过是跟自己过不去。还不如真的抓到证据起诉两个，看他们在私信里瑟瑟发抖求饶的样子来得痛快呢。”

    “其实也就是简八千这个时间找得太好了。”苏引风伸手从她的薯片袋子里捏了两片薯片塞到嘴里，“如果换第二个时间，都不会有这么多TCG的黑粉在里面浑水摸鱼。甚至从路人的视角来看，共情和体恤的声音应该占主流的。”

    但因为简八千请来的水军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网络上带风向，事情的关注度并不在这个人的前半生经历过什么，不在于只生不养给孩子带来的创伤，不在于福利院里艰难的生存环境，反而更多的关注她和那个□□老板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有什么魅力可以吸引两个男人前仆后继地来救她甚至不惜性命。

    曾有人说过，女性在被传黄谣的那一刻，无论她是不是，她都已经是了。

    这种与性相关的猎奇故事总是许多人喜欢的话题——不过是当个故事听了，当个故事讲了，当个故事传播了。直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就成为焊在女性身上，无可动摇的事实了。

    只是这样的揣测，不仅对于吴越，对于只是好心想要帮助他人的那两个救助者来说，也未免太龌龊了。

    “这事要解决倒也不难。”吴越摆摆手道，“只是简八千平时在直播里就没少阴阳怪气，现在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挑衅，就算平息了这次的风波，不知道他又要想什么见不得人的后手……得想个法子一劳永逸的才好。”

    一劳永逸吗？

    苏引风沉吟片刻后道：“干脆找个人打他一顿。”

    “……你可别做什么游走在犯罪边缘的事啊。”

    苏引风知道她误会了，轻轻笑了笑，但也没多做解释，而是道：“放心吧，我只是有个想法。交给我试试吧。”

    “……别乱来。”

    “放心，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苏引风挺了挺胸膛，十分骄傲地道。

    只有两个人的走廊在凌晨五点晨曦的微光里又重新回归了安静。

    吴越并没有询问他对这件事、对自己会有怎样的看法，但仍可以很安心地待在他的身边。

    或许是因为苏引风虽然明显不是和她来自同一世界的人，但她总能从他的言谈举止和眼神中偶尔带出的一丝来自灵魂的空寂中，察觉到和她相同的味道。

    那是和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的，来自从不曾曝露在阳光之下，无人知晓的隐秘世界的味道。

    像是两只误闯入人类世界的幼兽一样，他们两个只能挤这在由钢筋水泥铸造而成的格格不入的牢笼里，互相依偎，报团取暖以抵过漫长得足够覆盖一生的严冬。

    吴越也在此刻放下了心中的隔阂与芥蒂，两个人看着吃了零食，透过落地的窗子看着挂在天上的太阳散发着光亮一点点唤醒这座沉睡的城市。

    在不远处江边的水鸟映着朝阳振翅起飞的同时，TCG基地15楼走廊的“咔嚓咔嚓”响了许久的零食袋子声也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放松下来的吴越只觉得睡意涌上了头，她原是倚着门想闭上眼休息一会儿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便不知不觉地靠在了苏引风肩膀上。

    正当她昏昏欲睡，一只眼已经看到周公的时候，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苏引风轻声喃喃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又怕真的跟你说了，你会生气。毕竟自从那天之后，你都不太愿意见到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现在愿意和我讲的话，只要你说我有哪里惹你不开心了，我都会改的。

    “但是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看在这杯奶茶和清晨的阳光的份上，能不能就让这件事情就此翻过，我们重新回到之前的关系好不好？”

    迷迷糊糊的吴越听了他的话，心里一跳，意识倒好像清醒了几分。

    也不知道是眼皮太重了睁不开，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就装睡了，总之她并没有答话。

    苏引风以为她睡着了，看着她的脸发了一会儿呆，拎过一旁的薄毯盖在她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应该把人送回房间去，让她得以睡个好觉。但是两个人冷战了这么久，难得有机会这样亲近她，他实在舍不得就这样放掉这个机会。

    他就这样陪着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吴越真的彻底陷入深眠之后，他才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阿越，你可不可不要喜欢简凉。喜欢我，好不好？”

    ——————

    吴越是在一阵喧哗声中被吵醒的。

    她皱着眉睁开眼，低头摆弄着手机和人聊天的苏引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连忙伸手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醒了？”

    “嗯。”吴越点点头，眯着眼睛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吵？”

    苏引风短暂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也反应过来这件事是瞒不住她的，只好叹了口气解释道：“楼下的马路边来了一群大爷大妈，举着横幅示威，说要战队换人，让你出去道歉。不过教练悄咪咪地混进他们的队伍里打听了，这群年纪最小也有60的老人家哪里会看什么比赛，不过是简八千一天300请他们来的。”

    之前赛场闹出风波的时候，TCG就曾经告过一批黑粉，因此许多人都心有顾虑。再加上工作日的时间，真正看比赛的人不是在上班就是在上学，网上耍耍威风也就罢了，谁也不会来线下给自己找麻烦——真要被抓住了告到老师或者领导那里，恐怕记过都算是轻的。

    这群老年人就不一样了。你告他，他死猪不怕开水烫；你报警，警察也不敢抓他们生怕年纪大了有什么意外；你派人驱赶，要真是就地倒下一个，TCG大约一年的收入都要赔进去。

    他们可有的是时间，也不怕无聊，反之搬个小马扎摇个小蒲扇坐小区门口闲聊也是一天，在这里闲聊也是一天，还有钱拿，何乐而不为呢。

    “这家伙还真是有招啊。”吴越看着楼下江边聊得热火朝天的大爷大娘们，忍不住扶额道。

    简八千好歹也算是家里有点小买卖的富二代，怎么这种讹人的下九流套路也被他玩得这样炉火纯青。

    苏引风道：“他们堵在这里的事不光是影响我们战队，已经影响到了整个TCG的正常运行了。虽然法不责众，但是背后唆使他们来捣乱的人一定逃不过惩罚。现在TCG的总经理已经派人去搜集证据了。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吴越伸手从苏引风的手里抽出来手机，随手退出满是英文的聊天界面，点进了微博的热搜榜。

    事隔两天，#吴越#这个话题的热度依然高居榜首。中间因为TCG法务部门的律师函而短暂地安静了一段时间，但抱有侥幸觉得查不到自己头上的人也不少，很快八卦便又卷土重来，漫天飞舞了起来。

    尤其今天，不知道谁一大早7点多的时间便拍下了这去群大爷大妈集合在TCG基地门口的照片，配文倒是挺正常的，只是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一石激起千层浪，一条消息很快便惹出了许多好事的人纷纷来TCG基地的门前拍照打卡。

    【哈哈哈哈哈，谁找来这些老年人堵基地门口，这也太好笑了吧？】

    【不管是谁，简直是正义之光啊。】

    【就不能人家看了新闻自发组织的吗？晚点下了课我也去，吸人血为自己续命的妖女退散！】

    【准备得还挺充分的，不光有横幅，还租了带LED屏的车停在旁边，不太像自发组织的。】

    【管他谁组织的，看着解气不就行了。我捐500，请他们在来两天，好好恶心恶心那个绿茶婊。】

    【他们这样做是违法的吧。整件事情中，这个打比赛的女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何必用这种方法来骚扰别人呢。】

    【圣母婊滚开。她是没违法，但她没道德就是人人得而诛之！害得两个好人心这么惨，却没有任何表示，还想美美隐身，简直是在做春秋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