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平帝说完便转了身，连温行在身后叩首送驾都不曾理会。

    温行跪伏在那处，地砖上的雀鸟应当能看到他略带笑意的唇角。温行一直没动，直到建平帝走远，他听到远处内监们唱和的声音，方才缓缓起身。

    他立在这富丽堂皇的大殿，俊秀挺拔的身躯映着殿外春日光影，在地面上拉出长长的一条影子。

    他负手沉默许久，安抚那颗蓬勃躁动的野心。片刻后他又跪伏下来，就在那张小几旁，依旧认真批复着剩余的奏折。

    整个人间还和寻常一样，鸡鸣犬吠，汪洋声色。花朵儿们争着春光，妄图一支独艳。

    可温行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

    杜白赶着马车，将姜芷送到了姜府门前，不过时隔数月，再来此处，姜芷只觉得心境已经不同。

    虽然幼时她不得母亲亲近，但是也知道这里是自己唯一的家。当她遭逢苦难的时候，她本能的以为这里还能是她的退路。

    可如今她明白。这里不是了。

    姜芷想要走上前去敲门，想了又想，吩咐杜白。

    “你去敲门，便说是梁王妃来了。让父亲母亲出来迎我吧。”

    杜白领命前去，姜芷转身又上了马车。绿袖红檀比平日里站的更规整，她们知道，以后她们只是梁王府的奴婢了。

    杜白到了门前，敲了大门上的扣环。门下当值的小厮开了门，看到杜白有些懵，只眯着眼睛瞧人，杜白也算一表人才，这些年来，跟着温行不断历练，倒也多了几分沉静气质。那小厮只伸了懒腰，嘴里打着瞌睡问道，“公子您找谁？”

    杜白直接亮出了梁王府的腰牌，道，“在下奉梁王妃之命前来叫门，还请让府上大人和夫人出来相迎。”

    “梁王妃！”那小厮一听，瞌睡立马跑得没影，瞪着两只大眼睛激动须臾，而后又肉眼可见的颓废起来。

    “梁王妃，那不是我们家大小姐么。迎什么迎，我们家和梁王府结亲两年多了，除非王爷亲自到访，不然王妃一个人回来，哪里还需要出来相迎呢。更何况，老爷夫人这会儿正喝茶，根本没有空！”

    “放肆！”杜白一脚踢过去，正中那小厮腰腹，那小厮哎呦一声，翻滚在地。

    姜如海在朝中得力，府中公子也出息。大家提起督护府，哪个不是高看三分。是以养的府中的丫头小厮也逐渐生出了些心气儿来，如今这小厮吃了杜白一脚，不禁瞬间暴跳如雷。

    那小厮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肚子。只指着杜白骂道，

    “你算哪根葱！竟然敢打我！爷爷可是督护府的奴才！”

    杜白笑了笑，没理会那小厮的狂言乱语，他将长剑抱在怀中，道，“督护府的奴才，就可以这么没规矩了？快去禀报你家老爷！”

    那小厮丢了面子，只拗着脑袋不愿意动。杜白长剑一伸，露出三寸青锋，堪堪落在那小厮脖子上。只吓得那小厮双腿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杜白含笑提醒道，

    “这位督护府的奴才大人，梁王妃与梁王爷乃是圣上赐婚才结成的比翼连理，梁王妃如今是宗正寺上了玉碟的正一品皇家内眷。怎么，天家子媳进你督护府的门，便被这般看轻？你还敢旧事重提？若不是梁王妃心地良善，你们阖府都是不敬天家的大罪！”

    “敬、敬、敬。”杜白没有控制好力道，长剑微微偏动，那小厮便觉得脖颈之上好像被一条细线割入，皮肉骤然裂开的痛感让他瞬间变得恭敬起来，那小厮只小心翼翼的去推捏杜白放在他脖颈旁边的长剑，结结巴巴道，

    “小人糊涂，还请大英雄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一般见识。王妃娘娘回来，自然得老爷夫人都出来相迎。大英雄把、把您这宝物收起来吧。莫要弄脏了。小人这就去通传，小人这就去通传。”

    杜白笑着将长剑收入鞘中，看着那小厮跌跌撞撞前去通传，这才转身折返。

    姜芷听到动静，出声询问，“如何费了这么久？”

    杜白张了嘴，可是话到嘴边又生生咬了回去。

    “那小厮事多。一时询问王妃如今爱喝什么茶，一会儿询问王妃如今爱吃什么菜。我只告诉他，莫要多管闲事，王妃的喜好，晚些时候自有内院的那些下人们操心。”

    杜白说的真切，姜芷便也没有戳穿他的谎言。明明，姜芷都听到了那小厮的惨叫声。

    姜芷在马车里面轻笑，杜白则在马车外轻轻挠头。他都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惹她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