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亦尘当然察觉到了异常，他看向耳机掉落的地方，缓缓走了过去。
随着脚步声的逼近，无助感愈发强烈。
在听到方才那通甜到快要腻死人的视频通话后，此刻的她，还未做好面对他的准备。
很快，叶亦尘就察觉到了那处纱帐的端倪，他弯腰捡起了那只耳机，然后向那处纱帐走去。
一步又一步，掷地有声。
尽管汪楚曦知道这样无用，可她还是向后退了几步，像是在做徒劳的挣扎，却没有丝毫的意义。
她紧紧攥住纱帐，像是想要将时间攥入手心，拖延这虚无缥缈的时间。
这一幕何其熟悉，恍惚间，好像回到了初中的某个午后。
那是她重回重点班的那天，是她在梁梦面前扬眉吐气的那天，也是他和她，从此在一个班级里学习的那天。
当时的两人近在咫尺，与此刻的情形并无二异。
那时，窗外的阳光探入教室，时不时微风拂过，将窗帘吹动。光影斑驳，叶亦尘的轮廓被镀上了一层迷人的金色。
她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她慌忙地扯住了教室窗户上的窗帘，快速地躲至窗帘后面，遮住了自己的脸。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那时的她在心里默念，此刻的她也是如此。
只不过，微风拂过，那时教室里的窗帘变为了此刻露台上的纱帐。
叶亦尘的脚步突然停住，眼前的这一幕，像是也勾起了他曾经的回忆。
曾经那么纯粹的感情，那么美好的回忆，分手时，却连个体面的交代都没有。
频率快到让她不能呼吸的心跳，慌乱到想要翻过栏杆一跃而下选择逃避的心情，都在此刻疯狂叫嚣。
关键时刻，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头皮发麻的疼痛将她的理智强行拽回。
她深吸了一口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终于控制住了自己，掀开了纱帐，主动走了出来。
她强行勾了勾嘴角，淡淡一笑：“叶亦尘，好久不见。”
这一瞬间，仿佛时间冻结，他和她的眼睛都情不自禁地停留在了对方身上，久久无法移开。
他的五官依旧无可挑剔，气质温柔阳光，只不过眉宇间少了几分轻狂的少年气，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现在的他，个子很高，想必高中那两年，是突飞猛进地在长身体。
汪楚曦的身高有1米72，可站在他面前，却只是到他的肩头。他看上去是快要1米9的身高，在茫茫人海中格外出挑。
在她缺席的这么长时间里，他的确变得更加有魅力了。
在看到汪楚曦的第一眼，叶亦尘整个人都是僵住的，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
猝不及防，恍若隔世。
见他迟迟不说话，汪楚曦只能尴尬地开解气氛：“怎么，不认识了？”
许久，叶亦尘才淡淡地扯起一个微笑，回应她：“好久不见。”
这时，烟花轰鸣声突然响起，晚宴厅极大的欢呼声传至露台。
“天啊！好美！”
“这是蓝烟花啊！”
“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蓝烟花呢！”
露台上，他和她不约而同地将头抬起，看到蓝烟花绽放于黑暗的夜空，无比绚烂，视觉效果极其震撼。
这也是汪楚曦第一次看到蓝色的烟花，美得惊心动魄。
但很快，它就化作了冰冷的幻象，余烬从高空坠落，最终一地破碎。
有一种物哀之美。
世间美好的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所有的辉煌与灿烂，到最后，还是需要孤独来偿还。
恍然间想起，2018年的跨年夜，也是这般光景。
那天晚上，他和她在大卫城附近的一家音像店内偶遇。
“你能不能......努力一下，九年级分班时，也进重点班。”
那时的她在面对他时总会感到别别扭扭不好意思，常常用过于繁冗的话语，表达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意思。
那时她真正想说的话，是“我想和你分到一个班。”
那时的他或许也是如此，他一边答应，一边略带紧张地挠了挠头。
“我和你，一起加油。”
“这样子，你考进重点班的动力，会不会......更足一点？”他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太自恋了！”她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脸颊微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喧嚣的声音透过玻璃传至音像店内，她压低声音悄悄说了句：“会的。”
不知那时的他有没有听到。
烟花声响起，划破长夜，绽放于长空，璀璨夺目，转瞬即逝。
烟花绽放后的寂寞清净，与此刻一致。
这么美好的青春，这么浪漫的故事，这么纯粹的感情，这么懵懂的她与他，总该配上一个还不错的结局。
可如今的结局，哪里配得上如此温柔的开始。
蓝烟花放完后，整个露台又归于静默。
汪楚曦收回仰头看烟花的目光，再度四目相视时，两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似乎这一切都那么不真实，如大梦一场。像是许多年前自己织下了华美的缎锦，现如今，缎锦成为了束缚，让她困于2018年的囹圄。
她与他的眼角间，全是久别重逢后复杂情绪的交融。终于，在晚风的不断吹拂下，两人逐渐缓过神来。
百感交集......
这一次，是叶亦尘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轻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汪楚曦笑了，低声回答：“我退学了，居家学习了一年，相当于高中就上了两年，然后以社会考生的身份参加了高考。”
“我也是。”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开口：“所以......你现在是在川桥大学？”
“嗯，我知道你在川桥电科大，没想到，我和你竟然去到了同一个城市。”汪楚曦苦笑。
她极其注重言语间的谨慎，是“我和你”，而不是“我们”。
高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退学，两人都没有过问与提及。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失之毫厘”，发展到如今的“差之千里”？
她很好奇，她想要知道，但也止步于“想知道”。事到如今，她不会再追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和她之间有种默契，这种默契是建立在相互了解的基础上，是在初中那段青涩懵懂岁月里淬炼出来的默契。
现在是2022年的11月，他和她都已经各自过完了十八岁生日，从法律意义上讲，他和她都已经成年。尽管两人的脸上都还带着稚气，却早已失去了像从前那般刨根问底的勇气。
在漫长的青春旅途中，他和她都学会了文过饰非，点到为止，留白三尺。
所以汪楚曦不会询问他当年为什么退学，究竟发生了什么，叶亦尘也同样如此。
空气再次陷入了静默，汪楚曦紧了紧披肩，随口扯了句理由对他说：“我朋友还在晚宴厅等我，我就先回去了。”
“......好。”
从他身边走过时，一阵风吹过，她不可避免地闻到了他身上令她熟悉的味道。关于气味的记忆，交汇成了她整个初中时代的回忆。
回到晚宴厅后，汪楚曦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晚宴厅内灯光熄灭，变得安静了下来，只有窃窃私语声。
原来是在用投影仪放电影。
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此刻的汪楚曦明显没有了看电影的心思，她完完全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然而，电影里的一句熟悉的对白却突然让她惊醒。
——“I’ll always gonna love you.”
——“I’ll always go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