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旧事

    沈府内,

    夜色如墨,九月秋的月只剩下最后一点勉力支撑,月光透不过薄云,静谧的庭院幽深而笼罩着阴影。

    在府邸的一隅,沈夫人坐在窗前,手中紧握着一只温润如玉的小瓶,瓶内盛着一滴她自己的血。

    正当她将玉瓶交给贴身丫鬟青荔,嘱咐其务必秘密送出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夫人的心不由一紧,她抬头望向门口,只见沈容澈大步跨入,他的眼神中既有震惊,又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你我之间何至于生隙至此!”沈容澈望着沈夫人,声音中带着难以置信。

    沈夫人站起身来:“夫君是来质问我什么?”

    沈容澈冷冷看向一边青荔拿着的玉瓶,抬手夺了过来捏着瓶子闭了闭眼:“清鸢!她是我们的女儿!!!”

    “初夏早已与赤王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了,你在这个关头,赤王来信要你的一滴血,你说给就给!慕容清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知道初夏当初一声不响的离了天启,五年不归家看上一眼,你心里有怨。你这些年填了碧波潭,推了凭雨院,砍了初夏当年最喜欢的那株玉兰树!甚至把知雪改了姓当成初夏养!!!这些我都任你由你。”

    “可是初夏是你亲生女儿啊!她在外面漂泊五年,爱上之人更是让她举步艰难。你就非要在这个地步了还要去报复自己的亲生女儿吗?慕容清鸢,慕容黎,你的心是铁做的不成?”

    慕容清鸢抓过一盏茶盏狠狠砸到地上:“沈容澈!你也知道我要报复啊?”

    “啊?”

    慕容清鸢扭曲的笑了起来:“晚秋是姐姐托付给我的女儿,打不得骂不得,姐姐当年按着家族的吩咐嫁入了皇宫当了继后,她的女儿任性一次远嫁岭南,那是慕容家欠她慕容清央的。”

    “可是当年我就任性了一次,推了家族为我相看的人家跟了你!当初是我叛了家族,这是我此生之愧。初夏是我的女儿,她不叫沈初夏,她叫慕容初夏。我对她从小严格教导了十几年,她的婚事只能是属于慕容家的。她没有自作主张的权利。你我也同样没有!”

    “她毁了我弥补家族的机会!她毁了你我当初信誓旦旦的承诺!她更毁了我!”

    慕容清鸢说到最后语气放轻,一步一步走来仿佛踏在沈容澈心尖儿上的一般,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绝,放下重磅:

    “而且,你还以为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那个小初夏吗?!!”

    说到这里,慕容清鸢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起来,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沈容澈。两人都已须发掺了白,人至中年,却第一次如此不遗余力的吵了起来。

    “你以为她是我女儿吗?”

    “你就没看出来一点……你自己的女儿到底是谁吗?”

    “你是粗枝大叶这么多年,还是装聋作哑这么多年?”

    沈容澈蓦然后退两步,一瞬间眼眶通红,整个人被这话逼得摇摇欲坠。

    “你知道她是什么孤魂野鬼还是什么山精鬼魅!!!我的初夏已经死在了那片山崖底下,她用了我初夏的身体,便要帮初夏完成她要做的事情。她最开始不是做的很好吗?我要她学什么她学什么,我要她长成什么样子她长成什么样子。可是为什么不过短短两年,明明是她自己也认可的,她却一夕之间就开始了全盘反抗。借着琅琊王谋逆案把自己声名尽毁,前路尽断!!!

    然后畏罪潜逃,离家出走,计谋首先使用第一个就对着家人。她不装了,她掀盘了。她在江湖五年,自己磕磕绊绊的去当她自己的慕容初夏。我却在短短两年间失去了两个女儿。我还有什么?我没有女儿了。我只能把知雪抱来身边养,可是知雪又怎么及我一点点精心教养出来的初夏。不堪大用的东西,我只能放她去定亲。有些事已经彻底无法挽回,有些恩怨,必须了结。”慕容清鸢一字一顿的说道。

    “而且,你看看她五年后回来干的好事!不仅擅自成婚,不请高堂,还是跟一个可称权宦的太监成亲,甚至是强拉着全天启文武百官和世家豪强一起观礼看纳礼拜堂。她在作践我的初夏!她也如此作践我们沈家!!!你说说看,桩桩件件,我不该报复吗?”

    沈容澈真的忍不了了,压抑着满心的愤慨开口:“她成婚是我事前允了!!!瑾仙公公找过我,我说只要初夏乐意。她投身琅琊王谋逆案是为了我!!!出事第二天她冒雨前来劝我不要意气行事,说我不平之事她可尽力一试。费心转圜,谋局五年。她占了初夏的身体兢兢业业!!!对待母亲虚心领受教导,对你认打认罚,对待父亲恭敬孝顺,愿意拼尽全力救我。友善弟兄,邻爱姐妹。”

    “要知道初夏本就该是一个死人的,她做的够多了。再多的债也还清了!你还要她怎么办?”沈容澈缓了口气,声音沉沉,“而且,你说知雪不及你一点点精心教养出来的初夏。不堪大用。可是你还想的起来,你口中的,真的是你精心教养出来的小初夏而不是这个一心对你顺从忍耐的初夏吗?”

    “她本就是纯良心善又极优秀的人。相处两年,她全心全意对你敬你,你问清楚你的心,你到底是怨她还是念她?”

    沈府中,五年七年间的旧事从两位主事人的口中翻起。如果瑾仙今天在这儿就会明白起来,那两年间沈夫人对慕容初夏的态度明里无暇,暗中则是严苛冷漠,他才会瞬间通透理解慕容初夏当初跟他学剑时为什么隔一段时间便变了一些,规矩礼仪一天比一天完善,各种才艺也是逐渐都会了起来。

    慕容初夏承受着如此重压,她看的透时局算得了人心。可当局者迷,她看不清!加上彼时年幼,在自己身上只当是自己不够努力,认认真真的去达成这位母亲的要求。

    那会儿,她只有在跟着瑾仙练剑时才有一片地方可以供自己喘息。若是当初她没有坚持抓住瑾仙的那片衣角,慕容初夏或许现在早已面目全非。只是当时的她,一点儿也没想到这些。

    但这些才是连她也不知道的促使她逃离天启的真正原因。她懵懂无知着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得支离破碎。对瑾仙找着理由说自己怕找不到自己了,她自以为是一个理由,却从不知道这是她心里已经遭遇而未反应过来的最大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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