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穴

    铺天盖地的雪浪翻涌而来的时候,郦婵君心中遗憾地想:还没有生同衾,倒先死同穴了。

    于是把相里松抱得更紧,只求两个人不要被冲开。

    可是她预想中被雪浪掩埋的窒息感迟迟没有到来。

    相里松反应极快,像是一只雪豹,郦婵君都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觉得身体一沉,自己被塞进了什么地方,随后相里松高大的身子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

    雪浪隆隆而来。

    郦婵君只听到相里松的心跳,比雪崩声要大得多。

    过了许久,声音停歇。

    郦婵君开口说话:“师尊?你还好吗?”

    相里松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胸腔的震动:“嗯,雪崩应该已经停了,你赶紧怎么样?挤不挤?难受不难受?仓促之间没有挖出多大的地方。”

    那块撞了他们的大石头发挥了作用。

    相里松发现这块巨石的大小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便毫不犹豫地用新长出来的兽爪往巨石上劈去。

    兽爪很是锋利,相里松在顷刻间就劈出一条裂缝,然后顺着裂缝掏挖,直到感觉能容纳下他们两个人了,就立马把郦婵君塞了进去。

    他自己则环抱住她,脊背对着裂缝,以防雪浪灌入这点狭小的空间。

    巨石承担了一部分压力,二人反倒在茫茫雪地里有了一个栖身之所。

    雪浪填平了这里,两个人则偷出一线生机。

    郦婵君从相里松的背部往上摸,摸到湿漉漉一片,先是吓了一跳,以为他受伤流血了,但手指间没有粘腻的感觉,估计是化了的雪水,这才略松了口气。

    “师尊,我不难受,你没有受伤吧?”

    她还是不放心,总要多问一句。

    黑暗之中郦婵君看不清相里松的神色,只听到他说:“嗯,我也没有受伤。”

    其实他的两只兽爪又疼又痒,他还不太会用,仓促之下出于本能,现在反而开始疼痛,不过他的兽爪放在郦婵君身后,她一时半会儿察觉不了。

    郦婵君问道:“师尊,咱们这是在哪里?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清。”

    相里松答:“是在那块大石头里,现在咱们应该被雪埋了,才一点亮光都没有。”

    郦婵君叹了一口气,埋在相里松的胸膛,开口道:“师尊,我怎么总是弄巧成拙。上次你受伤,我想弄点草药给你补补气血,暖暖身子,就让你补过头了,身子红得像熟了一样。今天我想给你吃个果子,结果害你吃了妖丹,变成了这样,出来补救,又碰上雪崩,连累你跟我一起被埋在这里......”

    相里松安慰道:“这也不是坏事啊,虽然吃了妖丹,可是我的身体跟以前相比确实不一样了。要不是这颗妖丹,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给咱们弄出个石头窝来,是不是?”

    郦婵君道:“师尊就会安慰我。好像不管我做了什么错事,你都不在乎,都不会怪我。”

    相里松笑道:“本该如此嘛。再说了,你做的也不是错事啊,都是出于好心。”

    郦婵君问:“那我以后要是做了错事呢?师尊怪不怪我?骂不骂我?凶不凶我?”

    相里松说:“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骂过你,凶过你?”

    郦婵君不依:“那我做了错事,你怪不怪我?”

    相里松低声道:“不怪......自然是不怪的......”

    郦婵君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师尊倒是会哄我高兴,万一我以后毁天灭地,做尽坏事,师尊不怪我才怪呢......”

    相里松道:“我知道你,你不会做那样的事情。不过万一你真的那么做,我就......”

    郦婵君追问:“你就怎样?”

    相里松缓缓道:“没有万一,我把你日日带在身边,不让你这么做就好了。”

    郦婵君摇头:“师尊赖皮,刚才还说万一,现在又‘没有万一’了。”

    相里松道:“万一真的发生了,我还是把你带在身边,你毁天灭地,我就去补天种地,你做尽坏事,我就做尽好事。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怪你,不骂你,也不凶你。”

    郦婵君眉梢已然挂上喜意:“师尊说得好听,说不定到时候就不一样了。现在咱们两个在这大石头里动弹不得,你怎么说都成啦!”

    相里松哑然失笑,丝毫不在意她这些胡搅蛮缠。

    他脊背挨着外面的冰雪,雪水不住地往里面渗,她要是不跟他说些话,怕他冻得睡过去。

    郦婵君双臂环住他,堪堪为他挡一挡雪水。

    “师尊,你真的变大了。”

    相里松一愣:“哪里?没有吧。”

    郦婵君认真道:“真的大了,我之前抱你,手臂能环抱住你的腰,还能握住我自的手背,现在手都要挨不着了。”

    相里松脸颊一红,还好这里很黑,郦婵君看不见。

    “那应该是妖丹的缘故吧,都长了尾巴耳朵,身子大一点也是正常的。”

    郦婵君语气严肃起来:“这可不成,再长下去,师尊要比黑牛的块头都大了。咱们得赶紧出去,想办法把妖丹弄出来。”

    相里松动了动脊背:“现在很难出去,外面成了雪墙,我推不动。”

    郦婵君道:“这座山白天也不是雪山,兴许到了白天,就能恢复原样,到时候这些雪消失了,咱们就能出去了。只是要辛苦师尊捱一晚上。”

    相里松说:“你在这里也憋得慌,还要辛苦你陪我捱一晚上。”

    郦婵君轻笑一声,双臂收得更紧了些。

    “师尊,你真好。明明你最辛苦,还要说我也辛苦。都不愿意让我心里难过。我现在真的下定决心了,我要去冥界,治好我的病。”

    相里松有些疑问:“这么说,你先前没有真的想要去冥界?”

    郦婵君微微点头:“嗯。师尊,我之前都有些害怕的,我没有见过冥界,书上说那里暗无天日,都是些鬼怪,你也知道我最怕这些的。所以我心里一直都有些害怕,甚至想过临阵脱逃。这个‘病’大不了我自己压制......可是,可是师尊,太师伯,松原仙尊,还有方丈山上的大家,都为了我的事情这么操心。尤其是师尊你,更是为我受了不少苦......所以我决定,我一定要去冥界,治好这个病!以前的都不作数,这回是真心的!”

    相里松的兽爪动了动,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一时无言。

    过了良久,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婵君,其实你的病,全是因为我。如果我当初把你保护好,那个东西就不会有可趁之机......”

    郦婵君并没有应声。

    相里松轻声叫她:“婵君?婵君?”

    回答他的只有郦婵君稳定绵长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相里松吐出一口气,兽爪在她背后轻拍,哄孩子睡觉一样。

    郦婵君很是受用,又往他怀里钻了钻,睡得更香了。

    相里松没有丝毫睡意,他心中五味杂陈,婵君不知道她一切的痛苦都来源于他。

    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她,如果当初他画个结界保护她,如果他当初早早跟她说清自己的身份,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惜为时已晚。

    他原先希望郦婵君知道了事情真相后不要怪他,不要不理他,现在却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相里松越想越难过,尾巴在身后的雪墙上戳出好几个洞。

    后半夜,师徒两个拥抱着都沉沉睡去了。

    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相里松吃了妖丹沾了兽性,耳力比之前还要敏锐。

    兽耳一动,他很快睁开了眼睛。

    郦婵君随后醒来。

    “师尊,”她小声问,“上面是不是有声音?”

    相里松点头,下巴碰了两下郦婵君的额头。

    郦婵君紧张起来:“不会是什么野兽吧,不过他们刨开了雪,咱们也就能出去了。”

    相里松拍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担心。

    头顶的声音越来越大,确实很像什么野兽在用蹄子刨雪。

    一个憨厚的声音从上方远远传来:“相里仙长!郦仙长!你们在下面吗?”

    是黑牛的声音!

    师徒二人皆是一喜,正要回答,却又传来一道娇叱:“阿牛哥,你不要大喊!小心又雪崩了!”

    黑牛连忙放小了音量:“对对,你说得对。”

    相里松叩响石壁,声音很快传到了上面。

    黑牛欣喜道:“他们果然在下面,小浪,你的鼻子真厉害!”

    小浪道:“那是自然!”

    没过多久,黑牛刨雪的声音就离得他们极近,不用大声说话也可以听得见了。

    相里松道:“黑牛兄,我们在石头里,麻烦你把石头周围的雪清干净就行。”

    黑牛速度极快,相里松感觉背后一松,就顺势往外一仰,连带着郦婵君也出了狭小的石穴。

    师徒两人终于重见天日。

    黑牛和小浪见到了人了,才重新换回人形。

    黑牛道:“可算找见你们了!多少年不遇的雪崩都叫你们碰上,可吓死我了!”

    相里松和郦婵君躺在地上,一时间起不得身。

    他们窝着太久,身体下肢早就没了知觉。

    郦婵君道:“黑牛,小浪,多谢你们来救我们,但是要等一会儿,我们还起不来。”

    这时天光微亮,师徒两个仰躺在地上,才看清自己身处一个极深的雪坑之中,这场雪崩果然厉害,竟然将他们埋了这么深。

    黑牛变回原形,又将雪坑挖大了些:“咱们要早些离开,马上天亮了,这里的山会变,要是走不到半山腰,就会困在雪山里,又得等一天了。”

    相里松和郦婵君相携着上了牦牛背,小浪也变回原形,往牦牛背上一跃,却惊呼一声:“婵君,你后背怎么有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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