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白家人的衣服都是定制，这里的衣服饰品箱包原本不是白小年日常消费的，可是今天她的兴致很好，真的跟李怀远逛了女装区，有时候她随手挑一件看起来平平无常的衣服，穿上以后居然也气质斐然，服务员随手挽个丝巾配上她的衣服柔雅知性，化腐朽为神奇的气质。

    白小年不紧不慢的逛，他在身边甘之如饴的陪伴，逛商场都逛出个岁月静好的姿态，很多事情有没有意义，很多时候要看跟谁一起去做。

    她选中的衣服饰品，他就步履从容的去结账，这个节奏被张璐城催促的电话打断了。

    “哎呀长公主还逛呢？你这是预备把李怀远一辈子的衣服都凑齐了呀!”那电话那边的声音慵懒又带有磁性，亲昵也带着点期盼。

    “油嘴滑舌的，位置在哪？我们现在过去。”

    车跟着导航兜兜转转，走过一排又一排的骑楼，最后停在一幢中西合璧的小楼门前，这楼两侧都是大厦，站在大厦之间显得矮小又隐秘，但下车走到近前又发现了这楼的精巧雅致，木与砖瓦的结合，古典与现代融合，似乎越看越觉得耐看。

    踩着木制楼梯往上走，有一种轻微鞋与地板的摩擦声，像是细细的蝉鸣。

    李怀远总觉得这顿饭吃的有点古怪，反正他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张璐城平常反正不是这个样子的。

    本来以为是顿便饭，谁知道张璐城还订了包厢。

    三个人坐在包厢里多少显得空旷，张璐城刻意移了椅子离白小年近一点。

    菜上的很快，张璐城很自然的替白小年夹菜，然后讲一些与三人都有关的事情，有时候说白小年小时候的事情下一句就会提到李怀远在学校里如何如何，衔接自然有趣。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领，很会讲话，讲出来的话能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舒服，天生有一种幽默感。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小年姐，她穿了一个水蓝色泡泡袖的长裙，眼睛里是没有人的，是这样——”张璐城学着白小年那种冷漠疏离的样子横扫了一下李怀远，学得惟妙惟肖，的确是有几分白小年的神韵的。

    白小年一直觉得自己很温和，被张璐城这样调侃气哭笑不得。

    “阿城！”

    “长公主饶命，我只是印象太深刻了，总也忘不了。”

    张璐城调侃完又立刻讨饶，挑了白小年喜欢吃蟹腿，剥好了放在她的碟子里。

    李怀远看着心里酸酸的，你看，这些体贴入微事情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张璐城也可以做，他李怀远之于白小年根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刚才购物的甜蜜默契似乎又变得不值一提。

    吃饭过程中李怀远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听众，压根也没有他开口的机会，有张璐城在的地方，就是一场大戏，而这场大戏他一个人就能唱的精彩绝伦。

    “别看小年姐面冷，心却是最好的。小年姐的公司从不会开除年纪大的员工，对于有病因病致贫的员工也会负责到底，中州是行业里薪水福利和待遇最好的公司，在国内的制造业也是最规范的，有时候行善不在于多么和蔼可亲，而是实际做对人有利的事情，这其实是最大的善行。”

    李怀远对于张璐城这句倒是很赞同，因为中州的待遇和福利跟一般的企业比实在是好太多了，因为这样这个企业本身就让他有归属感。

    “私下吃饭，不要给我灌迷魂汤。鬼阿城，你有什么事情找我，还需要拐弯抹角的？”

    白小年被阿城逗的一会气一会笑的，忽然觉得今天的张璐城有点摸不着头脑。

    “喏，我说实话反要被怀疑，真是比窦娥都冤枉。不过我的确有事要问的，小年姐你这次跟海哥断干净了？”说到温如海张璐城变得小心翼翼的，多年里温如海就是白小年心里的死结，触碰不得。

    “没有，哪里能断干净。”

    “那，你们还有复合的可能？”

    张璐城的脸一下垮下来，整个人的精气神好像也被抽走了，她爱的那么深，就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分开。

    白小年用手敲了一下张璐城的脑门道：“你这脑袋瓜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没有了感情还有投资，我还是他项目的大股东，怎么可能断的一干二净，我一个多亿白花花的钱都不要了？你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他从十三岁起就知道白小年喜欢温如海，那个时候她的喜欢那么热烈，那么直白，那种毫不掩饰的喜欢灼伤了少年张璐城的眼睛。

    所以他喜欢她，却从来不敢说出口，不开口他还是她信任的阿城，开了口也许以后就只能形同陌路了。

    再说那会他们张家就靠着白家指缝漏出来的一星半点谋生，他与她之间不仅有年龄的鸿沟，还是家世背景的阻碍，错综复杂的关系搅和在一起让他把那份爱慕深深的藏在心间。

    “小年姐，你觉得苏威姐夫哪里好了？”

    温如海信誓旦旦的给苏威说白小年忽然就疯魔了，她对他少年时的光环全部都没有了，竟然想要过苏威一样的生活。

    而苏威把这句话转述给了张璐城。

    苏威和张璐城的理解是兜兜转转白小年对商海沉浮的男人已经厌倦了，她想找一个商业上没有任何牵扯，一个简简单单的做学术或者学术圈子里的人，就像是苏威嫁了个大学教授，理科博士。

    苏威的先生生活关系简单，为人简单，一辈子只做一件事，本硕博出来直接留校任教，因为苏威的关系他在大学里不争不抢也一样平步青云，别人费尽心机都捞不到的项目，总有人恭恭敬敬送到他的手上。

    所以快四十的程博士仍旧一脸少年感，眉眼间没有世俗的侵染和疲惫，更没有功利和算计，见了他常常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程博士这个人规矩，也没有什么物欲，这点就挺好的。”

    这些弯弯绕绕白小年当然不知道，张璐城忽然提起程博士她也就顺口答了一句而已。

    “那我跟程博士比呢？”张璐城问。

    “完全不一样的人，怎么比？阿城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你为什么要跟程博士比？”

    “怎么不能比，我已经报考了研究生，我还年轻，我将来也可以读博士，也可以留校任教。小年姐，你能不能看看我？你喜欢温如海多少年，我也喜欢你多少年。我只是从来不敢说出口，就算以前你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那你以后能不能想想，阿城是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对阿城有没有一丝丝的喜欢过？不是把我当弟弟，是把我当男人。”

    彻夜难眠打好的腹稿，转辗反侧想好的浪漫场景都没有，只有话赶话苍白而拙劣的表白。

    话已经出口，他心里紧张的要命却也覆水难收，一面难过自己的冲动，一面又如释重负，这些话窝在他的心头千百万次，终于说出口。

    “这哪跟哪？”

    白小年被张璐城的这番话搞糊涂了，不是在说苏威的程博士，为什么扯到了自己身上？

    什么叫把他当男人看？

    “白小年你不用这么快答复我，你好好想想，想想这些年你有没有一丝喜欢我，就算从前没有，那以后呢？以后我是不是有机会？如果是我，起码比任何人都可靠不是么？”

    有时候张璐城分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赌，就算没有情爱他跟白小年十几年的情分，其中的亲厚信任也是旁人无法比拟的。

    “阿城，我回头想清楚了跟你谈。”

    张璐城的郑重让白小年不得不郑重对待，不能一笑而之糊弄过去。

    “小年姐，你慢慢想，你不要着急。”

    说起来很勇猛，说完之后他却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结了账落荒而逃。

    张璐城走了，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李怀远跟白小年。

    当着李怀远的面表白，这让李怀远无所适从。

    他是阿城，他又不是别人。

    “这么多年来我从来只当他是弟弟，聪明乖巧的弟弟。”

    张璐城表白李怀远却失魂落魄的，白小年放下筷子，微微抬眸看了一眼李怀远。

    李怀远已经放下筷子道：“小年，你只是当他是弟弟，又不是真的弟弟。你弟弟是白小民。”

    “说的也是，可是我也不想失去阿城这个弟弟。”

    少年的时候精力无限天大地大，一心朝外闯，想要认识更多的人，见识更宽广的天地。而到了一定年龄人就不自觉的往回收，人的一生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不管是美丽或者丑陋，真正跟你有关系的人其实不会太多，而阿城就这跟她有关系的那个人。

    这种关系无关情爱，只是走过的人生重要的十几年里他们一直紧密的关联着，很多时候她有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可能不是爷爷，不是父亲，不是有血缘关系的堂弟党妹们，而是阿城和苏威。

    世界上人来人往，每天打交道的人也很多，可是真正能跟自己发生链接的人就那么几个，如果丢失了一个，并不是那么容易补位回来了。

    当她对温如海的那层滤镜渐渐淡去，她可以非常果断的处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她可以接受温如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不见，因为她跟他的情爱甚至不如跟小卷毛的坚实，是没有真正面对现实生活的海市蜃楼，但是面对阿城她就胆怯了。

    实际上她第一次有了一种彷徨无措的慌张，她也害怕失去。

    阿城的父亲自少年时候就追随父亲，阿城打小也算是在白家的香园长大，阿城的妈妈在香园做事，阿城小的时候一直喜欢跟在白小年身边。

    她比阿城大将近十岁，阿城的功课都是她在操心。小民虽然是她的亲弟弟，但一直长在西北，实际上她跟白小民没有任何亲密感，对阿城她倾注了一个姐姐的全部心血。

    她不知道这种亲密会让阿城萌生男女之情，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一次朝这个方面想过。

    李怀远开车送白小年去见苏威，他自己则漫无目的在花城的街头闲逛。

    苏威是个大忙人，好容易丢下电话转头看到白小年略微愣了一下。

    “小年，你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

    白小年低头看看自己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任何不妥，立刻觉得苏威在装神弄鬼。

    当官的其实都很有一套。

    “失恋的人就算再怎么强撑，总是会带出相来的。你倒好，面带桃花如沐春风的，你又谈恋爱了？”

    “谈恋爱有什么稀奇，我是来兴师问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