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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曲--下

    一百一十五章、《终曲》

    零零碎碎的日光,自头顶枝丰叶茂的绿桠间泼洒下来,片片碎叶切割的光影,宛若绿玉中飘下的细雪,满眼透明的清脆和雪白。

    金光温暖,万桉躺在齐留明的膝上睡着。

    有意无意的风,撩拨着她发顶的花冠,花瓣清清零零的响,好似遥远的呼唤人回家的屋玲声儿。

    齐留明的双眸停留在这个任意把他使作枕头的小姑娘脸上,择地而席、拉人为枕,他虽有些些期盼后的委屈,但看在她睡得香甜的份上,只好默默地咽在肚中。

    他决定好好看看这个小姑娘,奶白的皮肤干净透明,水嫩嫩得像朵不可亵玩的莲花。暗藏的喜悦之心,令他探出自己的手,饱满着探究与奇妙。

    绿玉一片投下透明青翠的光影,斑斑驳驳落在万桉的雪肤上,风影摇曳,撩拨起额前薄薄的碎发。齐留明感觉内心有什么也跟着一起荡漾着,他说不上来,温暖的痒意在身体里拂过。于是他拿出手轻轻碰了碰膝上这张脸的侧颊。

    光滑的、柔软的、暖和的、携卷了一丝不可想象的颤抖,嘭地一下,砸入齐留明的心田,涟漪泛滥。

    他惊奇地缩回手,把手掌心翻过来仔细打量观察,在这一瞬间,他忽然想到----等会儿她醒来,如果问自己她的花冠好不好看,他会怎么回答呢?

    这般思索着,眸光已落在她的花冠上头..

    过一会儿,视线从额面移到眉眼上,又从眉眼移到粉唇上....他蹙着眉头凑近了看,看到她桃红的颊,有些笑了..

    【还是她好看。】齐留眉开眼笑地喃喃。

    少许,宜福派来晋书寻她的妹妹。晋书来时,万桉依然睡得香甜,未有醒来的意思。

    而一旁的留明,在侍女略显疑惑审视的目光中,脸红红地佝下去。

    【小县主..】晋书蹲下身,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待万桉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她含笑道,【郡主使奴婢告诉您,该您回去了。】

    万桉先是一愣,继而啊起一声,她忽然记起来父亲交代的事儿。于是立马翻身坐起,却因头顶花冠太重,一个坠力使她平衡不及,直接栽歪在留明身上。留明倒是可忍,被她顶端的花叶戳到下颚,硬是皱皱眉一声没吭。

    她起来后,齐留明也默默站身,眼睛一会儿转去别的地方一会儿看她,满眼的金光闪烁宛若夜里的星辰。一阵风来,树叶在头顶哗啦作响,晋书帮她拂过衣袖上的草屑,待看到万桉要走时,他好似被风吹倒,脚下一退撞到身后树上。

    女孩的裙子是砂糖一样的物所织就,曼妙轻扬。

    【等等...】一时情急,他喊出一声,却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又重复了一声等等。

    万桉疑惑回看..

    不知‘枕头’要干啥?

    被人盯着看的齐留明瞬间红了脸,他道,【你、你还没问我--你的花冠好不好看呢..】他不知说什么,只好脱口而出说起这个。

    没关心,答案他早准好了。齐留明在心里想。

    一旁的晋书将这些看在眼里,掩唇偷偷笑了,她深知小县主那有几分调皮的性格。

    花冠上的叶片反射着点点金光,一些光点落在侧面的发髻上,万桉眨着眼睛将面前这个俊俏漂亮的‘枕头’看一看,待听清他的话后,随即梨涡一现。

    【好吧,我来问你-----】她眼眸一眨,瞬间换了主意,【你爹爹和你娘亲谁更好看?】

    齐留明当即原地错愕,【.......】张张嘴,准备好的答案像花儿一样凋谢了。

    【是、是爹爹比较好看吧..】齐留明还是说了出来,他眼睛偷偷瞅一眼万桉,只见她笑眯眯的,似乎很高兴的模样,最终决定大着胆子再问一次,【我姓齐,双字留明,你呢?】

    万桉微微转身,偏过面,【留明,明天的明?】

    【嗯】

    万桉眼眸微扬,点点狡黠显而易见,【那只好留到明天再告诉你啦。】

    她一扭头,转身走了。

    树下留下他站着,风吹叶摇的仿佛飘飘无依。双目不曾离开那道离去的背影,直到她随着地平线的起伏消失在远处。

    齐留明小小年纪,愁眉苦脸地一声叹气。

    彩棚内。

    卫安王妃慈和一笑,手携儿媳沈珍珠先离去一步。

    让出一座来,濮阳王妃主动上前落座下首,岁月于她的脸上添了丝丝纹路,却不减她笑声中的爽朗之气。她头戴珠冠,耳垂红玉,端得稳重华贵。

    见到芫芫,伸手逗着保母怀中的芫芫,【瞧这孩子,两眼大得和葡萄似的,看着真喜人。】

    芫芫不知谁在说话,瞪着大眼睛,使劲儿看着在眼前绕来绕去的东西,她啊啊两声不见东西停下来,便撅起嘴,然后极有自己意志的开始在别人怀里扭动身子,终于挣出一只小手来抓。

    【哎呦。】濮阳王妃一个不注意被她逮住手指,还被捏得紧紧的,她看着芫芫憋着自己使劲儿的模样,乐得一笑,【这孩子真是个有性儿的,不愧是咱家小伉俪生的孩子。】

    沈氏瞥一眼她说话的样子,心里何尝不知她弦外之音,便哼上一声,【你说话就说话,和我也拐弯抹角的,怎么也让你谨慎上了?还说孩子,她有什么性儿也不至于离经叛道,横竖是她爹古怪。】

    沈氏这话说得怪重的。

    濮阳王妃立马哎呀起来,连笑着,【妾身这才一句呢,哪有皇嫂说得那些个意思。您这连珠炮弹的,吓着我们芫芫可怎么是好?】保母识得眼色,知她们有话说,便福一福身抱着孩子离去了。

    沈氏缓一缓,轻叹,【我也是着急被他气了。】看见儿子送回章先楼,沈氏倒不是为他情深意重一人而生气,她作为母亲,自然只能看到儿子未来子息断绝的可能,倒也不是说墨兰不能生...反而他夫妻感情好得很,只是人生有太多的‘不把握’,【章家姑娘不说是绝色,也是明眸秀丽,我劝他纳侧妃罢了,如今活像拿了把刀架他脖子上了。从小到大,桩桩件件,哪件我没应允他的。】便是向盛家提亲一事,她也没有任何微言之词。【这要允我一件,却是要了他的命!】

    濮阳王妃看着她,【皇嫂果真这般想?换做当年的你,也愿意这样的事?】微微侧身,正面看向沈氏。

    沈氏一时诘语,她默言无声。作为女人,拱手想让丈夫,这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不然当年赵宗全初初登基,何来她与先太后的矛盾?

    【我是母亲。】母亲的身份天然地使她为儿子考虑得更多。一个没有子嗣的男性,难道背后议论的只会是那一个生不出的女人吗?不止的,沈氏心里深深明白。蕴安从小身体不好,如今好了却没有儿子,每个人在背后窃窃私语,会有一句堪比毒藤更可怕的话----他以前就身体不好。揶揄的笑、幸灾乐祸的笑、戏谑的笑,作为母亲沈氏无法容忍他的儿子再一次遭受这些非议。

    濮阳王妃略感意外,她在一声‘母亲’中欲言又止。

    一时的沉默随着前来‘办事’的万桉而消弭,只见她踏着小靴子踩上软毯,一脸恹恹、双目柔红的模样,活像一个秋霜打了残花的小可怜,上来便往濮阳王妃膝上一趴,接着是不说话。

    两人面面相觑,纷纷关心询问,好好出去一会儿,怎么回来便闷闷不乐受了不少委屈似的?

    【我们万桉怎么了,是谁欺负的你?】濮阳王妃在她柔嫩的小肩一揉,俯首探寻,【告诉我,七祖母给你出气去。】

    她一听这话,双目立时含了一串儿晶莹的泪,水汪汪地凝在眼里。沈氏观之大惊,以为她在外头受了天大委屈,心疼着万桉一连问了几声,眉宇怒气一现,马上便要唤人将万桉身边的宫婢拿去问责,好在还是濮阳王妃伸手拦了。

    这时,万桉终于朝她祖母的方向抬头,含泪的双眸怯怯弱弱地瞅着,【万桉是不是快没有娘亲了...】这一说,伤心得眼泪掉下来,她伸小袖子一抹,更是把沈氏看得心揪成一团,【祖母,万桉不想换别的娘,万桉和姐姐只想要自己的娘..】

    她说着,飞快地扑进沈氏的怀中,因为沈氏怀中还有一个大伯家的弟弟,她扑得不大用力。娇小的身子贴在沈氏膝上,像一叶漂泊无依的扁舟,端得格外可怜。

    沈氏怜爱她甚深。

    见她水泪颗颗,简直疼到肉心里。忙使一旁的妇差抱走怀中的伯佑,腾出手来的沈氏弯腰一把将万桉抱到膝上坐着,她轻轻哄着孙女,手帕点在万桉红红的眼眶外,【胡说,你和姐姐怎么会换娘亲?】她心知,想必是见到了爹爹与章先楼一同游散的身影而以为要换了她娘亲,这孩子.....沈氏心里既愁又忧地一叹。

    【刚刚万桉在外睡着,做梦梦到了..】她语气低落,小手攀上沈氏的衣袖,撒娇摇着道,【祖母,万桉的娘亲只有一个的。】

    她说得小小声儿,话音中又透露出万分依赖。

    沈氏闻言,面对孙女的童言稚语,一时神色犹豫,她在沉默中与濮阳王妃目光相触。

    忽听万桉又呐呐来一语,【是不是有弟弟就好了..】她仰着脑袋望着祖母,头顶的花冠像一朵金光的牡丹花,问来一句疑问,【难道姐姐和万桉,还有芫芫不是娘亲的孩子么....万桉不懂....什么是盐碱地,光吃粮不管事?】

    这等不雅之语从万桉口中脱出,活似一记响亮亮的雷鞭抽在地上,飞扬的尘土蒙了众人震惊的脸庞。不止沈氏变了表情,一旁的濮阳王妃也不约而同肃起神色。

    沈氏为了不吓到孙女,缓和地问道,【你这都在哪儿听来的?】

    濮阳王妃也笑着上前宽慰,【咱们万桉当然是你娘亲的孩子呀,那些浑说的话呀咱们就当天上的云,吹一吹就飞远了。】

    【可是....万桉有听她们说...】她依偎进沈氏怀中,目光朝场上那群如花似玉的女眷们投去一眼。

    这一眼,是明道暗指了。

    那边濮阳王妃略作移步,挥手唤了宫婢过来,沈氏微笑着撩一撩万桉的额发,【好万桉,谁也换不走你娘亲,现下去找姐姐们玩儿去吧。】

    扶着她从膝上下去。

    万桉抿着小嘴,不愿这么走了,待宫婢来牵她的手时,她转过身,回头看着妇差手上的弟弟,不假思索地道,【把伯佑给爹爹吧...】

    这句话自然不在她爹爹教她的戏码里,她随心一句,不过是想着大伯有伯望、伯佑两个弟弟,分一个给他爹爹就好了。

    她无心之语,却教沈氏和濮阳王妃当即愣住。

    谁也不知,她这是一语成谶。

    只在不远的将来。

    目送孩子离去,濮阳王妃心里淡淡地伤感,她刚才为沈氏一句母亲而沉重的心裂出无比可说的怜惜。

    她唤一声皇嫂,语重心长,【您可不止是位母亲,更是一位祖母、婆母..】王妃的眼睛深深迎上去,【咱们可是女人。】

    待墨兰与尚氏归来时,婆母沈氏的周边竟三三两两围了不少贵族女眷,她们仿佛聚在一起以沈氏为首在进行一场秘密谈话。其他人见她二人入棚而来,遂纷纷起身行礼。

    一时之间,各个俯首相拜。

    沈氏面上含笑,【怎么只有你俩回来?】

    尚氏拉着墨兰携手上前,【怕母亲挂念我们,便早些回来陪您。】她语气诙谐,高兴之情不言而喻,说罢与墨兰相视一笑。

    沈氏见她开始说笑,心中大是贴慰,属于她脸上的沉静感在这一笑中荡然无存,沈氏不由安心不少,当即顺着话调侃,【挂念我是假,怕是惦着孩子才是真。】

    尚氏脸上笑意点点,口中只称瞒不过母亲;墨兰随在其后,盈然而笑格外动人。她妯娌俩宛若一对姐妹花,一个端庄华贵一个娇美清翠,视线在彼此中目光中交汇,分别落座在沈氏手边。

    后头妇差便送来伯佑给尚氏。

    墨兰左右一看不见自己的那个,问起芫芫,才知给濮阳王妃带去小的那一边玩儿去了。

    于是墨兰将下头众人一扫,眼梢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打量,她唇边微微一笑,【还不知母亲在聊什么热闹呢?】连她六妹妹及梁家吴大娘子也在其中,稍稍一看,几乎皆是京中各色游会花宴上的主要人物,拎出哪一个都是交际应酬的好手。了解婆母不是那无缘无故喜欢众人围着她取乐玩笑的墨兰,不禁带着好奇又带着看热闹的心态,【连我六妹妹也在...这热闹可不许我和嫂嫂不知道。】

    尚氏抱着孩子在怀中逗他,听墨兰一言,再一看她,果见她柔亮的双眸闪着一小簇不安分的火焰,那狡黠想惹点儿事的劲儿,好似她身后多长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

    尚氏也将众人一巡,确实有不少人,当然瞧见了一群女眷中,美貌尤其出众的盛明兰。

    作为嫂嫂,如何能不知道墨兰的小心思,无非是想在这个妹妹面前显摆显摆自己。不过有时尚氏倒也弄不懂墨兰,当年顾廷烨一事面对明兰的请求,她也不计前嫌援手相帮了,怎么如今还一副同她过不去的样子?

    真是那天生的仇敌?

    墨兰一来,明兰立即坐如针毡,她不知其他人如何,自己却是十分清晰地感知到四姐姐的一道目光落在身上,内里暗感糟心:听她这话音,又是来找自己的麻烦。这塞妾送婢、令她不痛快的分明是她的太后婆母,怎么调转头来偏找自己的茬出气?真真一个欺软怕硬的四姐姐,何况这起因皆是她自己生不出儿子惹来的祸事啊,明兰暗糟糟地在心中八卦埋怨。这么多年过去,她以为四姐姐早该学会了圆滑世故,今日面临纳妾娶妃看她一副淡然若定的模样,还心道她大度贤良了,原来还是在强忍作状,一样小肚鸡肠。

    照她说,只把丈夫当上峰伺候便成了,他是纳妾也好娶婢也好,只要自己拿捏住分寸,好生管好后宅,自己该吃该喝该睡的一样不少,待养好身体生下儿子,再时不时表现下身为正室的贤良,能得不到丈夫的尊重垂怜么;何须生妒憎恶、自降身份与婢妾们争爱夺情,和丈夫闹得不可开交三尺冰封,这岂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她的嫡母王氏正是此活生生的写照。

    不过王氏多来自于她的蠢直。

    希望四姐姐别走嫡母的老路,不然真如海氏嫂嫂点评的那般: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

    女眷们皆是长居京城的人,不少耳闻过盛家姐妹间的‘不睦’。几人望过去,盛明兰一张脸丽色夺目,由衷地叹服一句果真生得是好,听说她那具身子还是生儿子的优良品种。

    明兰笑容恰到好处,即使她知道有人拿眼偷瞧,也只做泰然模样。不止孔嬷嬷教过,父亲祖母都教过-----一荣俱荣一损俱荣,即使她们再如仇人分外眼红,外人面前,她一定不会表露丝毫。

    沈氏顺着话道,【你倒是个聪明的,怎么就知道正说你六妹妹?】

    盛明兰下意识在心里嗯了一声,微惊,她怎么不知道在说自己?

    墨兰也眨了下眼,还真是说她六妹妹么?这么巧的?她眉上温柔,浅浅一笑,【可不知母亲说的什么?】

    沈氏微笑,将手慢慢一抬,指尖轻点那人群中的一个,她让墨兰观之,盛明兰亲眼所见那根指定向自己,她眼观鼻鼻观心,稳然不动,心中砰砰亦只能劝忖: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她一生上下所经历的,比这吓人得多了去了。

    墨兰看人。

    【瞧你六妹妹,是多么一个俊俏人儿。】沈氏目光温和,话说得也和蔼,【给顾侯添了几个男娃娃?】

    众人心中顿悟:这是要劝昌王妃大度纳妾啊。

    沈氏拉住墨兰的手,在她愣怔之间托了一把力,对上婆母安抚视线的一刹那,墨兰选择沉默不语,她回以轻轻一笑,安心地望向站起身来的六妹妹。

    盛明兰回话道,【回太后,是四个。】她言行谨慎,在回话前,小心翼翼睇了一眼四姐姐,仿佛是替姐姐担忧的好妹妹。

    沈氏和煦地点点头,【当年看你就是个有福气的姑娘,如今和顾侯是把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也该是你配的上顾侯。说来你们盛家啊....】女眷们侧耳倾听,只闻得沈氏柔和的嗓音如山峦起伏,【拢共七八朵兰,偏偏唯我四儿媳妇是朵鲜活的真兰,可见缘分确实奇妙..】

    沈氏婉转的话音中,终于教人听出了真语。

    原来是要捧昌王妃。

    沈氏望向墨兰,目光如同看向自己的孩子,她再一次将墨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庇护。

    【不是谁都有资格做我老赵家的媳妇...】

    此话一出,女眷们又纷纷想起了昌王妃是天下降下来的福星,是月老亲点赐给昌王的绝世好姻缘,没有生下子嗣那算得什么?她可是救了昌王殿下的命。别看王妃身娇体弱,却有青山松石般坚韧不拔的志向,听闻当年兖王追兵胁迫,她对昌王殿下不离不弃,翻山越岭生死相随。那一趟足可谓是九死不悔,分甘共苦,此情此志怎不教人动容钦佩?

    盛明兰一张彰显温厚敦良的笑脸,突然间变得不合时宜起来,突兀地被晾在那儿,尴尬也好、窘迫也好,倒比不上她此刻仍然泰然自若的神情。

    墨兰一目不瞬凝望住婆母,眼里因她这句话而水光微亮,她眉梢浮动惊喜,心中存下的细小的结此刻豁然解开。

    尚氏含笑望着弟妹。

    沈氏朝她点点头,见她水泪盈睫模样,心头忽然有些难过,这样好的孩子她怎么舍得逼她去接受侧妃呢?

    墨兰盈然微笑,她觉得她这一生的好运气从她破釜沉舟决定嫁给赵怀遐时开始的;她求神佛不理、拜观音不睬,原来会帮她爱她的是人世间她结缘下的亲人。

    【能做我婆母的当然也不能是一般人。】她浅笑柔柔,朝沈氏那边微微一偏头,很是亲昵。

    这话讽刺的自然不是盛明兰了,而是同样在女眷中当木头人的梁府太太---吴大娘子。

    一声笑声由远及近,墨兰她们尚未回头,便听那头传来,【能做你七婶的是不是也不能是一般人?】

    墨兰笑而回头,立即起身让坐,她柔柔唤一声,【七婶。】神情却是娇俏不少,待人前来便上前挽了濮阳王妃的手,【好七婶,一般人怎堪配你,怎么也得是我七叔那般的人物啊。】

    她语笑晏晏,一双手比出一对人来。

    一语逗乐了沈氏与尚氏。

    濮阳王妃被墨兰侃得老脸也红了,是笑在脸上怒也在脸上,最终了,只伸手在这撒娇卖乖的妮子额上戳上一遭,嗔骂起她,【好坏的侄媳,该叫蕴安好生管你一管,让你少耍些俏皮话。】

    墨兰半点不怕,只顺着人嫣然而笑,【都赖您疼我。】

    她话音一落,刚刚被濮阳王妃点名的‘曹操’正打马而来,须臾之间,他已驰骋到了彩棚下。

    濮阳王妃见赵怀遐来了,喲起一声,【两刻钟了吧?书上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皇嫂,我瞧他一刻不见九畹,就隔了好几个三秋。】

    当场被打趣,墨兰脸颊红了,她被反将一军,此刻顾不得羞,袖子底下摇着濮阳王妃的手,求她饶得一命;另一面,又得了空隙扭头把赵怀遐一瞪,怪他早不来晚不来偏这时来。

    赵怀遐轻轻一笑,笑容闲雅,他应之以礼,【七婶对三秋之情倒背如流,想来是七叔常在家中说给七婶听的缘故。】

    墨兰颇感意外,凝目望向赵怀遐,他却依旧微笑。

    盛明兰不经意掠去一眼。

    他上前请过母亲安,拜过嫂嫂,又再度对濮阳王妃长揖,随后拉过墨兰的手,贴着揽去她的腰,连牵带抱之姿把她带离彩棚。

    墨兰被他揽住,低语,【你过分!】

    赵怀遐温言,【我怎么过分?】

    【你就是过分!】

    【我怎么不知道我过分?】

    【你、你讨厌死了!】她忙捂住嘴巴,呸了一声,改口道,【你讨厌坏了!】

    赵怀遐是连连笑声,【行行行,娘子你最好,能不能赏个脸,陪你夫君骑马去个地方。】

    【去哪儿?】她好奇。

    【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扶着她踩上马镫,送她上马,赵怀遐随即翻身上来,又听见墨兰问了一遍,【什么好玩的?】

    见她这么深究到底,赵怀遐决定满足她的好奇心,反正已上了贼船怎么也跑不掉。他拽着缰绳调过马头的方向,俯首在她的耳际轻语,又速度极快地偷吻了一下她的鬓发。

    果然她脸如红霞,竖起眉头已然是要发飙的状态,她娇嗔抿唇,【我就说你讨厌坏了!】

    赵怀遐低眸一笑,在望向她的瞬间,手臂揽至她腰间。他把人圈在怀中,护着她,腿下一夹马腹,喝上一声,白马载着二人朝远方的天青色处跑去。

    日光破去浅金,渐渐偏西,每一缕倾泻的影光携卷了漫漫昏昏的淡橘,折射出浓淡相斜的阴影,浅碧深绿的草地仿佛氤氲起朦胧的薄雾一般。

    沈章柾扶着已露怀像的赵玉明从马上下来,她这个月份本不该上马,但沈章柾拗不过她,答应让她上马,但绝不许她肆意妄为胡来,缰绳一定是他牵着的,且只牵着走走过过瘾。

    如此才让赵玉明上马走了一会儿。

    她来到母亲这儿,只看见大嫂七婶,又看见一些女眷们,疑惑地问母亲,【四嫂呢?又被四哥拐走了?】

    【真是,你这孩子说话..】沈氏抬手让沈章柾别多礼,伸过手把女儿拉到自己的宝榻上来坐,【你四哥带他媳妇算什么拐走?今日累了没?要不要教人给你弄些吃的?】

    沈章柾忙道,【我去吧,她喜欢酸些的。】

    沈氏含笑点头,见他体贴玉明多有关心,沈氏心里很是高兴,小夫妻吵吵闹闹虽好,但架不住经常吵架闹别扭,如今有了孩子,俩人的感情总算似胶投漆,不然这段表兄妹亲上加亲的婚事沈氏总会挂怀于心,深怕女儿过得不幸福。

    【你不知道,四嫂还欠我一盘柏子香呢?从前她和四哥在外省,一面难见;后来我嫁了人她又怀孕生娃娃,这一盘柏子香到今天还没赔我。】赵玉明噘着嘴,数落着嫂嫂的不守信用,她觉得就是四哥霸占了四嫂,让四嫂不知不觉间忘了他妹妹这个事。她摸摸圆起来的肚子,忧愁道,【我如今算是一孕傻了,总记着要提,碰面了却都忘得一干二净。】

    她轻轻一叹气,马上被沈氏轻轻打了手心。

    【不许叹气。】她把女儿微微一瞪,【坏了平安可怎么好?】

    【是啊二妹妹,听母亲的话。】尚氏轻轻一笑,然后把伯佑放到她的膝上,姑侄二人面对面,伯佑倒先于玉明笑了,【至于弟妹欠你的香,等下回她来我和她说,保管她忘不掉。】

    玉明也笑,她笑容温暖,弯起的唇像夜晚升起的恬静的月,伸手捉弄伯佑在他鼻子上一捏,伯佑皱成一团挣扎的窘样将沈氏她们逗得开怀不已。

    不远的前方,赵英策等一群人策马奔来,马蹄踩碎光阴,扬起一些金色的尘埃,缭舞春风之中。他们绕过猎猎金色旗帜,苍穹被偏西的日头熏染上一层微淡的朱磦之色,天边聚了三三两两的云,日光透过云层倾洒,少许金黄中卷带了乌鸦的黑色,美得奇异。

    鹰隼们于金旗之上盘旋不去,广阔的天宇,是任由它们遨游驰骋的地方,巨大的翅膀滑行出一条弧线,它们停留,黑漆的眼睛,警觉地望向青野上那一群骑马策奔的人群。

    沈氏抬头望见儿子。

    尚氏站在那儿看见丈夫。

    玉明偏过面看向哥哥。

    一场围绕赵英策而展开的阴谋正在徐徐拉开帷幕。

    这个春日,终于到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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