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的花瓣在空中洋洋洒洒，浪漫庄重的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在教堂大门打开之际启奏。
苏朝簪身穿白色婚纱手拿着铃兰捧花站在地毯尽头，站在另一端的男人白色西装，双腿颀长，看着有些清瘦单薄。
他的背后是一扇彩绘玻璃做成的华盛顿窗，斑驳的阳光倾泻而下，让他轮廓都散发着微微光芒，刺得苏朝簪有些看不清人脸。
两侧宾客的欢呼声中，她眯着眼挽着苏父缓缓前进。
距离越缩越短，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男人五官精致，一双眸子清冷漆黑，走进了看却又感觉湿漉漉的，他皮肤白皙，黑色碎发贴在额头，映衬那如画般漂亮的眉眼，纤长的睫毛在她走近时微颤，看着似乎脸色有些苍白。
原来他就是自己的丈夫。
看到男人的脸时苏朝簪微愣，片刻后她后知后觉地想着。
走到终点，苏父挽着苏朝簪同尹竹缘在神父面前站定。
神父开始宣讲誓词：
“今天我们聚集，在上帝和来宾的面前，是为了尹竹缘和苏朝簪这对新人神圣的婚礼……”
“如果任何人知道有什么理由使得这次婚姻不能成立，就请说出来，或永远保持缄默。
谁把新娘嫁给了新郎？”
苏父回答：“是我和我的妻子。”
说罢，他在授意下把苏朝簪的手交付给尹竹缘。
“照顾好簪儿，”苏父低声道。
他语气压抑，似乎在忍耐着哽咽。
尹竹缘垂眸，点头说好。
头纱下，苏朝簪看着两只交叠的手，神色淡淡，让人看不清她心里的想法。
明明是商业联姻，明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怎么说的上什么照顾呢？
神父继续道：
“我命令你们在主的面前，坦白任何阻碍你们结合的理由。要记住任何人的结合如果不符合上帝的话语，他们的婚姻是无效的。”
苏朝簪思忖道：很好，他们就是谎言结婚的，上帝肯定不会原谅他们的。
不过上帝还管华国商业联姻吗？
她胡思乱想着。
神父看向尹竹缘，尹竹缘喉结动了动，静静等待着。
“你是否愿意接受苏朝簪成为你的合法妻子，按照上帝的法令与她同住，与她在神圣的婚约□□同生活吗？并承诺从今之后始终爱她、尊敬她、安慰她、珍爱她、始终忠于她，至死不渝。”
尹竹缘声音有些发涩，他说：“我愿意。”
神父又看向苏朝簪重复了一遍，她淡淡抬起头，与神父对视。
“我愿意。”
苏朝簪浅浅微笑。
无所谓，反正阿美莉卡没有资格居高临下同华国人民讲话，就算是上帝也不行。
神父：“让我们为了这两位的婚姻誓言而祈祷。”
“主啊，尹竹缘与苏朝簪已经互相选择了对方，求你保佑他们的爱情纯洁，他们的誓言真诚……”
“现在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现在你们可以交换戒指。”
接下来的话苏朝簪听不太真切，因为宾客们再次鼓掌。
两旁等待的花童，脸上挂着僵硬夸张的笑容端着托盘走来，尹竹缘拿起戒指盒子，手有些轻微颤抖。
一片喧闹中，苏朝簪静静看着他的手。
突然，她问他：
“你信教吗？”
“……嗯？”尹竹缘没有想到她会突兀发话，他顿了下，回道：“不信，但我奶奶信教，怎么吗？”
男人的手说话间稳了许多，苏朝簪手指往前伸了些，闪亮的钻戒稳稳套住她白皙修长的无名指。
“没事，”她淡淡道。
接着，她快而稳地打开戒指盒子，迅速拿出并精准戴在了尹竹缘手上。
动作麻利到他没能反应过来。
宾客见状欢呼雀跃，教堂内掌声雷动，苏朝簪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神父温柔地看着面前“羞涩”的一对夫妻，他说：“那么，现在你可以吻你的新娘了。”
这对尹竹缘无疑是个难题，他眼神闪烁，身体有些僵硬，宾客看到凑热闹催促他们：
“亲一个！”
“别害羞！”
搞得像他们不清楚他们是商业联姻一样。
苏朝簪腹诽道。
她向前走了一步，尹竹缘抿唇，她温声道：
“相信我。”
下一秒，她单手攥住他的西装背部，将他用力地扯了下去，尹竹缘一个后仰，苏朝簪闭眼轻轻吻了上来——
唇并没有碰到他以为的位置，而是偏移了些，在他的嘴角处。
温软的唇挨了上来，尹竹缘心颤了颤。
教堂里宾客欢呼雀跃，空中的花瓣一下子变多了，婚礼进行曲也达到了高潮。
耳边喧闹，苏朝簪观察着咫尺间紧紧闭眼僵住的男人，她想：
真是一场荒谬的婚礼。
……
三个月前。
“我和尹竹缘联姻？”
茶室里，苏朝簪跪在蒲团上端着茶盏品茶，听到苏父的话后，她抬起头，一向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泛起涟漪。
她身穿白色长裙，木制簪子在头后挽起了青丝，洁白耳垂初挂着的翠绿耳坠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茶雾袅袅，她的表情在其后有些看不清。
尹竹缘。
那个近年从国外返回，被无数人称为商界天才的尹竹缘。
他神秘莫测，这么多年来未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容。
有人说他清隽矜贵，杀伐果断，只是脾气古怪，冷漠疏离。
也有人说他相貌丑陋，小时的车祸让他容貌尽毁，被送往国外也只是为了治疗罢了。
苏朝簪猜想两者皆有，说不定就是长得丑脾气还差，所以才不敢露脸呢？
苏父沉声道：“对，是商业联姻，对我们两家都好。”
“尹家只有尹竹缘一个独子，除了你在国外还在读书的妹妹，咱们苏家没有结婚的也就差你了，我和你妈妈思来想去，不如让你嫁过去。”
苏朝簪眼睫颤了颤，茶盏的温度烫得她指尖有些疼意，鼻尖也被水汽蒸的发红，她却静静坐着没有反应。
苏父垂眸看着茶盏里的茶叶沉浮，他轻吸了口气，说：
“确实是爸爸无能，如今苏家不像以前，这两年公司状况越来越差，也是多亏我曾经帮过尹家一把，如今尹家老太太听说咱家要联姻，这才主动来问的。”
“如果你不愿意，我和你妈妈可以……”
“不，我愿意。”
苏朝簪打断他的话，她看向他，把手里的茶盏放回桌子上。
“父亲，我愿意。”
“我也老大不小了，确实也该结婚了，我相信您和妈妈给我挑选的人一定很不错。”
她愿意，她哪能不愿意呢？
她是苏朝簪，是苏家从孤儿院抱回来的养女。
苏家养她二十多年，不仅负责了锦衣玉食，资助她上学，给她优越的教育资源。
甚至还同意让她读了艺术学校，并在毕业后成为一名演员。
待她如此，苏朝簪心如明镜，她这辈子都难以回报苏家的恩情。
如今有机会摆在她面前，她怎么能不接受呢？
“当年妈妈把我抱回苏家养大，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想如何报答苏家的恩情，结果没成想妈妈还给我找了一门好婚事……”
她笑笑，似乎有些惭愧。
“嫁过去后，恐怕孝顺您和妈妈的时间也会少了很多……”
她这话说的聪明，既表达了自己从未忘记养育之恩，又暗戳戳说明愿意用联姻来回报苏家，还给足了苏家面子，表示联姻不委屈自己。
苏父垂首，久久叹了口气。
“簪儿，是父亲对不住你。”
苏家这几年势头不如之前，否则也不会用联姻来分担家族产业失败的风险。
他当初抱回苏朝簪，是真心想把她当做女儿来看待的。
却没想到，在多年后的今天，养女和亲女儿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养女作为筹码，成为了他以前最唾弃的哪种人。
苏朝簪看着桌上的茶，她轻轻笑道：
“爸爸，您别这样说。”
这都是人之常情，她也想过有一天会被苏家利用。
她也希望被苏家利用，至少这证明她还能为苏家做贡献。
而且也只是婚姻罢了。
她弯起眼睛，“说不定我嫁过去和那个人相处久了，觉得那个人还不错呢？”
“我啊，倒是挺期待那个人的。”
苏朝簪这样劝他，苏父眉心褶皱淡了些，他舒心道：
“那你可以放心，尹竹缘是个好孩子，我啊，和尹家老太太……”
中年男性的声音在茶室内沉声响起，墨竹屏风上，女人侧脸的剪影伴随着话语不时轻轻点动。
日暮缓缓降临，天边云卷云舒，窗外秋风扫起地上的竹叶，瑟瑟凉意带来树叶婆娑作响。
那日的天气就如今天婚礼上的一样。
婚礼落下帷幕，科尼塞克在公路上奔驰。
苏朝簪穿着婚纱坐在车上看向窗外出神，身旁的男人半边侧脸隐没在阴影里，靠右边的那只骨节分明，匀称修长的手紧紧攥了白色丝绸手帕一路。
苏朝簪往那边瞥了一眼，他的手背因太用力青筋暴起。
“尹总，到家了。”
车子停好，前座的特助的声音从挡板前闷闷传来，男人静了一瞬，随后哑声道：
“好。”
他看了她一眼，率先开了车门，预备绕到她这边来。
趁他下车间隙，苏朝簪状做无意碰了碰黑色车座上落下的丝绸手帕。
果然不出她所料。
她看向车窗外的男人，他眉目低敛，感受到她的视线后，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下。
车门打开，她微笑着把手递给他。
那手帕，果然是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