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顾烨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滑。
发完信息紧紧地盯着对话框，等待他的白色泡泡。
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绿泡泡。
过了三四秒，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
？
什么意思？
顾烨星掀了掀嘴唇，陡然发现些异常。
身体一僵，冻住了。
她立刻撤回那条短信。
【今天刚刚17】：打错了，抱歉抱歉。
【今天刚刚17】：我是想问你机器人的链接/玫瑰
【。】：自己做的。
【今天刚刚17】：？
【。】：我大学就是学的自动化。
顾烨星一阵语塞。
其实高中毕业后她也不怎么清楚各位同学的去向。
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同桌，多关心了点。
听说他当年因为家里的事儿，没去清北。
就近选了家附近的浙大去了。
具体学的什么专业，她也不太清楚。
不过纪满的动手能力和智商一向异于常人，学什么都易如反掌。
以前高中上课，老师让他到黑板上讲题，他徒手就能画一个超级标准的圆和直线。
写字、收纳资料也是格外的整齐。
不愧是处女座。
话止于此，顾烨星陷入了沉思。
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
——让纪满给她做一个。
嗯。
很致命。
她合上手机，双眼紧闭。
仰着头都能感受到白炽灯的刺眼。
念头还浮在脑海，丝毫没有衰退的意思。
甚至有些要实践成真的趋势。
脑袋收了回来，下颌与锁骨形成完美弧度，颈部挺拔，修长如天鹅。
顾烨星垂眸，发了条信息。
【今天刚刚17】：能给我做一个吗？
刚一发完，她便有些后悔了。
草。
要不撤回吧啊啊啊！
我又发癫了啊啊！！
被白炽灯闪得头晕目眩，顾烨星这一下算是彻底清醒了。
长按小绿泡正准备撤回时，那边已经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他妈的。
他妈的！！
她松了手，把手机扔在一边。
很快桌面上的塑料盘子震了起来，歪到一边去。
顾烨星一手捂着脸，仅漏出一直眼睛看。
他发了条：
【。】：一万二。
【今天刚刚17】：？老同学有折扣吗。
【。】行，那就1199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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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车上了山，她今天依旧守约。
按照课程设计来说，顾烨星今天是最后一堂课。
门童认出她的车，开门放进去。
紧接着一辆黑色的玛莎拉蒂行驶在她后边。
车速极快，声响还很大，油门声轰隆轰隆响，一个弯道漂移，玛莎从她身边穿过，胜利超车。
忽地急刹，停在花坛边上的停车场。
顾烨星车技不好，倒车必须要有线有格子，不然东卡西卡，卡半天都卡不进去。
侧方位停车就更不用说了，再长的地她都能一屁股冲到底半个车头卡外边。
她慢慢把车停到黑色玛莎旁边。
两位车主几乎是同时下车。
不过对方多带了个墨镜，吊儿郎当的，嘴里还叼着烟。
“……”
猪八戒装b。
他就是把整个猪头包起来顾烨星也能认出这是肥猪龙的儿子龙清明。
顾烨星没打算和他打招呼，从后车拿了包，干脆地锁了车。
龙清明冲她吹了声口哨。
摆明了要她停下。
不过。
她干嘛听他的。
顾烨星装聋作哑，自顾自地迈步。
长长的马尾恣意飞舞，柔顺透亮，像沾了水的蝴蝶羽翼，打扮得都很运动休闲，穿着身Lululemon的连衣裙，贴身紧密，包裹着凹凸有致的曲线。
不得不承认，她从来都引人注目。
龙清明这才开了口，“顾烨星。”
“你多少罩杯？”
“？”
顾烨星攥着金属链条，肌肉收缩，五指向里蜷缩，尖锐的指甲嵌入粉嫩的掌心，对掌肌开始发白，松开，赫然出现四道触目的指甲印。
忍。
死变态。
没必要在这儿和他硬砰硬。
整理好表情，顾烨星假模假式地勾唇，礼貌地冲他打了声招呼：
“滚。”
龙清明满意地点点头，手抄进兜里，大步流星，头昂着，来到她面前。
龙清明拍了拍顾烨星的肩膀，“来上课呢师妹？”
顾烨星向后撤了一步，躲开他的触碰。
依旧是皮笑肉不笑，“是呢，师弟。”
别他妈想占我便宜。
“可今天赵老师约的是我耶。”龙清明伸出浑圆的胳膊，向上抬了抬，劳力士快顶到她脸上去。
10点40。
没错啊，她约的确实是11点的课。
龙清明看她这皱眉狐疑的脸，表收回来，忽地笑了出来。
“哈哈哈，蠢女人！哈哈哈哈……”
他笑得和猪头龙如出一辙，牙齿都很黄，舌头上还会拉丝。
“……”
进了教室，他俩站得像六耳猕猴和孙悟空。
赵允礼倒是没拿照妖镜，脸上汗涔涔的，油得可以反光。
赵允礼掏出手帕擦了擦头上的汗，把顾烨星拉在一边。
“阿星，要不你下周再来？”
顾烨星装不下去了，眉头紧紧地皱着，“可是赵老师，因为他我已经推课快推了两周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课诶，他怎么老是来找我茬？”
“我可不怕他……”
“哎哟哎哟，你小点声，别让他听见了。”赵允礼立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继续说出什么过激的话。
顾烨星却觉得没什么。
小样，三年前她连他爹都敢泼。
还能怕他这种泼猴纨绔？
赵允礼扶着下巴，在她面前来回打转。
最后想了个折中的方法：“这样，要不你今天和他一起上？”
“上次给你那剧本不是没对角儿给你演吗，你就把他当对角儿，表演下？”
顾烨星的脸色稍稍缓和，露出浅浅的梨涡。
略一合计，点头答应。
龙清明看她出来了，从包里掏出一根香烟，丢在她面前。
右手懒懒地举起来，冲她扬了扬下巴，“抽不？”
顾烨星将头发束成高高的丸子，碎发从两边耳朵下随意地滑落。
刘海蓬松，略显凌乱。
她弯下腰，把香烟丢到垃圾桶里。
面无表情道：“别乱扔垃圾，表演室里不让抽烟。”
龙清明饶有意味地盯着她，顾烨星也不躲，双眼淡漠。
龙清明自顾自地笑起来，抖掉点烟灰。
“好啦好啦，你们也别吵了，今天你俩一起上课，互相监督，互相学习。”赵允礼冒出来，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扭过头，问好脾气的顾烨星，“阿星，清明，你们的戏准备好了吗？”
顾烨星点点头，把剧本放在台上。
龙清明应了声“yes，sir”，从台上跳了下来。
“行，那开始咯。”
“3,2,1，a！”
说是剧本，其实就是《傲慢与偏见》的汉化版。
他们要表演的便是伊丽莎白得知真相后又惊又喜，一夜没合眼，凌晨出发去找达西那些片段。
龙清明从房间的一个角落跑来，赘肉上上下下地攒动。
跑到她跟前，气喘吁吁地问：“你第一次来访，以及后来在这儿吃饭的时候，为什么要躲避我？尤其是你来拜访的那一次，为什么摆出那副神气，好像全然不把我放在心上？”
顾烨星皱着眉，抱着双臂，头向里缩了缩，“因为你板着个脸，一言不发，我不敢贸然行事。”
龙清明猪叫：“可我觉得难为情呀。”
“……”
龙清明这一嗓子，着实把她吓个不轻。
不过惊讶之后，便是难以克制的笑意。
身体某处抖了抖，她快要压制不住。
最后还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
龙清明立刻像举起手，大叫道：“赵老师！她笑场了！”
赵允礼扇了扇面前的空气，拖着下巴走过来，“阿星，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赵老师，你说谁家达西能这样叫啊！”顾烨星杏眼弯弯，眉梢透着股暖意，“人达西先生又礼貌又温柔，才不会这样大呼小叫的好不好。”
龙清明听急了，剧本一下摔了出去。
又恼又跳道：“我是中国版达西你懂个屁。”
“我说了是这样，那就是这样的！”
顾烨星敛了笑，也懒得和他抬杠，“行，您自便。”
转战内心大笑。
赵允礼训斥了他们二人，指出龙清明演技浮夸，没有钻研好角色性子。
也指出顾烨星不够有信念感。
演员就应该不论和谁对戏都要保持平常心的。
顾烨星点点头，很是赞成赵允礼这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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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清明被留下单独加班，她得以解脱。
赵允礼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轻柔，略带些伤感：“阿星，也不知道我们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你真的很有天赋，记性也很棒。”
“只是。”
说到只是二字，赵允礼便没再继续。
不过不必她明说，顾烨星也知道她今日的惨剧是谁酿成的。
不过猪头龙也没想到吧，她生命力这么顽强。
他这样都没让她退圈。
顾烨星点点头，和赵允礼又说了些话。
赵允礼像自己的妈妈似的，很温暖，说话掏心，有时有些啰嗦。
大概是她在这个圈子为数不多遇到的好前辈。
发动汽车，驶出半山别墅。
她进入匆匆人-流，面前又是水泄不通。
红灯的光亮洒在她的脸上，双颊浮现一丝桃红。
剧本后边，她还有一句台词。
“你本来可以跟我多谈谈的。”
这让她想起某人。
高中时候，顾烨星常常嫌弃纪满话少。
他像个哑巴，除了上课回答回答问题，平时基本不怎么说话。
打篮球也是如此，别的男生会大声地叫“传球”，“哎呀傻逼你他吗扔哪儿了”，赢了也会高呼“牛逼”，跳起来互相拥抱。
他不会。
罚球，进球，灌篮。
永远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
有次他们吵架，顾烨星气不过也吵不过，直接和纪满冷战。
不过每次冷战到最后，受不了的都是她。
顾烨星大喊：“那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嘛！每天闷声不吭气的，鬼知道你在想什么。”
“……”
纪满没应，手抄进裤兜里，踱步到门口走廊。
心里压抑许久的不满火山喷发似的迸发，她趴在桌子上，眼眶红了半圈，鼻头愈来愈酸，最后从腮颊上滚下两行泪，心里更觉得冰凉，一路凉到心窝里去。
她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背揩拭去。
顾烨星哭了很久，久到脸颊发麻，嘴唇肿胀才停下。
准备把纸揣回去时，才发现纪满已经回归原位。
手上还拿了本书，是上海译文出版社的《傲慢与偏见》。
他把书摊平，明明放在面前。
薄薄的风吹进教室，丁香花瓣落在窗台，紫气氤氲在湿润的空气中。
香味席卷书页，时空定格在尾页。
她瞥了眼那页。
——“假如不是那么爱你，或许倒可以多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