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夏蓉蓉的Reok杂志社有自己的摄影棚。
场地不大，但格外干净。
帘子和摄影道具都规规矩矩都放到相应的收纳盒里，窗明几净，几乎到了一尘不染的地步。
顾烨星四处看看。
夏蓉蓉得意洋洋道：“有没有觉得我这儿挺干净的？”
顾烨星嗯了声。
“嘿嘿，我们处女座一向有这种优点。”夏蓉蓉捂着嘴笑。
夏蓉蓉领着她到化妆间去。
化妆师是他们长期合作的，准备的化妆品都是大牌，眼影敞开盖子，长长地从桌子的一端拉到另一端。
“顾烨星。”夏蓉蓉介绍他们彼此，“小陈。”
顾烨星笑了笑。
化妆师礼貌地鞠了一躬，一边拉过顾烨星坐到镜子前，一边连连赞叹，“真是漂亮啊。”
“顾小姐是我见过的女明星里皮肤最好的了。”
“客气。”顾烨星打了个哈哈。
她的皮肤确实还算可以，不过和后天的保养没多大的关系，和基因关系比较大。
顾风和黄若兰的皮肤都是一等一的，白且透，六十多了脸上除了皱纹就几乎没有其他瑕疵。
顾烨星也因此从小到大没长过一颗痘。
眼影刷扫到上眼皮，她下意识地向下看。
夏蓉蓉边调整焦距，边问：“你家那个小白龙呢？”
“天天在朋友圈里发，不带来看看？”
顾烨星无奈地摇摇头，“调皮得很，怕带来给你添乱。”
夏蓉蓉不置可否，只是笑。
顾烨星底子好，化妆时间也不是很长。
脸上吸了点油，准备开拍。
今天是走国风路线，顾烨星穿着一身黑色旗袍，长度到脚踝，上身略微有些紧，胸前还缀着些翠绿的竹叶，紧密贴着她前凸后翘的曲线。
她长相小孩，身材却是大人。
纯良与欲望都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今天梳了个髻发，从后斜斜插上一柄长长的玉簪。
温润的脸型和玉葱般的高鼻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顾烨星的杏仁眼彷如提灯，燎烧尽面前的黢黑。
“阿星，往这边看。”夏蓉蓉摆着扭曲的姿势，手朝着另一边，牵引顾烨星的视线。
顾烨星以前常拍时尚杂志，动作丰富且好看，虽然很久没上封面，但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相机一举，就知道该摆什么姿势。
拍了很久，大概有上百张。
夏蓉蓉抬起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卡，休息一下。”
化妆师和助理走上来，一个补妆，一个送水。
肉肉竖起大拇指，“阿星，你的时尚表现感还是这么好。”
“这杂志发出去肯定大卖。”
“是吗。”顾烨星眉眼弯弯，慢慢啜饮。
现在的世道不比以前，以前只要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
现在不同了。
粉丝经济横行霸道，尤其各家流量的粉丝，买起杂志来眼都不眨一下。
品牌方一开始还不愿买账，但最终还是拜倒在金钱脚下。
她这样不温不火的明星，大概没这实力。
夏蓉蓉还在摆弄相机，她把照片放到电脑屏幕上，皱着眉，一张一张地筛。
顾烨星看向那边，径直走了过去。
“怎么了？”顾烨星站到夏蓉蓉的背后，“是有什么问题吗？”
“也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只是觉得。”
夏蓉蓉面露难色，啧了声。
眼神仍聚焦在电脑屏幕上，“好像。”
“没那么有感觉。”
夏蓉蓉嘶了声。
夏蓉蓉认真工作时就是这样，什么礼貌和人情世故都不管不顾，只知道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更别提是她最爱的摄影。
顾烨星注视着照片，“什么感觉？”
“我们这个杂志的感觉。”夏蓉蓉扭头，忽然很严肃地问她，“阿星，你看过我们杂志的构思和核心吗？”
顾烨星点点头，“独立，执着。”
夏蓉蓉嗯了声，“感觉美则美矣，就是缺了点这样的感觉。”
“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夏蓉蓉补充道。
顾烨星勾勾唇角，玩笑似的拍拍夏蓉蓉的背。
夏蓉蓉随即笑了出来。
二人心照不宣，但彼此都有默契。
真正的朋友就是如此。
顾烨星翻阅着第一期杂志，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着。
不知为何，脑子里莫名闪过那人的影子。
高中时候，学校里常常流传一些关于纪满家庭的事。
有好有坏，只可惜当年顾烨星人很孤僻，得到的不过是几个完全拼不成一个故事的零星片段。
纪满好像就是在高二那年变得如此薄凉的。
那时候，纪满还是学校里的热议人物。
贴吧、□□群、微博，到处都有他的影子。
可一夕之间，风评扭转。
他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流言蜚语。
起初，他隐忍着不说话，秉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理念，没去招呼。
可事态愈演愈烈，已不止是言语上的暴力。
几个小混混来到班上找他的麻烦，他们打人很讲规矩，等放学，等没人了才做，也不往脸上招呼，统统轮着棍子往身上打。
炎热的夏天，纪满总穿着长袖。
白色的T恤像件铠甲，他披在身上，背脊单薄。
棘突拱起，脊骨凸立，竖条条地贯穿身体。
牛仔裤被洗得褪色，顾烨星也快分辨不出它原有的蓝色程度。
他请了几天假。
同学们都说，纪满是被打怕了。
可顾烨星分明看见，在巷瞿口，纪满阴沉着脸，嘴角渗出血花，用棍子一个个全打了回去。
他力气大，不干瘦，沾血的短袖贴在身子骨上，肌□□壑格外分明。
小喽啰们不过是纸老虎，风一吹就塌了，有几个他还没打，就跪在他面前连连求饶。
“纪哥，纪哥！我们错了！！啊啊……”
“纪哥！真不是我们自己想来的！是是是是……是罗志山！罗志山叫我们来的！”
纪满没说话，也没听进去。
棍子上扬，又重重沉下
……
惨叫声不绝于耳。
顾烨星站在路口听得心惊胆跳。
纪满这样野蛮的一面，她以前从没见过。
纪满从巷口出来，一露面，就撞上她。
纪满的眼中划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恢复如常。
他低头没看她，自顾自地往前走。
顾烨星追了上去。
他们来到一个破旧的公交车站，路牌像葱似的斜斜地插在里头，牌头歪垮，好像风一吹就能倒下。
纪满身量颀长，笔直地站在边上。
车来了。
这辆车是通往郊区的，工作日一般都没什么人乘坐。
一上去，寥寥无几，只有驾驶座上光着膀子，肚子叠成千层饼的司机大叔。
汽油燃烧的浊臭味弥漫在空中，空气闷热又没有空调，什么味道都瓮着臭，油腻腻的蓝色坏椅黏而恶心，顾烨星皱了皱眉，紧绷着的弦又勒紧几分。
最后排还有完整的位置，纪满走到尽头，她顾不得臭也跟着上去。
夏日的空气有些溽热，连吹来的空气也是热的，潮湿的空气似乎一把就能掐出水。
世界颠覆在这样的泡影里，熔烧视线。
他们沉默着坐了很久，车程行驶过半。
纪满方才开口，“你跟着我干嘛?”
顾烨星眨了眨眼，心虚地高声回应：“谁跟着你啦。”
转而又软了下来，“别自作多情了。”
纪满嗤了声，毫不留情地揭穿，“你家又不住这边，你来这干嘛？”
“我妈在这边工作啊。”她的脑子转得很快，“我来找我妈不行吗？”
做作业时很笨，但撒谎时便很聪明。
顾烨星当时是这么评价自己的。
纪满抿唇，没再说了。
顾烨星见状，想说点什么逗他笑笑。
于是便提出：“纪满，你要不要来玩脑筋急转弯？”
“不玩。”
“玩玩嘛。”顾烨星拽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两块软肉擦过手臂，小姑娘不懂事，没多想，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纪满脸色有变，略了她眼，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问你啊。”顾烨星还晃，“小张走路从来脚不沾地，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
“因为他穿着鞋啊哈哈哈哈……”
“你好笨哦，脑筋不会转弯。”
“哈哈哈哈。”
“……”
“顾烨星。”纪满低低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顾烨星“嗯？”了声，“干嘛？”
“我的手。”纪满的声线很磁，摩在耳边，格外惹火。
顾烨星顺着提示，向下看。
结果。
嗯。
啊啊啊啊！！
顾烨星条件反射似的弹开，整个人跟烧起来似的，快要化为灰烬。
她的脸红了大半，大片雪白的肌肤都惹上娇嫩的红。顾烨星躲开，远远躲到她这一行的另一端去。
想了下，又回去了。
纪满哂笑一声，手握成爪，吓唬似的朝她挥挥，“不怕了？”
“怕。”顾烨星低着头，声音糯糯的，“可是我想陪你。”
“纪满，你还会回来上学吗？”
纪满盯着她纯洁的眼，没作声。
“你会回来的吧？”顾烨星一抬眼，眼里带着团雾气。
“我会保护你的，纪满。”
浅色的瞳孔里闪着熠熠的光，她的声音沙沙的，却透着股少女的倔强。
纪满愣了愣，当下笑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你就说保护我？”
“不知道又如何。”顾烨星说，“我只觉得我了解我认识的纪满，我不需要从别人嘴里知道你。”
“……”
“我真的会尽力保护你的，阿……阿满。”
顾烨星哑了后半句。
这亲昵但下意识的称呼，她还是没胆量说出口。
纪满不语，只是手曲着，放在窗栏边缘，袖子滑到的小臂一半，几条红而斑驳的伤痕触目惊心，肘弯处被生生压出两道横印。
风吹过微长的乌发，轻飘飘的，在风中肆无忌惮地飞舞。
天上游过黑色的鱼，光线斑斑驳驳。
他好像，掉进了深海里。
肩膀处一沉，搅乱了纪满的思绪。
纪满转过脸，撞上某位小迷糊的脑袋。
小迷糊睡得很香，呼吸沉而绵长。
娇翘的唇晕着淡淡的桃粉，面若桃花，从发隙散着少女的馨香。
枕在他的肩膀上，似乎还说着什么梦话。
纪满觉得想笑。
这姑娘明明那么小只，手腕也就一圈细，还说保护他。
到底谁保护谁啊。
笨蛋。
乌云散开，天空久违放晴。
一些光从玻璃里漏进来，在他脸上跟着转。
他捧着顾烨星的脑袋，把她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微风揉乱少年的发丝，纪满的黑瞳明明灭灭，一股未名的火花在眼底跳跃。
倏的，从唇角泄出一丝笑。
他偏过脸，藏在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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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点感觉了，顾烨星声音低低：“再来一次？”
“行，打光师准备。”
“道具组准备。”
一声令下后，一切又照常运转。
她的动作不如之前刻意，可眼神却写满了故事。
这种故事感，正是夏蓉蓉要的。
“卡，可以了。”夏蓉蓉大喜过望，“阿星，你怎么突然开窍了？”
“这几张拍得好有感觉哦。”夏蓉蓉挪动鼠标，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啊啊啊啊！！好看死了！！”
“及格就好。”她俯下身，脸上漾着浅浅的酒窝。
夏蓉蓉满意死了，狠狠在她脸上啵了一口。
没留神，留了个唇印。
顾烨星也没注意到，收工以后径直回家去。
穿着高跟鞋站了大半天，她的脚跟被抽了筋似的，一阵一阵的疼。
电梯往上，她解下髻发。
柔顺如海藻一般的发丝浪条条地垂到胸前，微鬈，流出柔亮的光，勾着好看的弧度。
她靠着电梯，闭目养神。
很快从其他楼层来了更多的人。
意外的，多得诡异。
往日这部电梯上下十趟都不见得有个人，这一趟算是把一个月里可能遇到的全遇了一遍。
一个女人操着浓重的口音，手上上下下地比划：“哎呀，你们知道不咯，十三楼那家被水淹啦！那水可大了，把整个房子都淹了。”
“真的吗，造孽哦……”
电梯在十一楼停下，妇人们离开，继续向上。
她朦朦胧胧的，好像听到什么。
等等。
十……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