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5
顾烨星怔了下，“啊？”
“去游乐园干嘛？”
纪满眨眨眼，“失眠，睡不着。”
“那你自己去啊拉我干嘛。”
“……”
纪满沉默了会，眼神凛冽。
良久，叹出口气。
“你陪陪我，可以吗？”
纪满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透着若有若无的雾气，黑瞳下藏匿涌动暗流。
顾烨星咽了咽，最后别开了绯红的脸。
小声“嗯”了声。
纪满勾唇，目光移至窗外。
两扇窗倒映着各自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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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满所说的游乐园是静康区，算是A市比较偏远的地段，平日里来游玩的人不多，多是当地老土著和打工人们。
规模不大，甚至可以说小。
远跳渺窄，只有巴掌大，设施也不多，多是旋转木马，大摆锤，海盗船什么的。
不过有个标志性的建筑——摩天轮。
静康游乐园的摩天轮可是A市出了名的代表性设施，漂亮，外表是嫩嫩的粉色，透明的座舱外还拉着彩虹色的灯条，转盘直径120多米，到达最顶时相当于爬上四十多楼。
只可惜，游乐园外边虽然是开着的，但摩天轮关了。
暗暗的，什么也看不着。
门口有家茉酸奶，快打烊了，顾烨星赶紧上前去点了一杯。
“你要喝什么？”顾烨星掏出手机来扫。
纪满扫了眼，摇摇头。
他最不爱喝这些奶不兮兮的东西了。
许是喝醉了，顾烨星居然主动拉着他的手晃晃。
“不甜很好喝的，姐请你喝牛油果味儿的如何？”
她的力气不大，轻飘飘的，混着少女亮晶晶如青葡的双瞳，竟有些撒娇的意味。
纪满提了下嘴角，点点头。
“好耶，那再加个碧根果碎吧。”顾烨星乐得手舞足蹈，迅速摁下。
正要下单时，被某人拦住。
纪满扬起屏幕，“刚扫了付款码。”
“哦谢谢。”
天晚，人少，制作也快。
不一会就出来两杯。
服务员小姐甜甜地笑着帮他们把吸管插上，边笑边赞：“小姐姐你男朋友真帅。”
顾烨星愣了下，回头去看他，他背对着他们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
晚风温柔，芦苇摇曳，路灯下皎白的月色勾勒着他的轮廓，一丝落拓的气息缭绕不散。
她勾唇，小声地道了句谢。
小跑离开，拉上纪满跑进了游乐园。
深夜来游乐场，她也是第一次。
顾烨星好奇地东张西望，“所以我们来这儿干嘛，怀民？”
纪满一听也乐了，从包里翻出一把金属钥匙，在空中晃了晃。
他拍拍顾烨星的肩膀，“东坡，等我下。”
说罢，便迈着颀长的腿小跑到操纵台里。
砰。
灯亮了。
漆黑的天际明媚了起来，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柔光，电流泻于导体，浪漫与温柔滋滋作响。绮丽的灯光渐渐升腾，缝合明月。
他们仿佛和月亮站在一块。
纪满抓过她的手腕，一股温热穿过身体。
少年目光坚定，灼灼地睹着她。
“走啊。”
“我们去看看这个世界吧。”
她愣了下，随即由衷笑了出来，跟着少年跑进了岁月。
她好像在这一刻回到了17岁那年。
摩天轮慢慢升起，眼下的一切逐渐渺小。
摩天大楼，平凡人间，好像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接一个的小小光点。
亮亮的，很美。
顾烨星拿着手机拍个不停，一张接一张的，还要修图。
她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是：今天17。
纪满嗤了声，“刚才那些你都看清了吗？光顾着拍照去了。”
“看清了啊，还是放大看的。”顾烨星把手机递了过去，“喏，很漂亮吧。”
她指的是她的朋友圈。
顾烨星是个很喜欢分享日常的人，背景照和头像什么的都布置的美美的，没进娱乐圈前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发一次，有时候分享社团活动，有时候分享美食。
可惜进了这个圈子以后，什么都得戒。
现在恢复自由身总算也有了些自己的空间，她又恢复了当初的爱好。
纪满瞄了眼，嗯嗯作答。
“这你不得给我点赞？”顾烨星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纪满，你好像从来都不给我点赞的。”
“因为我没看过朋友圈。”
“啊，你好无趣哦。”顾烨星摊开手，“拿来。”
纪满挑眉，“什么？”
“手机啊。”顾烨星边说边把纪满的手机拿过来，“我教你用朋友圈。”
顾烨星亮起屏幕，“密码多少？”
“5229。”
“这是什么鬼？”顾烨星扬起脸，满腹狐疑，“你2谁？”
自己的名字是三个字啊，他这个29是什么啊？
29，29，29.
难道是……臭猪？
纪满的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白光，他挥了挥手，试图把手机拿过来，“随便弄的，快点给我调吧。”
“哦。”
奇怪的男人。
纪满的朋友圈很干净，连背景都还是初始海洋图。
点开，最上面一条就是顾烨星的。
顾烨星走过去坐到他身边，点开下面那三个点，教诲道：“喏，这就是点赞。”
“按这个小爱心就行。”
顾烨星边说边跟他演示了遍。
纪满点点头，“行，那你把赞取消了吧。”
“？没劲。”顾烨星不情不愿地取消掉。
“我能继续往下滑不？”
“随便。”
得到了纪满的允许，顾烨星便开始熟练地向下滑动。
纪满的人脉很广，光是通讯录里的好友起码就有两千个，没一个代购广告不说，全是各型各色的人物，甚至还有是影视圈的大佬，她平时接都接触不到的那种。
他妈的，她居然连娱乐圈都没他混得好。
是不是太衰了点啊。
滑到其中一条，她的手指停下了。
“柳火花结婚了！”顾烨星大吃一惊，“她居然下个月要结婚了！！”
柳火花是当时他们一班成绩数一数二的女生，家境虽然不如其他的富贵子弟，但人相当争气，高考不光拿到了名牌大学的入场券，现在还拿到了加拿大的全奖博士。
这么早结婚，顾烨星属实是没想到的。
纪满对这号人物并不关心，甚至在顾烨星说出柳火花的名字时他还稍微回忆了下，“是谁？”
“……”
笨蛋。
顾烨星懒得跟他解释了，反正他也不会去记的。
她习惯性地往下滑，大概几十秒后，纪满把手机抽了回来。
“看看外边。”纪满的目光移到窗外的旖旎，侧脸线条流畅，棱角分明，高挺的鼻梁如山脉般直直立起来，“很漂亮。”
摩天轮上升到了半空，全透明的设计令人仿佛置身于仙境一般，脚下的一切都变得如此渺小，连长长的海岸线都浓缩成了一条蓝。
蓝色着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天空和大海。
顾烨星忽然想起那年高考的一些碎片光阴。
那时的她很紧张，整日整日的睡不着，还迷上暴饮暴食。
体重增加了一大堆不说，还因为胡吃海塞得了一身的病。
黄若兰拍拍她圆润的屁股，把她推出门，“宝贝，你出去走走吧，晒晒太阳也好，总比待在家里强。”
“……”
亲妈。
顾烨星低着头走路，一会踢踢小石子，一会看看路边的小花。
沿着长长的海岸公路，连阳光都是湛蓝的。
走到一半，遇见了双熟悉的白色球鞋。
沿着裤线向上，闯入一双懒散的睡眼和一头凌乱的卷毛。
她愣了下。
纪满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把手抄在裤兜里，“去哪儿？”
“不知道。”顾烨星叹了口气，“被我妈扫地出门了。”
“是么，好巧。”纪满把手拿下来，“我也是。”
“……那你打算去哪儿？”
“不知道诶。”纪满忽然眯起眼坏笑着勾唇，“要不咱们私奔吧。”
顾烨星怔住了，顿时脸上红了大片，一股热气从脖颈处喷薄，连耳朵都在冒着热气。
“额，其实，也不是……”
“开玩笑的。”纪满哈哈大笑，“怎么，真想和我私奔啊。”
顾烨星的脑袋上像是被浇下盆冷水，无声地骂了句：
——滚！！！你他妈的滚吧！！
纪满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没说破，手兜在后脑勺，到前面去领路。
顾烨星也盲从。
那年还在寒假，A市下了很大很大的雪。
一路的霜花和雪蔓延至间烟火袅袅的寺院，面前伸出一条石板路来，曲径通幽，枝枝蔓蔓地延至深林之中。
寺院叫琉苏寺，是当地的一间小寺，是很早以前的人建的，清贫，暗黄色的外墙脱了点皮也没去修缮，墙头堆着厚厚一叠的白雪，连门口的几颗银杏树也掉光了叶子。
顾烨星皱着眉，“咱们来这儿干嘛？”
“拜拜。”纪满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快高考了吗。”
顾烨星颇为意外，“你还信这个啊。”
“当然。”纪满说。
不信。
笨女人。
略略略。
纪满推开木门，慢悠悠地跨过槛。
寺里走出一位年轻的小和尚。
小和尚作了个揖，声色飘飘，“纪满。”
纪满嗯了声，拽着顾烨星肥肥的胳膊把她扯过来。
“是她要。”
小和尚点点头，领着顾烨星进了文殊菩萨的庙宇。
纪满在外边等着。
小和尚问她，“女施主要上几炷香？”
顾烨星略一琢磨，“想考上一所好的大学要上几炷？”
小和尚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命由己造，心诚则灵。”
“……”
好吧，出家人说话和纪满似的，迷迷蒙蒙的，听不太懂。
想想，取了三支。
一段梅红亮了亮，火苗熄灭，最后落下一段灰色的香灰和缥缈的烟线，灰白色的烟雾静静地漂浮，风一吹，泻出屋外。
那片灰白里，她似乎看见少年正看着她笑。
揭下来，又什么都没有。
顾烨星的心空了下，最后又取了三支。
躬下身，眉眼温柔。
对着文殊菩萨拜了拜。
心里回荡着自己的清音。
——菩萨啊，请保佑他一世顺利。
顾烨星缓缓睁眼，文殊菩萨柔和的五官仿佛在对着她笑，洞悉了她的内心一切。
这个笨蛋上半辈子太苦了，她不想他这样下去。
如果可以，她要一个健健康康的纪满。
那个初遇便一眼万年的意气少年。
出了寺门，纪满追着她问她刚才许了什么心愿。
顾烨星吐舌，“不告诉你，猪头。”
“嘁，肯定是想考个好大学咯。”纪满一副了然的模样。
顾烨星没说话，脑袋背离开他。
心里泛了些意味不明，她偷偷转过点弧度，窥看他。
很巧，他也是。
两道视线交汇，又默契别开。
她想了想，忍不住笑了。
回到现实，那天的影像越发真实。
心如明月，行如流水。
这一切都恍若隔世。
这点功夫的时间，摩天轮已升到了高空。
从上往下鸟瞰，深夜的都市泛滥着星星点点的光，流光溢彩的摩天大楼和闪烁的霓虹灯如浩瀚宇宙里的行星，穿梭在银河里，每一颗都那么渺小。
纪满抱着双臂，微长的发丝垂了下来，挡住眼。
他正看得入迷。
顾烨星忽然踹了下他的脚，“纪满。”
纪满嗯了声。
“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喜欢我了啊。”
纪满愣了愣，没说话，很快又缩了回去。
他颓下脑袋，黑眸半眯着眼尾扣出一抹狭长的弧度，忽地笑了出来。
然后凑近了些，拉近他们的距离，点了点头。
“是啊，我很喜欢你。”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个名分？”
“……”
远处草青的地平线飞跃，消失在可见范围之内，摩天轮摇摇晃晃的，悠悠抵达最高点。
世界好像在时光里颠倒。
他们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