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7
电话响了几声，那头顺利接上。
“喂，干嘛？”纪满似乎刚醒，慵懒的声线里夹杂着浓重的鼻音，沙沙的。
他把手抵在唇前，轻轻地咳嗽两声。
顾烨星沉默了会，“你看到新闻了吗？”
“什么？”
“我们被拍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纪满拿过新书，对面前的粉丝勾唇示意。
抬脚，转过暂停的牌子，到后台去接电话。
今天是他出道以来的五周年纪念日，在出版社的建议和组织下设了一个小型的签售会，地点在城郊奥美体育馆，台前络绎不绝，排着长长的队。
做正事时，他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
冷冰冰的，周身散着寒气。
但在刚才，就一分钟以前，大佬接到了一通电话，五官瞬间柔和了起来。
连签名的手软了下来呢。
漫画迷看了眼扉页的签名，有些社恐又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捧着书不敢动，生怕未干的墨迹花掉，供奉似的抬脚逃走。
躲到另一群同好里去。
“我靠……大佬太帅了吧。”
“是啊刚才还是扑克脸呢现在就笑得好温柔啊呜呜呜呜……”
“对面不会就是那天直播里的那个JK妹妹吧！”
“应该就是，我记得那个妹妹身材超级好，腰只有那么一点点细。”粉丝用两指掐出一个小小的窄缝，“真是郎才女貌啊。”
“好像是那天……我们从游乐园回来的那天。”顾烨星忙慌地解释，“不是我找人拍的哦！我我我我，我没有想蹭你的热度！绝对没有！”
“知道。”纪满的声音清澈了些，“我记得我那天嫌冷带了个口罩，你没必要选在那天找狗仔偷拍。”
“所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纪满说。
“还没想好，雅秋姐去联系那个狗仔胡小优了。”顾烨星叹了口气，“诶，也不知道那个狗仔会不会道歉。”
其实这事她也挺意外的。
现在的狗仔爆男女明星的新闻都会先放一段模棱两可的预告，等正主根据线索猜出来了主动去联系打钱才作罢。
可胡小优这个出了名的谜语人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直接爆料，太不符合逻辑了。
难不成真收了黑钱？
那对面那人是谁？
纪满拽了下衣服，慢慢捋平抚去褶皱。
打开手机扫了眼今天的热搜内容，算是了然。
“估计是龙清明干的。”他平淡道。
“哈？”顾烨星懵了，“你怎么知道。”
“这个拍摄角度和上次偷拍你和那个姓司的很像，而且相机镜头翻盖没拉完或者是有布半盖着，上面老是有些雨水一样的模糊印儿。”
顾烨星按图索骥，搜了搜之前和司云清的，和现在这个对比了下。
和纪满说的还真是一模一样。
草。
顾烨星半晌才道，“你是ai吗？还有这功能？”
纪满不冷不淡地嗯了声，“不忙的话先回家来吧，我帮你处理。”
“……”
“忙，一会试妆造，拍定妆镜头。”
“那你先去忙。”纪满说，“这一切都交给我。”
“谢谢了。”
“客气。”
挂断电话，纪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主办方负责人刘洋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还没打好吗？”
“再喜欢女朋友也不能这样哦，外边的漫画迷都等很久了。”
循着刘洋手指的方向果然看见不少漫画迷抱着书翘首以盼，往这边张望。
纪满眉眼坚定，神色奕奕，撩起松散的眼皮，不紧不慢地穿上外套。
“不好意思，那位有点事。”纪满把手搭在刘洋的肩膀上，“帮我跟书迷们说声，这次签售会取消，后边重办，补偿下所有人的损失，顺便请大家喝杯咖啡吧。”
刘洋瞠目，“我靠？？你真走？？？”
“今天要是真赔你得赔三四十万哎！那女的这么大魅力？？？”
“嗯。”纪满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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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要拍个MV，顾烨星是女主角。
歌手叫吴陆阳，是现在当红的原创歌手。
接下这首歌，其实也算是个意外。
吴陆阳一直很喜欢顾烨星的戏，从当年她拿过奖后就一直邀请。
即便那件事发生之后也坚持不懈。
她本想答应，可秦源觉得吴陆阳咖位太低，一直没通过。
现在她恢复了自由身，自然要做些自我的选择。
吴陆阳感动得热泪盈眶，坐在场务之中，咬着手绢哭唧唧。
摄影师方子寒说：“顾烨星，再拍一条。”
“郭宇刚才走过来的时候把茶几上的道具撞掉下来。”
郭宇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方大哥，方大师，怎么又重来啊！”
“只是撞掉个东西有必要重新再来一条吗？你让后期重新剪了不就好了？”
“我腿都要撞青了！”
这个片段是男女主争吵过后，男主拿起沙发上的衣服准备夺门而出。
开心好演，生气难。
郭宇演技不佳，一生气就吹胡子瞪眼的，鼻子张得跟牛魔王似的，看上去颇有些家暴男的面相。
方子寒冷下脸，把手抱在胸前，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其他摄影师也不敢动了。
空气中死一样寂静。
顾烨星感受到，立刻笑笑出来打个圆场。
拽着郭宇的手臂到方子寒面前，温柔道：“方老师您看，这个片段主要是男主失控后做出的选择，如果只是靠人物的动作烘托出压抑的气氛，未免有些……太单调。”
顾烨星咽了咽，尽量让自己的措辞听上去不那么严肃，“如果加上环境的变化，比如男主撞翻了桌上的杂志呀，书呀什么的，是不是更有意思了呢？”
“您或许也可以保留下这版，和之前没有撞翻过的对比一下。”
方子寒没说话，低下头，用手指摩挲着下巴。
扬起脸，平视着她。
那双淡定又干瘪的眸子，如一滩死水，在沉默中溺毙。
看得人不寒而栗。
许久，才道：“行。”
“一会再拍。”
“……”
拍摄任务不重，8点后，下班。
今天的事，闹得不算愉快。
顾烨星让肉肉去买了些咖啡和奶茶什么的来犒劳下大家。
方子寒没喝，他说他只喝茶。
天黑黑，伸手不见五指。
走到场馆外，空气停滞似的，还夹杂着些彻骨的寒气。
11月了。
也算冬天了吧。
晚上夏蓉蓉来接她，早早地就等在外边了。
夏蓉蓉激动地朝她挥挥手，胳膊细得跟鸟似的，“阿星！”
她循声望去，正好撞见。
便一路小跑了过去。
“阿星！好想你哦！你不知道这几天你不在我遇到了多少个奇葩！对了对了！其中一个还是你之前那个老板秦源，妈的搞小三被他媳妇抓住了你知道不哈哈哈！他媳妇现在要求离婚要他净身出户，真是恶人有恶报……”
夏蓉蓉喋喋不休地讲述着近日趣事，手舞足蹈的，似乎真要将那些捉奸画面描绘出来。
可惜顾烨星心里有事，并没有如何恢复。
嗯了几声后，彻底没音。
夏蓉蓉察觉到她的异常，拽着她的手臂把她扯过来，“阿星，感觉你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哦。”
“有心事对吧？”
顾烨星怔了下，点点头。
“怎么啦，可以和我说说吗？”夏蓉蓉把钥匙揣在兜里，搭上一只胳膊在她肩头，“老憋着会憋坏的哦。”
“……嗯。”
他们走到了电梯口。
门口叮了声，门开了。
沉默持续到了终点，顾烨星叹出口气来。
其实她这点事也不算什么，无非是工作上遇到了点小不开心。
方子寒确实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大家口中的“摄影阎罗”。
不过更令她难过的，还是那些狗仔。
那些躲在暗处，秘密偷窥的老鼠。
顾烨星把包拎在胸前，紧紧地抱住，“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快被那些狗仔烦死了。”
“哦你指的是那件事啊。”夏蓉蓉最近有过其他同事说到顾烨星的事。
他们做演员这一行的，都恨狗仔，本来平时工作就够累了，下班还要时时提防着狗仔，不能谈恋爱，出门也最好化个淡妆维持好气色。
顾烨星对狗仔的态度算好的了，基本就是放养，纵容，管他们拍不拍，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作风。
不像其他明星一样平时躲躲藏藏的，过节还送点礼给狗仔什么的。
夏蓉蓉看穿了她的心事，“你是怕纪满被拍不是怕你被拍吧。”
“……一半一半吧。”
“我看是全部全部。”夏蓉蓉挪动下身，朝向她这边，“你俩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
“我前几天看微博上说纪满直播露脸了，原来他就是那个看山和山啊。”
“前几年我们公司想找他谈谈翻拍的事被他一口拒绝了，一点转弯都没有哦，就直接回了条‘不拍，谢谢’，我老板还为此气得不行呢。”
顾烨星脑子里想象出纪满说话时那副淡漠的神情，不禁认可，“很符合他的作风。”
“不过现在有你在就不怕啦。”夏蓉蓉奸笑着，一爪拍到她的肩头，“以后来找你开后门吧嘻嘻。”
“不行，谢谢。”
夏蓉蓉草了一声。
她俯下身，打开了车载音乐。
第一首歌是很温柔的SOUL，开头是缓缓的小溪声，彷如初春伊始，冰雪消融，鼓点渐进，滑过轻轻柔柔的人声，风声和钢琴声。
琴声似被抛了光，细腻且舒适。
在这点静悄悄的环境里，旋律绕耳。
顾烨星看了眼歌手，名字叫满。
纪满的满。
但应该不是那个漫画狂，毕竟他平时都沉浸在他的漫画世界里哪会有时间写歌。
一曲毕，夏蓉蓉切了下一首歌。
“不过我看直播，后半段好像有个女的出现了。”夏蓉蓉用手划出个波浪曲线，“穿着JK，身材还不错，就是胸有点小。”
“……B很小吗？”
夏蓉蓉吃惊，“你他妈怎么知道人家的胸围。”
话一出口，夏蓉蓉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眼睛一瞬瞪大。
“等等，那女的不会就是你吧？”
“……嗯。”
“我他妈还以为是你和纪满闹掰了纪满新找的女朋友，所以一直没来敢问你！”夏蓉蓉惊呼，“敢情你就是那个JK战神啊！！”
顾烨星抿唇，双颊绯红一片，艰难地点了点头。
JK战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哇……
“所以你俩已经在一起了，同居了？”夏蓉蓉开始八卦，“做了没，纪满如何？”
“？”
“没在一起，你别问了。”顾烨星现在臊得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且你就是问了我也不能跟你说啊。”
“不能说啥……哦，尺寸啊。”夏蓉蓉哈哈大笑，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这有啥，我以前经常和我那几个闺蜜讨论前男友的尺寸呢。”
“我那个前男友老小了，才有12cm。”夏蓉蓉伸出两个拳头，并拢在一块，“看纪满那身强力壮的样儿，估计得18往上。”
“而且是不含头的哦。”
“……”
两个拳头。
嘶。
不会吧……
顾烨星被这具象化的形容弄得想入非非，居然真的畅想起来。
可很快回过神，又被自己这点小心思打得晕头转向，脸烧得更厉害。
不行了不行了她不能再和夏蓉蓉讨论这些话题了。
她不纯洁了呜呜。
夏蓉蓉看她这样，笑得更厉害了，两个肩膀一抖一抖的，慢慢发动起了车子。
车窗外，一个镜头扫过。
她敏锐地捕捉到。
“草，有狗仔。”夏蓉蓉拉开车门，“我去看看你别下来啊。”
夏蓉蓉毕竟是摄影师，对于胶卷声什么都异常敏感。
对方算是半个同行，她怎么能不去会会。
顾烨星怕她出事，也跟着下来了。
二人停在一辆黑色的面包车前。
夏蓉蓉弯下腰，卷起手指，敲敲车窗。
车外贴了防窥膜，但挡风玻璃没有。
那群人僵着，没动。
“赶紧下来别给老娘磨叽啊。”夏蓉蓉懒懒地撩起眼皮，“不然一会别怪我不客气。”
话里带了些威胁的意味，莫名可怖。
胡小优眼看暴露了，也懒得再装。
慢慢摇下车窗，露出一张粗糙昏黄的脸。
顾烨星愣了下。
靠，男的？
怎么取了个“胡小优”的网名？她还以为是女的呢。
顾烨星一看更是来气，手交叠着抬在胸前，厉声呵斥，“你们今天又跟过来干什么？还嫌没整够？”
“要钱就直说，别一天到晚躲在你这儿当老鼠。”
胡小优一听也是来气了，嘴上叼着一根香烟，说话时烟灰上下抖动着，飞到空气里，手机就立在排风扇的支架上，上面放着漫画。
仔细一看，是《笼中人》的最终话。
夏蓉蓉最看不惯这吊儿郎当的痞子模样，拽着胡小优的头发把他扯下来。
胡小优嗷嗷叫疼，真抱着相机下车来了。
二人对峙。
“谁要钱啊，我们是要曝光真相。”胡小优揉着发疼的头皮，大言不惭道，“观众们有权利知道真相，知道自己喜欢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顾烨星也是被逗乐了，她歪了下脑袋，不屑地嗤了声。
五指插-入发隙往后梳，轻轻拢去几绺碎发，粉白的脸暴露在昏暗的灯光之下，整个人都在发光。
“那你这样拍又能拍出什么呢？”顾烨星平淡道，“仅凭几张没什么前后文的照片就开始对一个人下定义。”
“这样做，真的能让观众们知道些什么吗？”
胡小优可是出了名的猥琐没道德狗仔，平时爆料真假掺半，只要愿意给钱，黑的都能洗成白的。
上个月才有个女明星被他P图造谣，说是爬了某个导演的床，还放出了所谓的“艳照”。
结果被扒出来照片女主根本不是她，而是Twitter上的一个网黄。
胡小优一时语塞，顿时哑口无言。
想了好一会才道：“要你管，观众们有脑子知道自己偶像是什么人，我只是放几张照片让大家知道自己喜欢的明星平时都在做什么有没有好好奋斗，回馈观众，你少他妈在我这儿诡辩。”
“顾烨星，你是不是怕你做的亏心事太多了被曝光，不好意思啊。”
胡小优气极了，居然扬起拳头朝顾烨星挥了挥。
顾烨星也不是好惹的，正准备抬脚反击时，耳边蹿过一阵风。
风中夹杂了些山涧清泉的透气，男人温热的体温清水一般缠绕鼻尖，温吞地掀惹乌发，零落锁骨。
只听见咔嚓一声，胡小优哀嚎大叫。
他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