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司云清这句话是真心的。
他不是什么良人，从小在海外留学早早独立，见过大风大浪也见过形形色色市侩的人，他的心早就没那么纯洁。
刚回国那几年，他胡乱交了些朋友。
不知道是因为太寂寞了，还是因为兴趣相投。
总之，他们玩到了一块。
那群朋友热衷于各类败家游戏，有的是砸钱养个小明星，有的是不学无术对家里的事业毫不上心，有的是家里给了点钱名义上是做自由投资，实际上都是三分钟热度，胡乱找了些项目投资，结果都是负债而归。
司云清对情爱和事业都没那么感兴趣，他有钱有地位，人人见了他都夸他是名导的儿子，是个小艺术家，而林富国比他事业心还重，六七十了都还在兢兢业业地拍电影，他却完全相反，比较喜欢和朋友们一块打保龄球。
什么狗屁爱情，什么狗屁事业。
活着就要享受。
他沉迷于声色犬马，口舌之欲，把每一天都当做人生的最后一天来活，那样的时间过得很快，也前所未有的空虚。
浑浑噩噩的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
直到某日，朋友曲林拿了张照片给他。
“喏，这就是我最近看中的小美女。”
“很漂亮吧，叫顾烨星，前几年拿过新人奖，性子还很烈呢，龙家那两父子本来想用迷药迷晕了她把她强里的，结果这女的硬是凭着毅力起来，从二楼上跳下去。”
“真是个忠贞烈女啊。”曲林啧啧称叹。
司云清抬头扫了眼她的照片。
很清纯，很漂亮，小瓜子脸，鼻子跟玉葱似的晶莹挺拔，下巴圆润，面色桃红。
那双小鹿眼盈满秋波，微眯着，看上去无辜又狐媚。
但眼底的那缕锋芒却还是被他捕捉到。
司云清抖了抖烟灰，不动声色道：“还有这事。”
“你怎么不去拿下？
“我靠我要是拿的下我能来找你？我他妈早自己去了。”曲林猛说脏话，“这么漂亮这么烈的妞我可从来没见过，你可得带回来给哥几个长长见识。”
司云清盯着那双眼，深吸一口烟。
烟雾缓缓弥散，遮住他半眯的眼。
他笑了下，把少女的名字记下。
眼见他还没表态，朋友又煽风点火，“我靠兄弟，这么漂亮的妞你都没反应？你不会真是gay吧？”
“我看到都快硬死了草。”
“滚。”司云清笑骂把他踹开，从嘴里拔下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等着。”司云清轻飘飘道，“让我来撕掉这个女人的假面具。”
朋友们哈哈大笑，纷纷提前道喜。
于是，他开始刻意接近她。
甚至为了她又开始演什么狗屁的戏。
可慢慢的，事情却不像他预期那般发展。
甚至背道而驰。
他承认，一开始对她的感兴趣，纯粹出于好奇和朋友们的怂恿。
可片场里一朝一夕的相处，他开始渐渐发现少女的不同。
本以为凭她的色相和名气，至少得混个小富。
没想到穷得叮当响，这几年赔了不少钱，平时也不矫揉，也不怕吃苦，拍戏不用替身，林富国说她的不好她都当真，私底下付出几十倍努力补上。
在她的衬托下，他好像一只老鼠。
一只躲在下水道终日潜溺，偷窥刺眼阳光和她的老鼠。
而且，她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对他没有那些个恭维。
似乎真的有把他当做朋友。
于是他开始对这份来历不明的“友情”上瘾。
被人平视，被人开玩笑的感觉，似乎也不赖。
再后来，那个男人出现了。
他对纪满不了解，也不清楚她的过去，第一次见面是在片场，他看到纪满不顾一切地冲进人群，抱走顾烨星，脸上满是担忧。
那个环境里，氤氲了一种叫□□的东西。
很强烈。
他感受得到。
看着顾烨星被带走时，他的心上划出一道裂痕。
肮脏的情绪从裂痕中喷薄，血脉里长长流泻着恶心的病毒。
那个病毒，有名有姓。
姓顾。
名烨星。
他爱上顾烨星了。
他发现了。
知道这个事实后，他便开始疯狂地想要占有她，拥有她。
他想每天都看见她，想每天一醒来就能听见她清爽的笑和声音。
可是，那个男人一直在她身边。
她好像也喜欢纪满。
他嫉妒得发狂，开始疯了似的搜寻她的过去和男人的信息，看到纪满的过去如此狼狈时他松了口气，想做点什么出格的事让这个男人永远消失。
可他又不愿承认自己的缺憾，自己这糟糕的魅力和肮脏的内心。
所以，他想努力一次。
他想努力一次问问，他有没有机会。
司云清定定地看着她。
顾烨星怔了下，裹着大衣的手环在腰上，全身的血液凝固了似的，双腿不再泛青。
两秒过后，她抬起头。
左右摇了摇。
“抱歉，云清。”顾烨星目光灼灼，“我不喜欢你。”
司云清没多大意外，但依旧不甘心地逼上前，“那你喜欢谁？纪满吗？”
“……提他干嘛？”顾烨星躲开他的眼神，“跟他没关系。”
“是么，阿星。”司云清狼狈地笑笑。
司云清的话说到中途，停车场入口斜坡的拐角处亮起了一束淡黄色的光。
光线狭长，又浅及深，几秒过后，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视线。
接着，来到他们的面前。
停了下来。
最先出现的一双颀长的腿，再是白色针织毛衣，最后才是男人愠怒的脸。
他的眸色极黑，脸上结着密密的阴云，耳垂枣红，似乎凝着浑浊的血。
他淡漠地扫了司云清一眼，呼吸平淡。
可靠近她时，那扇胸腔里剧烈的震动和指尖微微的颤抖又出卖了他。
他口气里带着寒气，手搭在她细弱的肩膀上，往旁边拐，“走了。”
她也确实盲目地跟着他上了车。
司云清愣在那儿，不可思议似的看看纪满，又看看了她。
小跑着赶上来，趴在后车窗上。
“阿星，你给我点时间。”司云清说，“我会让你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真的，你相信我。”
李瑟对着后视镜虚空啐了口，立刻调转车头，开了出去。
司云清居然还想追车，跟在后边穷追不舍。
直到拉出一截长长的，不可企及的距离后，他才气喘吁吁地停下。
他们驶离停车场。
-
他们之间，隔着一本书。
深藤绿色的封面上印下一串烫金的文字，名字叫做《Ulysses》
缄默与平静共存。
最后还是他来打破沉默。
纪满双腿交叠，两手拢在一块，堆放在膝盖上。
他直白地问：“他跟你表白了？”
顾烨星愣了下，没想到他这么直白，对上他灼热的目光时，又躲开了。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
“你怎么说。”纪满身体朝向她这边。
“就……拒绝咯。”
“你不喜欢他？”
“嗯。”
“那你喜欢我。”
“……毛病，世界上难不成只有你们两个男人啊。”顾烨星被他的强盗逻辑弄笑了，“而且也没人规定我不喜欢他就一定喜欢你啊。”
纪满的剑眉微不可闻地抖动，“那我重新问。”
“你喜欢我吗？”
“……”
顾烨星的心里很乱。
有些司云清的原因，有些他的问题，但更多还是自己造成的。
司云清的那句和纪满的这句：
——“你喜欢我吗？”
确实有把她考到。
她曾经确实对纪满有过浓重的爱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他们关系的逐渐冷淡，她便下定决心要忘掉这个男人。
然而，他频繁地出现在自己的生命里，她做的一切好像又都变成了无用功。
如果再早些，纪满对她说他喜欢她，她或许还能接受。
可现在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什么都模棱两可。
她该怎么办？
她始终觉得纪满没有对她完全敞开心扉。
不然，他为什么不向自己解释当年那事？
他那个时候分明也是喜欢她的，可他为什么又要拒绝她呢？
只是因为家庭吗？
顾烨星现在脑子里打结似的，血液不通，什么都想不了。
她仰躺着，眺望窗外的旖旎。
白桦树倒着飞奔，如少年一般，潇洒转身。
沉默持续了没多久，前面副驾驶座传来一阵低而沉闷的声线，“顾烨星。”
“我很想你。”
“……”
我知道。
“这两天，我一直跟着你，看到你对那个男人笑我心里就抑郁。有时候我多希望我能变成一缕空气，或许这样，你也对我多说两句。我总忍着不和你说话，以为你也在忍，可直到最后我才发现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蠢的做这些猫鼠游戏。”
“你总说我喜欢把别人想得太坏，可事实上那个男人确实不是什么善茬，你可以不和我在一起，但至少不要和他。”
纪满从背后拿出一个平板，幻灯片似的向她展示司云清的过往罪证。
可顾烨星真正听清的，确实前面那几个字。
一直跟着我。
嗯哼？
顾烨星自嘲似的笑了下，“难怪巡演时我总感觉有私生在我旁边。”
“原来是你。”
“李瑟，停车。”
李瑟乖乖听话，猛地一下踩下刹车。
“纪满，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她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别人这样偷窥我？”
“你担心我也好，做什么也好，麻烦都摆在明面上，我讨厌别人在私底下议论更讨厌你明明知道那些人的存在还这样对我。你说你了解我，喜欢我，可了解一个人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尊重她吗？你这样做知不知道让我有多害怕？”
纪满愣了下，没反应过来。
他知道顾烨星这几年一直被私生缠身，但不知道他的这种行为也会造成她的恐惧。
这种情绪就跟病毒一样，还会变异。
一旦出现相似的情况便会开始传染。
他不知道他这样的做法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困扰。
纪满皱着眉，想伸手去抱她。
可她却躲开了。
顾烨星微笑着，眼底带着一抹冷意，殷红的唇咬得出血，薄背浸在月光里。
与那个雨夜无异。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学不会尊重。”
“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说完，顾烨星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