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1
顾烨星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某人也是。
纪满做了个梦。
一个不算太完美的梦。
以前的事儿，放电影似的一一出现。
他走在一条无人的街上，昏黑的前路漫无边际，好像永远不会有终点。
纪满最先遇到的是纪华勇。
纪华勇那时还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他站在一幢大楼旁，脸上发青西装笔挺的，也还没发福，鼻子上架了副眼镜看上去颇有些读书人的模样。
他走过来，拍了拍纪满的肩膀。
没说话，只是发出爽朗的笑。
纪华勇推着他向前，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糖果店。
糖果店装修得很可爱，门外还有几个穿着熊熊服装的玩偶人。
余晓岚坐在店里，脸上去阴沉沉的。
她拾起一张手绢在脸上慢慢地擦拭，鼻头红红的，从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拽到了一扇门前。
门内的他，穿着破烂的白衣，门外有棵高大的榕树，天气很冷，外边还下着磅礴的大雨。
他把门往自己的方向拉，撞见一张可怜的小脸。
榕树高大，路灯葳蕤，两层昏暗交叠在她脸上，她穿着件白色的长裙，打扮得很干净，细白的脚踝上沾了点泥浆，破坏了她的无暇。
一阵风吹来，白裙微微晃动。
少女缩紧身子，踮着脚，往门里看。
纪满试图走上去抓住她，可手却从她的身体里穿过。
他们像两个没有黏性的泡沫，交叠后，又错开。
他扑了个空，踉踉跄跄地摔在她身后。
雨下得更大了。
她的耳朵轻轻翕动，顾烨星撑着伞，转过身。
她蹲下来，注视着她，白裙溶进雨水中。
那双眼，透着普度众生的金光，照亮了接下来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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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的空调很足，但睡着后还是有些冷。
忽然背上隐隐约约地凭空出现层压力。
她醒了。
“啊——”她伸长手臂，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目光中瞥见某人，她定了下，又快速收了回来。
扮成温柔淑女的模样。
“你醒啦。”纪满温柔地笑笑，深黑色的眼像通透的玻璃珠。
玻璃珠里是另一个次元的深绿的雾气森林，野兽藏匿在树后，暗中窥伺着她。
纪满说：“有口水。”
“啊真的吗？”顾烨星吓了一跳，立刻伸手去揩。
结果扑了个空，嘴边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可恶。
又逗她。
她翻了个白眼：“分手。”
“错了。”纪满食指按着上扬的嘴角，笑着把脸递了过去。
他说话时，像只讨好的小猫。
背后的尾巴摇啊摇，心思乘着热气球，快要飞到天边去。
她笑着推开又迎了上去，把脑袋抵在他的胸口。
他的心跳很诚实。
意外紊乱。
纪满的身上沁着好闻的香味，臂弯紧紧的，胸口暖暖的，好像个毛绒绒的□□小熊。
这种感觉太美妙太迷幻了。
她无数次畅想过和纪满拥抱是什么感觉也无数次畅想过在他胸口呼吸是什么感觉。
Paul说，地球蓝得像个橙子。
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有纪满在的地方就是飘满了馨香和地球美妙的心跳。
抱了好一会，头顶飘来一阵幽幽的声音，“你还挺会占便宜的。”
“为什么？”
纪满想想，忽地抬手揉乱她的头顶。
“趁我之危，占我便宜。”
“你是不是太狡猾了点？”
顾烨星听得想笑，在心里暗骂
枕了会，李瑟回来了。
李瑟小打了个盹，刚买了早餐准备和顾烨星分享下。
他戴着口罩，闯进来。
看到病房里的一幕又退了出去。
眼里充满了激动。
靠。
李瑟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鸡叫。
我磕的老板cp成真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顾烨星脸皮本来就薄，挣脱开纪满的怀抱，正襟危坐。
“快进来吧李瑟。”顾烨星喊他。
李瑟从门外探出个小脑袋，小心翼翼地看向某人。
纪满漫不经心地揉着松散眉眼，可眼底分明又是另一种情绪。
好像在。
嗯。
他不进去了。
李瑟伸长手臂，把包装袋放在门口的椅子上，“顾小姐，这是在门口买的包子和豆浆，您趁热吃了吧。”
“啊这么多。”顾烨星看着这满满一袋的包子颇为惊讶。
“没事吃不完就给老板吃吧。”
“反正老板可爱吃您吃过的东西了。”
“？”
纪满脸沉了下来。
顾烨星憋着笑，说了声谢。
她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忽然想起医生的嘱咐，“对了，医生说你要多补充蛋白质。”
“我再去给你做点吧。”
“……”
纪满没说话，手指抵靠在太阳穴上，迟疑地摁了摁。
“干嘛？嫌我做的不好吃啊？那以后都叫……”
顾烨星还没说完话，不远处的李瑟捡起了塑料袋，一颗菜咕噜咕噜地掉了出来。
李瑟说：“顾小姐，可能不是老板不爱吃。”
“而是这个菜……呃。”
“不太营养。”
“哈？”顾烨星弯腰拾起其中一颗，“可是菠菜和鸡蛋都很有营养啊。”
“对吧，纪满？”
纪满摸了摸鼻子，骨节分明的手背上还粘着白色的输液贴，隔着薄薄的粘性贴，方正小块上沁出一颗小小的红点。
他的视线渐渐下移，最后定格在那袋蔬菜上。
“菠菜中含有大量草酸，吃太多可能会和鸡蛋中的钙质结合，在体内形成草酸钙。”
“简单来说，就是有可能不吸收还倒伤身。”
“啊那你怎么不早说。”顾烨星瞪大了眼，扑上去捏住他的下巴。
顾烨星认真地钻研口腔结构：“现在还能吐出来吗？”
“？”
纪满微微跳动眉峰，平静道：“行，张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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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待了三天后，顾烨星飞往西北。
她也不想走，毕竟小别胜新婚，但为了工作和事业，她还是要咬咬牙，狠狠心。
飞机快起飞了，一会就没信号了。
顾烨星给他发了条微信，结果翻遍通讯录都找不到。
哦，差点忘了，她把他拉黑了。
她转成给他发短信。
【顾烨星】：把我微信加回来。
【纪满】：？为什么不是你加我。
【顾烨星】：让你加你就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顾烨星】：小心家法伺候。
【纪满】：行。
没过两秒，收到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顾烨星拒绝了。
【纪满】：？
【顾烨星】：让你也试试追人的滋味。
【纪满】：哦
【纪满】：行。
纪满很配合，又这么加了好几次，一直都被拒绝。
直到第十二次时，顾烨星才同意了。
【顾烨星】：飞机快起飞了，我先关机，等落地了我再跟你保平安。
【纪满】：嗯，一路顺风。
【纪满】：别和陌生男人说话。
【顾烨星】：知道啦。
空乘姐姐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提醒道：“旅客朋友，飞机快要起飞了，请您关机。”
顾烨星点点头，乖乖照做。
肉肉和李雅秋对她的事也算知道个七七八八了，但往日最为乐观和心大的肉肉却有了些顾虑。
肉肉：“阿星，你别真成恋爱脑了。”
“我们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不能再倒下了。”
“我当然知道。”顾烨星安抚她，“我会好好平衡的。”
肉肉点点头，把眼罩拉下来，睡了。
李雅秋拍拍她的肩膀，“你清楚这些也好，这事先不能公开，你现在还是单身人设的好。”
“而且剧组那边可能还要炒你们的cp。”
“哈？”顾烨星颇为不解，“可是我和欧阳云在剧里也没什么感情线吧，纯粹的战友情啊。”
“怎么可能，这年头的电视不加点爱情元素怎么卖得出去哦。”李雅秋说，“反正也只是发发微博，合体采访一下，不会有太多事儿的了。”
顾烨星嗯了声。
她一向不赞成炒cp，更何况这次的对象还是欧阳云。
欧阳云的粉丝那叫一个训练有素，网络上谁敢说一句欧阳云的不好，他们云朵立刻出警把对方网暴到想死，顾烨星就算只沾个味儿，估计得要惹上一身腥。
看看前面那个浑圆的脑袋和白得发光的皮肤，顾烨星的心里沉了下来。
前排传来一份调查表，是朱康导演给的。
表上的内容很简略，但很奇怪。
全是欧阳云的一些小喜好。
比如，打篮球，吃香蕉等等。
草。
管她什么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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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西北拍戏的一周内，一切都风平浪静。
这儿地理位置偏远，周围还拉上了密密的栅栏做了个隔断，没树也没个高地，狗仔和代拍都很难进来。
欧阳云坐在自己的房车里，自带的化妆师正精心化着妆。
素颜时他的皮肤不算白，加上整体又偏黄调，所以不化妆时看上去就没电视里那般精致。
顾烨星比了下他们的粉底色号。
她用double wear 1w1估计倒嫌黄，他用1w2估计都还有些和脖子脱色。
这场戏拍完后，有个简单的物料收集。
今天搞的活动是q&a。
他们的问题都很简单，大多是和剧情相关，顾烨星也答得很官方。
倒是欧阳云。
一直沉默寡言的，很少回答问题。
肉肉贴着李雅秋的耳朵说：“这是什么新型的高冷人设吗？我们要不要也学学？”
李雅秋翻了个白眼，略略扫了眼顾烨星就收回，“学？阿星能先学会一分钟不说话再说吧。”
“……也是。”
采访的工作人员对此很不满，把话筒面向他，专门问：“欧阳兄，请问目前为止您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场戏？”
欧阳云想也没想便对答：“肯定是沙漠这场。”
“为什么呢？”
“沙漠这场的朱导设计得特别巧妙，我们一开始遇到了很多问题，比如没水啊，天气太热啊什么的，朱导都有帮我们一一解决，甚至还帮我们扇扇子。而且这场戏也是陆阳的性格从懦弱转变到坚强的一个很关键的戏份，所以，嗯，我印象很深。”
工作人员认同地点点头，“那欧阳兄，请问如果您是陆阳，在这茫茫沙漠里寻金一年还一无所获，您会怎么办？”
欧阳云愣了下，手抵在下巴上不自然地咳嗽了声。
灰白色的袖口摆了摆，示意工作人员把话筒推到顾烨星面前。
但工作人员似乎吃定了他，笑嘻嘻道：“这个问题是专门为您准备的哦。”
“希望您可以先来回答一下。”
欧阳云愣了下，视线渐渐地拉直了。
他把双臂交叉在胸前，肩头的流苏落下来，羽毛似的扇动着手心，他又放了下来，垂到身前，抓了抓脖子。
许久，欧阳云才有些口吃道：“你是说，如果我是陆阳，呃……陆阳会怎么办对吗？”
工作人员点点头。
欧阳云眼神放空，往桌底看了看。
小助理把答案写在平板上，结果隔得太远，欧阳云看不清。
欧阳云在心底叹了口气，保持镇定，慢悠悠道：“我觉得这个问题是很有，很没有意义。”
“我不会变成陆阳，陆阳也不会变成我。剧本里，陆阳是个很有毅力的人，这点我和他挺像的，以前在团里我就是每天最晚出舞蹈室的，所以我特别有感触。陆阳面对这种情况会选择继续坚持，继续前进，是因为他有自己的好朋友支持着，也有坚定的信念，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的，因此不论是在沙漠里还是在哪里，他都会坚持坐下来。”
欧阳云似乎在用嘴来写小作文。
只是，逻辑颇乱。
估摸着只有他自己听得懂。
工作人员抽了抽嘴角，鄙夷的情愫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很快又收了起来。
她摆出专业的微笑，继续进入下一个环节。
“好的，谢谢欧阳兄，也就是我们的陆阳为我们带来这么深刻的角色解读，下面我们来进入‘你的心事我知道’环节。”
“提问阿星！你知道欧阳兄最喜欢吃的水果是什么吗？”
“……”
原来那天发表就是为了今天这个环节啊。
顾烨星闷闷地思索了番。
欧阳云虽然每天都在吃一大堆小番茄但每次吃进嘴里表情都挺痛苦的，他大概不喜欢这么酸酸甜甜的水果吧。
哦对了。
他爱吃香蕉。
他每次买牛奶的时候都买的香蕉牛奶。
顾烨星勾唇，坐直了身体，伸长洁白的长颈优雅得像个白天鹅。
“香蕉。”
“bingo！”
欧阳云愣住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格外错愕。
工作人员继续问：“提问欧阳兄！请问你知道阿星的生日是哪天吗？”
啊这个问题。
昨天才填过啊……
怎么今天就忘了啊西八……
欧阳云像个奶孩子似的咬手，他的头发有些长，遮住了眼。
虚掩之下，他把目光投向小助理。
场外的小助理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下，顺道拼命地努嘴做口型。
“十——二——九！九！”
“12月7日。”欧阳云笃定道。
工作人员看了眼手牌，遗憾地嘘了声，“不是哦，是12月9日。”
小助理是南方人，手势9是将食指折起来，看上去确实有些像7。
欧阳云转着头，扫了眼小助理，又扫了眼工作人员。
表情难看得像个活人。
这是顾烨星第一次看见他除了微笑和装高冷以外的表情。
他大概是真气了吧。
工作人员按照流程又陆陆续续地问了好几个问题，欧阳云能答上的问题没几个，顾烨星倒是基本都答上了。
“那今天的节目就到此为止，下次再和小酷君一起来探班《神龛》吧~”
“卡。”
“结束！化妆师给欧阳吸吸油，快！”
呼。
下班。
顾烨星疲惫地伸了个懒腰，身体跟散架了似的，哪儿都堆满了乳酸哪儿都疼。
远处闪着莹莹的橙光，她被吸引过去。
结果，撞见某人站在香樟树边。
她怔了下，那双眼睛忽然发光了。湿润的眼睛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