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妙音,有神韵;谢怀薇,能吟咏。”
大奉朝最出风头的两个女人,尽在民谣。
当朝国师支妙音,挥袖间六月飞雪,一众文豪又是盐巴又是棉花的,绞尽脑汁想那华丽辞藻,都没入了圣上法眼。
谢怀薇一句“未若柳絮因风起”,被钦点为不栉进士,声名远播。
丈夫王庭,蒙祖荫,官居左将军、青州太守。
谢怀薇出身陈郡谢氏,世家之别,与乌衣王氏不分伯仲。
外人眼中,夫妻二人神仙眷侣,赞一句珠联璧合,徒留艳羡。
哑子漫尝黄柏味。
她心中有苦,难言。
就说婚礼当天,不提牌面风光无两,单是青庐里,谢怀薇满面羞红、小鹿乱撞,静等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王庭推门而入。
按理说,应是春光乍泄、旖旎温柔。
孰知,王庭竟翻看卦书,得出一个“房事不宜”的结论。
甚至还把青庐当成了炼丹室,洞房花烛夜,磨制五石散,属实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如此这般,尚还能容忍。
灵秀叛变,把青州围的水泄不通。
太守府里鸡犬不宁,一众将领都等着王庭拿主意、出兵迎敌。
王庭泰然自若,穿着道袍,踏星步斗,拜神起乩。
不一刻,说已请下鬼兵仙将,只需念经,便可万无一失。
气的谢怀薇恨不得当场扇他两个耳光。
“大夫人,怎么办?”通房大丫头秋月,小跑着跟在谢怀薇身后,一脸焦急。
“召集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府内所有家丁和丫鬟,我要训话!”
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靠自己。
“我还不信了,两世为人,能让灵秀翻了天!”
谢怀薇愤恨的坐在厅堂主位,脸沉似水,不怒自威。
平素里,其他三位夫人,姐姐姐姐的叫着,把谢怀薇当成知心人,自然就皮了一些。
自嫁入王府,三人从没见过大夫人发这么大脾气。
此刻,进了厅堂,乖巧的和怀里的猫一样,找了靠上首的位置,安静的不发一言。
“人齐了?”
“回大夫人,府内留下的,只有这些。”
谢怀薇望着台下几百个家丁和丫鬟们,鼻子有些酸涩。
忍了又忍,才开口说道:“想必灵秀围困青州之事,不用我多说,大家都知道了。据流民传言,无论老人、小孩、妇女,灵秀都不放过,官宦家,更难以逃脱,说他丧心病狂,属实有些抬举。”
“为今之计,靠鬼神之道,寻条生路,我认为,不大现实。”
“《上德》有言,怨人不如自怨,求诸人不如求之己,我作为大夫人,拟临阵操戈,操练各位。城破之时,以持刀之力,奋起反抗。”
“未时始,我将在厅堂分发兵器,是跪着死,还是站着生,且做好计较。”
“不强求!”
谢怀薇说完,目光依次抛向二夫人、三夫人和四夫人。
二夫人也来自陈郡谢氏,同气连枝,微微颔首道:“大夫人既有此志,我不甘人后,自当跟随。”
三夫人周山李氏长女,在大奉朝属于三流世家,本就有些唯唯诺诺:“但凭大夫人吩咐。”
四夫人没有说话,作了一个福礼,先行走出厅堂。
其他人跟在后面,依次出了厅堂。
谢怀薇带着秋月,来到王庭的道室,推开木门。
只见王庭一席道袍羽衣,手执法铃,口中念念有词。
抬眼间,稍有愠色:“妇道人家,怎么一点礼节都没有?”
“夫君。”谢怀薇不卑不亢,直奔主题:“我想在府库领些马槊铁矛,盾牌弓箭,须你亲笔手谕。”
王庭大概猜到了她想要做什么,故作疑惑:“要这些东西作什么?”
谢怀薇深呼一口气,忍着骂娘的冲动,缓缓说道:“我可怜天下苍生,问于鬼神!”
“哼!”
王庭哼的声音很小,几不可闻。
他有自知之明:家世不分伯仲,才学不及夫人,即使是一群青年才俊来府上清谈,他多数时间默默无语,只看夫人在帘子后面纵横捭阖。
“我已奏请上仙……”
王庭嗫嚅着,见谢怀薇胸口起伏,又将话咽了下去。
太守府内,大夫人向来说一不二。
用桌上笔墨纸砚,写了“诸事可行”四字,盖上太守印,随手递给秋月。
“你要不要把军权调度,也给我。”
谢怀薇试探的问道。
军权向来最为敏感。
王庭可以任由谢怀薇搬运兵器,这在他的权限范围,但交出虎符这种事,一旦传出去,王家在朝堂之上还不被攻讦构陷?
王庭没有言语,心中浮现丝丝得意:果然头发长见识短。
拿起法铃,盘膝而坐,口诵经文。
谢怀薇好想将“竖子”二字,劈头盖脸的扔在王庭脸上。
甩袖出了道室房门,吩咐秋月:
“你拿着手谕,带些家丁去府库搬运兵器,记得多拿弓箭和马槊。我去校场!”
“是,夫人。校场一片杂乱,夫人须小心。”
谢怀薇点了点头,也顾不得什么优雅的姿态和举止,大步流星的直奔校场。
“谁通传下左渊左都尉,就说王谢氏求见。”
“不必了,大夫人,我在你身后。”
左渊的声音有些沉闷:“敢问夫人有何吩咐?”
“原本太守要亲自前来,但因要事缠身,暂时无暇。我来都尉这里,想借用擅长操练之人,不知道是否方便?”
谢怀薇见左渊一脸迟疑,继续说道:“有太守手谕,须拿来与都尉看么?”
“大夫人哪里话,即是太守吩咐,我自然安排教头。”
左渊派的教头叫作刘辰,三十多岁,正是干练年纪。
“敢问大夫人要操练何人,我好做些准备,因人施教。”
谢怀薇停了下来,转过头一字一顿的说道:“府上家丁、丫鬟,包括我!”
“规矩如何?”
“能保全自己,以防御为主。待操练完毕,我自当做主,为你谋个千人都校尉之职。”
刘辰听闻,太守府大夫人有风仪,多才智。
今日一见,感受的却是威仪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谢夫人提点,刘辰自当竭尽所能,为夫人分忧。”
秋月自入了谢府,一直跟在谢怀薇身边,耳濡目染下,办起事来风风火火。
也最让谢怀薇放心。
才到未时三刻,厅院外已摆满了草人、箭靶,各式戈矛和弓箭。
家丁二百七十二人、丫鬟四十五人,分两边站立。
四夫人和少数家丁、丫鬟没有过来。
想必,并不是误了时辰。
谢怀薇站在台阶前,右手背在身后,左手自然抬在腹前,向所有人介绍刘辰,叮嘱操练之事。
“选弓箭手九十,长矛手二百,其余设剑盾手,我与二位夫人,一视同仁,同时操练。刘校尉,这样安排是否妥当?”
一句刘校尉,叫的刘辰心花怒放:“大夫人通读兵法,此番布置颇为专业,剩下之事,就交给我吧。”
谢怀薇满意的点了点头:“有刘校尉帮衬着,我自然放心。秋月,备军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