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来罪过

    盛京城地牢里,燕凛双手被铁链困住,他瘫坐在牢内一角,白衣已经染满了泥污与血渍,身上的鞭痕密密麻麻的爬着,他呼吸浅弱,不仔细去看的话,完全没有一丝生气。

    与以往不同,牢狱之中并没有狱卒们闲聊的声音,牢里灯光不足,几盏油灯挂于墙壁之上,淡淡的发着光,灯光下几只老鼠沿着墙角小心的爬着,在它们来到燕凛身边的时候,看到有东西阻拦,便停下来张望了一下。

    燕凛睁开眼,疲倦的看着正在审视着他的老鼠,老鼠通体漆黑,连看着他的眼神也是。老鼠在确认眼前的东西没有威胁后,顺着气味来到了两个碗前。

    几乎快破的碗里正放着一块发黑的馒头,旁边放的是半碗清水,这两碗东西与送过来时一样,狱中的人没有动过它。老鼠在闻了一会后,从碗里抓住馒头转身就跑了,在老鼠拿出馒头的一瞬间,破碗一碎,清脆的声音响起,混着狱中犯人的低吟,让监守的狱卒皱了下眉。

    燕凛僵硬的抬起头,看着那个裂成两块的碗,最终还是将头低了下去。

    “太傅大人。”狱卒突然恭敬的喊道。

    罗钺成挥挥手,示意几人不必多礼,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钱袋,塞进其中一个狱卒手里,他指着关押燕凛的那个牢房说:“劳烦把那个牢打开一下。”

    开锁的声音清脆扰耳,燕凛不可查的皱了下眉,依旧保持着自己颓唐的模样。

    罗钺成脚步很轻,他站在燕凛的面前,只是沉默的看着,并未开口说什么。整个牢狱格外安静,两人就这般没有任何锋芒的对峙着。

    罗钺成看了眼碎掉的碗,随机扯了抹笑,“怎么?连食物都不吃,一心求死啊?”

    燕凛没理他,只是保持着自己的状态。

    “放心,你的心愿会实现的,皇帝已经下令要你为云家偿命了,只不过你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亲人,不然的话,你这条命可偿还不了云家百条性命。”

    他蹲下身子,伸手将燕凛的下巴抬起,只是在看到燕凛苍白到如同白纸一样的脸时,罗钺成竟然有一瞬间的发愣。

    燕凛眸色漆黑,全然没有一点光亮,罗钺成忽的大笑起来,说:“昔日的燕大公子多光彩啊,现在成了阶下囚后也还是任命了。”

    他的笑声在狱中响起时显得格外诡异,原本还有几个探出脑袋准备过来看戏的犯人都默默地收回了脑袋,退了回去。

    “燕凛,你真没用。”罗钺成松开手,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燕凛。

    “呵,一样一样。”燕凛轻声笑着回了句,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好似干涸了几个世纪一般。

    燕凛将头抬起,本就苍白的脸在挂上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后,显得格外的渗人,“罗叔不也是需要依靠朝廷之力才敢有所动作吗?你又何来底气嘲笑我,我师父平生最厌恶什么,你就偏要为什么效力。”

    罗钺成一愣,随即像是触了逆鳞一样,狠狠地朝着燕凛的腹部踢了一脚,燕凛本就背靠着墙,被这一脚一踹,整个人都往后靠了过去。他皱着眉,嘴角慢慢的渗出了血,倒是让他苍白的脸上添上了几分血色。

    “燕凛,我劝你别激怒我,不然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铁链被牵动的声音清脆,传入燕凛的耳朵时他嗤笑了一声,可这一声仿佛用掉了他全部力气,他转过身,用手撑在地上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狱中所有的声音在这一刻都被掩去,只留下燕凛一个人的声音。

    罗钺成也不急,只是淡漠的看着,在燕凛稍微缓解了会后,他才继续开口:“燕凛,你有没有听说过剥离阵?就是可以把一切原本不属于你的东西尽数剥离的法阵。”

    燕凛微愣,然后不可思议的抬头,“什么?”

    “我找到了,你猜猜我要用来干什么?”

    两人无声的对峙着,从罗钺成的眼里还能看到一丝得意,反倒是燕凛,眼里的不解与震惊使得两人成为了鲜明的对比。

    “你想要我体内的银丝?”燕凛忽的想起什么,“你想复活诉息?”

    罗钺成不置可否的看着,燕凛撑着身子艰难的站了起来,两人身高相近,只不过燕凛看上去更加的削瘦。

    “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你在我师父身边这么多年,你有看到过他成功过吗?”燕凛准备去拉他的手臂,可链条不够长,燕凛不仅没有摸到还被向后拉了一下。

    燕凛一愣,然后想起了什么。

    诉息成功过,那个成功的例子现在不就站在罗钺成眼前吗?

    燕凛:“所以你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你等着吧,不是你的东西,我迟早要拿回来。”罗钺成说完便退出了牢房,锁链再一次锁住牢房门口,燕凛沉默的看着罗钺成的背影,剧烈的喘着气。

    身上的伤口因情绪原因,疼痛如同潮涌一般又一次的冲上了燕凛的脑门,他捂着胸口,然后吐出了一口鲜血,被罗钺成踹的地方如同被撕裂一样,燕凛皱眉,脱力的倒在了地上。

    *

    盛京城里,段辞雪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这里与临月城的不同,从街上的行人所着衣裳来看,两处的人就不是一个档次。

    宝玉腰间配,霓裳随风飘,段辞雪忽的想起来了自己曾看过的盛世,奢靡安乐,自在随心不就眼前这般模样吗,两旁的酒家里不停地传来喧闹声,酒香浓郁,灌满了街道。

    段辞雪牵着马,有些局促的走在街上,她不熟悉这里,虽说曾在笼中来过一次,但现下过去这么多年,两边的商贩都变了模样,她将马匹寄存在酒家后,准备上去喝口茶。

    小二很热情的招待段辞雪上楼,看着她这一路风尘仆仆,还以为她要住店,可当他知道她只要一杯水时,脸上的表情直接变了模样,他上了一壶茶后,直接退下招待其他的客人去了。

    “你听说了没?皇帝已经下令,燕凛明日午时就要当众斩首了,他已经承认了所有的罪责。”

    “我就说这事肯定是他干的,现在云家上下百条命终于能够安心了。”

    “明天我们去看看吧,我还挺想看看这个罪人长什么样子,看看他被斩首的时候的表情。”

    “叫上我啊,一起去。”

    段辞雪听着,手上的水杯一松,直接落在地上成了碎片,小二听到后,明显不耐烦的说:“客人这是怎么回事?小店的水杯水壶可是上好的白玉,你陪得起吗?”

    “啊,抱歉,”段辞雪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然后问道,“多少钱我陪。”

    段辞雪将银子递给小二后,也没管太多直接起身跑去隔壁桌,在两人有些震惊的眼神里,段辞雪问:“两位公子,我能问一下明日斩首这事是在哪里?我也想去看看。”

    “那可是砍头啊,我看姑娘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血腥场面还是不要去了吧。”其中一个高马尾说道。

    段辞雪有些急切,全然不顾眼前两位互通的眼神,“拜托公子了,我其曾受过云家的恩惠,我真的很像去看看。”

    “告诉姑娘也不是不行,”高马尾向段辞雪推来一个杯子,他嘴角噙着笑,说,“姑娘既然是有事要求我们,那就喝了这杯酒吧。”

    段辞雪看着杯中清酒,酒香浓烈,从她进入这个酒家时就一直闻着这个味道。

    另外一个人看见段辞雪半响没有反应,状似惋惜的说:“姑娘既然不能饮酒,那就找别人去吧,这个酒家里还有很多人,他们应该都知道。”

    段辞雪向周围的人看了眼,他们大多数都喝红了脸,还有几个醉倒在了桌子上,她回过头,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酒。

    “公子说话算话。”

    “当然。”

    酒进入喉咙的那一刻,段辞雪感觉整个喉咙都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她忍着不适将杯子放下,模样认真的说:“公子告诉我吧。”

    “哈哈哈,姑娘真豪迈,”两人抚掌而笑,“这可是盛京城里最烈的酒,姑娘你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一口就喝下了。”

    酒意逐渐上头,段辞雪忍着晕眩等着两人的回应。

    “明日午时,就在玄正街头,姑娘可别忘了。”高马尾笑着说。

    段辞雪点头,默默记下了玄正街这三个字,她艰难的移着步子,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重,眼前的景象也逐渐模糊。

    她的酒量从没这么差过,可这最烈的酒也还真是名不虚传。

    高马尾看着段辞雪脚步虚浮,似是得逞一般开口:“姑娘既然醉了,要不要我们带你回去?”

    他连忙上前准备去扶段辞雪,就在即将抓住她的手臂时,赵尧忽的站了出来,他手上的扇子向高马尾的手腕敲去,高马尾吃痛后便将手收了回来。

    “你们两个这是何意?”

    在看清来人是赵家公子后,两人神色一慌,连忙作揖行礼,“赵公子。”

    “我们不知道她是赵公子的人,公子大恩大德,饶了我们一回吧。”

    “与我无关的话,二位又在打什么算盘呢?”

    “不敢,我们不敢!”两人听出了赵尧语气里的气愤,立马跪了下来。

    赵尧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可身后的段辞雪脚下一软,竟马上就要摔了下去,赵尧立马上前扶住她的手腕,只能最后说一句:“我下次要是再见到你们不怀好意,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连连磕头,等到赵尧走后,这才起身朝着赵尧离开的地方吐了口唾沫。

    “嘁,一个废物还在这摆架子,谁不知道他除了一个丞相之子的名头,什么都没有了啊,年过二十了,也没见他考个功名。”

    “好了好了,赵尧他头上有他爹在,我们走吧。”

    *

    赵尧带着段辞雪下楼后,试探性的问:“段姑娘,你还好吗?”

    “还行,就是头有点晕……”段辞雪模模糊糊的回道。

    赵尧看着她路都走不稳的模样,心下了然,“要不要我带你去另找个客栈住下?”

    “不用了,我要去找燕凛。”

    赵尧一愣,看着眼前的姑娘。这人浑身上下风尘仆仆的,刚刚因为酒意上头,微微泛红的脸倒是让赵尧忽略了她满脸的疲惫。

    “姑娘是为了燕凛才赶来京城的?”

    “嗯,赵公子,你能带我去见见罗钺成吗?”

    “燕凛可是杀了云家百人,皇帝已经下令要让他付出代价了,你救不了他的。”

    段辞雪挣开赵尧,然后退了一步,不知是不是入冬后的风太过寒冷,段辞雪现在看上去清醒了不少,“赵公子,你也信燕凛会杀人吗?”

    问完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段辞雪自顾自的回答道:“也是,他可是一直嚷嚷着要杀你来着。”

    “燕凛灭云家满门,证据确凿,何来我信不信一说?”

    “我不信啊。”

    段辞雪摇了摇头,“证据是什么?那个人偶吗?我在另外的地方也看到了一模一样的。”

    “什么?”赵尧有些吃惊,“在哪里看到的?”

    段辞雪没有回答,反而问道:“赵公子权当帮小女子一个忙,我知道罗钺成是公子的老师,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在明日燕凛受刑之前,你能帮我吗?”

    赵尧微怔,他第一次见到段辞雪时就觉得这人与寻常家的女子不同,她身上总有一股不被这世俗约束的感觉。

    可这性子往好处说是勇敢无畏,往坏处看不过是莽夫与不守女德。

    “这事早就没了回旋的余地,你又在坚持什么呢?”

    “我坚持的是我心中的正确,燕凛不会杀人,他不能蒙受这般冤屈。”

    赵尧劝不动她,便点头应下了,“姑娘和我一起回府吧,我叫下人去寻老师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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