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高堂

    穆秋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若不是婢女雀儿还在她身后扯着她的头发梳那劳什子发髻,她困得都要险些将脸砸进桌子里去了。

    偏雀儿还在她耳畔絮絮叨叨地说着,“姑娘,淑女是不能做出这样不雅的动作的,要以袖掩面……”

    困到发疯的穆秋贺主打一个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点头不照做,那样子直看得身后几个丫鬟都偷笑起来她也毫不在意,只有雀儿回头瞪了她们一眼,担忧道,“姑娘,您昨晚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怎就这样困,待会儿还要面见老爷和太太的,您没有一点精神可怎么是好?”

    穆秋贺有一点心虚。

    干什么去了?当然是城北月昭招……在最豪华的厢房陪着最漂亮的姑娘谈了一晚上的天。一直聊到了远方天边泛白,才赶在更鼓声前匆匆回府。只是没想到京城规矩竟这样严苛,她刚换了衣服钻进被窝,连床都没暖热,就被小丫头们揪起来洗漱更衣。

    实话自然不能和雀儿说,穆秋贺知道自己翻墙的活计还不至于差到被个小丫头看出端倪,对方多半只是随口一提,并非当真知道她昨晚溜出了府。她便也随便寻了个借口,“京中气候水土与北境差别颇大,一时间有些不适应。辗转多时才歇下。”

    雀儿听此,神情便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心疼来。

    她家姑娘乃是穆府长女,却自小丧母,年幼时又被寄养在外祖家,逢年过节也难得回京一趟。北境乃是大盛边关,最是苦寒,人也多豪放不羁,哪里养得好这些娇娇娘子?只是姜老将军那边不肯放人,老爷这边又似是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亲女在外一般,才累得姑娘如今才回得京。可见这没了娘的孩子,命比草还要贱些。

    瞧瞧姑娘这脸,这手,皮肤没有一点儿深闺女儿家的细腻柔滑,反而指尖掌心布了层厚厚的茧子……

    雀儿摸摸那掌心,陷入沉思……

    姑娘!您这到底是在北境干了什么活计!才能做到比她的手还糙啊!

    穆秋贺被她摸得手心痒,却也不好跟雀儿说那是练剑练枪时养的,只能从眼前满是珠光宝气的匣子里选了根最朴素的白玉簪,“待会带这个罢?”

    小女孩儿的思维最是跳脱,雀儿的注意果然又被她勾回发髻衣饰上去,一看那簪子就皱了眉,“不行,待会可是正经请安的头一回呢,姑娘戴得这样素,岂不是叫二姑娘压了下去?姑娘既回了京,自然是要叫老爷怜惜爱重的,哪能随随便便就选了这个……我跟姑娘说……”

    雀儿的娘本就是当年府里最得先头夫人用的梳头丫鬟,雀儿也是头一天分到穆秋贺屋里,自然是撸起袖子牟足了劲展现自己的手艺,嘴上说的手下用的那叫一个眼花缭乱,热火朝天。

    穆秋贺也依着她摆弄,只是视线又不由得落回掌心那根白玉簪,她忽的脑子里就浮现起昨夜惊艳她的那个人,她从幕离里露出的发髻间,似也正是这样一根白玉簪。

    可那玉却比她掌心的要更透,更亮,发出温润的荧光,仿若月融成琼浆玉露,从天上流下来一般。

    就像那人揽起轻纱的瞬间,天地失色。

    穆秋贺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昨天那话并非故意,意味上却似有些唐突佳人了。

    她叹了口气,心想,若是日后再见,便向她赔个不是吧。

    雀儿的满腔壮志被自家姑娘这声突如而来的叹气打断,惴惴道,“姑娘瞧瞧,可是不喜欢?”

    穆秋贺这才发现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将自己的发髻梳完,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无言。好看确实是好看……她晃了下头,只觉得自己现在像铁匠铺的大锤子,一动还会叮咣作响的那种,试探着问道,“雀儿……我刚来京不知道,寻常家的姑娘也是这样打扮的吗?”

    雀儿咬咬唇,“好像……确实比这轻简些。”

    穆秋贺心道,可不是,她练家子都觉得沉,换了平常小娘子不还得把脖子都压折了,她对着镜子左瞧右瞧,还是没在小姑娘搞砸了事欲哭不哭的模样里把那些精美珠花拆下来,倒是真心实意夸道,“没事,是好看的。你姑娘我头发多些,是得多配几个压一压。”

    雀儿觑着她的神色,没见什么不满,这才放心下来,伸手又取了个小盒,打起精神,“那我给姑娘上妆!”

    穆秋贺看着里面鲜艳的大红色:……

    穆秋贺,“谢谢,大可不必。”

    穆秋贺最终还是上了一层浅浅的胭脂的,她习了十二年的剑,气色比寻常姑娘家更健康红润些,眉眼虽说不上多惊艳,整个人的气质却极其沉稳大气。实际上雀儿替她选的衣服梳的髻在方向上也没有出错,只有穆秋贺,才压得住这样繁重正式的妆。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天光大亮,穆大姑娘这才被小丫头们牵引着步入正堂。

    屋子里已然坐了人,上首坐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正是穆府老爷,大理寺正穆学义及其继室夫人,冯氏。而下首左侧坐了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估摸着四五岁左右,却没有这个年龄段男孩子的淘气,反而是挺直脊背,装着一副小大人模样,叫人看了心头发软;右侧则坐了个姿容俏丽的少女,一身鹅黄的衣裙衬得她鲜活又娇俏,大大的猫眼与上首冯氏如出一辙,显然正是她的一双儿女。

    竟是一家人都齐了,都正等着穆秋贺呢。

    穆秋贺见此,也不再拖延什么,当即走到正堂中间替她准备好的蒲团前跪下去,结结实实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口上喊道,“父亲、母亲。”

    没什么父女多年不见抱头痛哭地场面,穆学义不是这样的人,穆秋贺更不是,这三个响头被她磕得像结义一样,穆大姑娘脑子里还不合时宜地想,自己这样好像更像铁匠手里的打铁锤了。

    反倒是冯氏走下来,双手将她扶起,脸上露出客气的笑容,嘴里怪道,“大姑娘怎么这样实诚,这样见外?”

    她伸手,掏出一方锦帕,捻了一个角要往穆秋贺发红的额头擦去,目光却在触及她额头的那一瞬顿了顿,眸光变化几分才继续。

    穆秋贺垂了眸子,说,“谢谢母亲。”

    冯氏转身,去领自己的孩子,先是推着那胖娃娃的肩膀,又招招手让自己女儿过来,“这是理儿,过了重阳便满五岁了,这是璎儿,比大姑娘小上四岁,理儿,璎儿,还不快见过长姐?”

    那小团子仰着头费劲地瞧穆秋贺的脸,又迟疑地看看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好半晌没想明白自己是打哪又多出来一个姐姐来,只是他性子腼腆听话些,大人让叫便听话的叫了声,“长姐。”

    而那女孩子则是绕着穆秋贺瞧了又瞧,大大的猫眼滴溜溜转着,从她的头饰瞧到衣衫,最终还是停驻在她脸上,露出了一个好奇又天真的笑容来,

    “长姐,你额头上怎么有个疤啊?”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