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的心事

    “……据说凤君最喜欢的便是这凤尾菊,这菊花哪里比得上牡丹?既不名贵,也不鲜艳!”

    “你可切不可对旁人再说这话!要知道,凤君最忌讳就是牡丹了。”

    “哦?为何呀?”

    “你听说过,先凤君与现凤君的关系吗?他们是兄弟,据说女皇陛下之所以纳凤君续弦,完全是因为现凤君与他哥哥长得有几分相似!”

    “当真如此?这么说来,女皇陛下钟爱的乃是先凤君呀。”

    “得了吧,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女人有几分真心?要是真的那么深爱,为何不立先凤君所出的二皇女做太女呢?”

    ……

    几个小奴以为四处无人,背后嚼起主子们的舌根来。

    沈清秋微微凝眉,不露声色。却原来,太女并非嫡出。倒是女皇近乎疯狂的宠爱,令他以为,即便盛明珠不是正室所出,那盛明珠的父亲也应当是女皇的此生挚爱。

    不知道她的生父是怎样一个人,是不是也有一双璀璨漂亮的异瞳。犹如一只倨傲的猫儿一样,双唇紧抿着,目光沉着地扫看他人。

    此时,绚烂的烟花飞上夜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舞池之上,少年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头上戴着一个女子的面具。柳眉凤眼,笑唇弯弯,瓜子脸上两抹桃腮,他宛如一只云鹤,一会儿高昂着优雅白皙的脖颈,眺望着天,一会儿伸长手臂,仿佛用尽全力去拥吻故乡的风!

    他的舞姿仿佛透出一种追求自由的渴望,对世俗目光的厌弃,那介于少年和男子的嗓音,更是有种洞穿心灵的魔力,与他的舞姿融为一体,让看客们忍不住为之揪心,不禁然间,与他共情。

    他的舞步带有一种释放的力量,宛如一只困在牢笼中的猛兽,终于找到了逃脱的出口。

    一曲袖剑舞,唱尽盛世之下,保卫家国的悲歌,壮哉!

    台下掌声如雷!此次为女帝践行,此曲恰逢其时。

    女皇却是面无表情地用涂着丹蔻的手,撑着那张雍容的脸,犀利的眼神紧紧盯着沈清秋,强大的气场令得周围的人皆下意识地收了掌声,气氛蓦然有些沉重。

    “你,就是越地的沈氏?”浑厚如鼎钟的声音传来,夹着一丝愠怒。

    少年轻轻弯下膝盖,雪白的衣裳沾染尘埃。他还是那般乖顺,令人不忍苛责。“是。”

    女皇眼神阴郁:“朕十分后悔,当初没有把你杀了。”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下首的文武百官皆屏息滞气,不敢造次。

    让女皇陛下龙颜大怒,这少年只怕是命不久矣!

    “你勾引太女,令她为你深夜闯入大理寺天牢,将你姐姐救出,如今更是唆使太女斩杀朝廷命官!你罪行累累,死不足惜!”女皇将盛明珠亲手培养,早已不仅仅将其视为自己的血脉骨肉,而是有朝一日,替她延续苍流荣光的继承者。

    这是她看中的璞玉,谁也不能毁了她!

    思及此,女皇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她高声吩咐:“来啊,将这个妖言惑众的男子当众斩首!”

    以绝后患!

    沈清秋伏地叩首:“陛下,草民冤枉!草民没有、没有妖言惑众,没有唆使太女!”

    他可怜楚楚的哭腔令得周围人不禁掩面!而女皇下首的盛明珠,也沉着脸色凝望着他,手里的酒杯继续捏碎……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让他当自己的替罪羔羊,自己灭了政敌,又除了奸细,一举两得。

    可是……

    “等等,”一直闷头喝酒的太女忽然悠悠开口:“陛下,今日似乎是浊月。”

    千钧一发之际,那刽子手的刀差点劈下去,却在此时,少年猛的抬起头,满脸泪水地望向她。

    “哐当”一声,刽子手为少年惊艳,手中的刀竟然松了,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女皇将目光落在国师身上。

    国师张张嘴,看了一眼盛明珠犀利的眼神,面带迟疑地说:“陛下,浊月七日不宜杀生。否则有违天道,将会消耗国运。”

    “母皇陛下,儿臣以为区区一个男子死不足惜,只是伤了国运,实在是得不偿失!”盛念慈说道。

    “请母皇陛下三思!”盛明珠出席,一撩衣袍,直直跪下。

    女皇神色莫名,她沉吟道:“那便将其押入大牢,谁也不得探视!等朕回来,必要将他处死!”

    女帝明日就要出征,君无戏言,总不能为杀一个人,就延误军机。

    盛明珠:“那儿臣也跟着去。”

    女帝一拍扶手,愤怒:“你?你跟着去干什么?”

    从没有听说过,一国太女无缘无故跟着别人一起坐牢的!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盛明珠言之凿凿:“他一个没摸过刀的人,都要坐牢,何况是手刃杀贪官的我!”

    女帝听见“贪官”二字,脸色微变,她摆摆手:“不要张口贪官,闭口贪官的,你没有证据,如何定义贪官?当了这么多年大理寺卿,白当了?”

    正是当了太久的大理寺卿,才更加清楚这些人的德性。盛明珠为了将他们定罪,对那些重要的证据穷追不舍,最后令她们恶向胆边生,竟然胆敢派人刺杀当今太女。

    这些围绕盛如意身边的人,能有几个好货色?整日傍着梁王的大腿,买官卖官,为虎作伥,狐假虎威!

    可是不知为何,女皇却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呈上去的证据石沉大海,无证之罪,盛明珠也只能作罢。

    盛明珠:“沈氏身子骨弱,请母皇同意儿臣代为受过!”

    女皇自己的眼睛注视着那个依偎在盛明珠身侧的少年,默默思考这空有皮囊的漂亮布偶到底有什么魅力,能把自己最欣赏的女儿迷成这样。

    “殿下……”身边的少年轻轻地依偎在她身后,因为恐惧不断抽泣,哭得一阵一阵的。“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为我一条贱命……”

    “啧!”女子一个冷眼过去,低声斥责:“没完了是吧?女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余地?”此时众人的眼睛都长在她们身上了,如果沈清秋这时候再呜呜咽咽地撒娇个没停,盛明珠要是还真顺从了,那沈清秋这“枕边风”的冤屈,可就真洗不清了。

    少年红着眼睛,双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只能嘟囔着一声:“是……”

    女皇:“你当真是不气死朕,就不罢休。”她长出一口气,说道:“这样吧,沈氏这件事容朕回来再议。”

    “母皇陛下!”盛如意不依了,她可是磨尽了嘴皮子才让女皇重视盛明珠杀人的事。

    要是这回没讨回公道,她以后在朝廷上还怎么立威?

    “您说过要为李大人她们做主的!”盛如意上前央告。

    女皇:“朕说了,容后再议,你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吗?”说罢,又对盛明珠说道:“太女,朕可以暂时不杀他,但是,朕绝不容许他当你的正室!”

    “在朕回来之前,你不许与他完婚。”女皇目光如炬,已经看出盛明珠铁了心要娶他。

    盛明珠叩首:“儿臣遵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婚姻大事,盛明珠就更不敢与女皇硬碰硬,只能暂时答应下来。

    盛明珠将身上的外衣脱下,将瘦弱的少年裹得密不透风,少年安静乖巧,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盛明珠忍住拥住他安慰的冲动,对附近的小奴吩咐:“带沈少爷下去更衣!”

    沈清秋的舞蹈结束之后,舞池上再度歌舞升平,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坐在上首的女皇却是面无表情地撑着那张雍容的脸,沉重的野心仿佛遮蔽了她欣赏美的雅兴,她扬了扬眉,目光落在下首的太女身上。

    “太女,稍后你来凤栖殿,朕有事交代!”

    盛明珠低头应下:“是。”

    凤栖殿。

    女帝垂眸浅昧着,挥了挥手,示意身畔的宫人。

    宫人取出怀中王佩君的亲笔信:“臣王佩君有本要奏,今,有乌府、川西、缅郡三郡接连有山匪肆虐叛乱,戍兵告急,万望殿下能派一骑精锐支援。臣王佩君再拜!”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亦让女皇头疼不已!她拧了拧太阳穴,“筠筠,此事你怎么看?”

    那山匪穷凶极恶,在乌府、川西、缅郡三郡盘踞多年,一个不慎,便是沦为刀下鬼,可不是像在玉镜台这里的跑马场一样,输了一场跑马尚能重来,那都是真刀真枪,只怕是到时候连命都捡不回来。

    “世道沉浮需勇士,位卑安敢忘国忧?”盛明珠恭敬地在沈清秋旁边跪下,朝着女皇叩拜:“请母皇允许儿臣为您分忧!”

    “筠筠,你?”女皇看着跪在地上,一身宫装绫罗的女子,她目露担忧,欲言又止。

    盛明珠抬起头,明艳绝伦的脸庞依旧神情疏淡从容:“母皇陛下,此时正值乘胜追击的好时机,儿臣与母皇一般心境,恨不能杀入楼兰国都,直取楼兰国君项上人头!请母皇放心,山匪交给女儿便是!”

    女帝听她这么一说,心情大好!连抚掌三声,说道:“来吧,与朕下最后一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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