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曲之后，正式的假面舞会就结束了，杜绯云却没有摘下面具，安静地看着吴显。
吴显看向黄拉，眼中没什么热切，黄拉立马会意，笑道：“小云拜拜，舞跳得不错。”
这个傻子。杜绯云心里骂。
她戴着这个面具，吴显都不一定认出来，但是黄拉偏要提一句，明显是故意透露的，他看出吴总想跟杜绯云说话，顺手卖个人情。
“吴总好。”杜绯云说。
“舞会快结束了吧。”吴显笑道，“坐会。”
杜绯云坐在他对面，桌上放着茶点，杜绯云也没有吃，她没有摘面具。借着白泽鬼面她仔细打量着吴显，并没有看出特别的地方。
白泽鬼面能辨真幻，不被魅惑，却不一定能分清这人是鬼还是魔。
“吴总怎么不下去跳舞？你要是下来了，估计没人敢过来揭我的面具了。”杜绯云若无其事地说，她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吴显应该不知道黄拉把他也卖了。
“几次想下去，但是被人抢先了。”吴显答得也很轻巧，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也不晚。”
“以茶代酒。”杜绯云拿起那青玉般的小瓷杯，朝吴显晃了晃，吴显笑着过来碰了一杯，将茶水一干而尽。
杜绯云微微皱眉，这喝茶真的像是在喝酒了，完全失去了品的味道，与前些日子在玄风楼见面时细口小品大相径庭。
她正在观察吴显，判断他是不是套了画皮的魔物，却听见吴显说：“迎客酒已经喝过了，那么就有请了。”
还有谁？
杜绯云看了看四周，全是舞池结束后散乱的人影，之后还有最佳假面着装的评选，大家都在舞池四周的露天卡座周围，或坐或站，有些已经摘下面具交到了新朋友。
可是这些人群之中并没有人在杜绯云身边坐下。
杜绯云看到了不远处的陆常空，他正挤在一群戴着哈利波特面具的小学生桌边喝饮料，唐拾已经不在了。杜绯云看向远处，各色花车已经慢慢退场。
地府的花车已经完全不见了。
午夜钟声敲响以后，花车也化为了一地散乱的南瓜，辛德瑞拉们还没变去，杜绯云还得再扮一会，陪吴显过家家。
理论上来说，吴显不是魔，但是他体内有什么印，一曲舞太短，黄拉提到的这个也没有仔细问，吴显自己也知道不妙的东西，凭黄拉那电脑算命的水平真的能封得住吗？
杜绯云心中一动，似乎有了某种预感一般，她慢慢抬起来看着对面的吴显。
白泽鬼面的视野中浮起一层淡淡的黑色，吴显的人形变得有些透明，像蝉蜕一般，仿佛只有一层壳，壳中一个小小的黑色漩涡慢慢旋转，就像一盆清水里挤入了墨汁，慢慢地充盈起来。
杜绯云慢慢了吸气，又慢慢呼出，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幸好她戴上了白泽鬼面，否则她根本看不到任何异常，黄拉也帮了一点小忙，让杜绯云有了心理准备不至于惊惶失措。
如果说之前的只是魔物借用了陆常空画皮，而这个魔是直接夺舍。
“好久不见。”吴显开口了，声音嘶哑，这次不像最早的魔物说话带着混响，而是有种泛音，动摇心神，一直在脑内回荡。
“没多久吧。”杜绯云开始装傻。毕竟她才一周多以前去的乐园玄风楼。
“很久了，你只是忘了。”吴显叹了一口气，“一百六十年过去了。”
杜绯云有点愣住了：“你别吓我，我还没有一百六十岁呢，话说吴总你是学过呼麦吗，怎么说完话以后我脑壳里嗡嗡的。”
吴显笑道：“颂钵之音，我学了学，听说能提神醒脑，获得神性。”
“我可能没这么悟性。”杜绯云截断了他的话头，每个魔物都像□□洗脑的，这种时候只要一口拒绝就好了。
她拿起手机给魏乙发短信：“kpi还要吗？”
魏乙秒回：“我在你身后。”
杜绯云不知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魏乙，史上第一傲娇，不是说好走了吗？
“先自我介绍一下。”吴显似乎笑了起来，“我不是吴显，可能很难理解吧，你暂且理解为我是吴总身体里的一个双重人格，在某天我就在他的身体里了，现在我想邀请你去一个地方，不会太唐突吧？”
当然唐突，很唐突，骗子都没有这么傻的。杜绯云面无表情地想。
夺舍说成双重人格，简直是对人格分裂的污蔑。
“节目还没录完，要不下回吧，我和吴总还挺熟的，四舍五入也算是跟你熟你，有的是时间。”
杜绯云还不知道自己是带了白泽鬼面的缘故，维持了清醒，旁边的一个男人已经坐了过来，两眼迷离地问吴显：“好啊，你带我去吧。”
周围的人都偏过头朝这边看，似乎都有了回应，两个卖玫瑰花也跑了过来，把玫瑰花往吴显怀里塞。吴显顿时变成了人群中心，众星拱月般像拍杂志大片。
杜绯云知道不对劲了，这是凭嘴就能迷魂。
“你意志坚决，我是知道的。”吴显一字一句地说，同时看着杜绯云的脸，“你很想过来，你摘掉面具，坐过来……”
杜绯云感觉到有东西在蹭自己的脚。
桌上两根黑色的触手慢慢地卷着她的脚踝，丝滑柔顺，一点点朝她鞋子里拱。
她穿了早期原始服装，鞋都是草做的，被这冰冰凉凉的触手拱着，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杜绯云拿起桌上的茶壶，一壶滚烫的高山云雾茶就对着那触手浇了下去。
对面吴显浑身一颤，黑色触手立刻就要缩走，杜绯云把触手一踩，狠狠地碾了两下，触手消失了。
本来杜绯云还想试试看看能不能问出新的信息，可是触手一缠住她杜绯云就知道不妙了，被缠实了就毫无还手之力了。
“闪开！”杜绯云大叫一声，她拇指顶掉壶盖，一壶热茶甩向对面的吴显，吴显嗷地一声大叫，捂住了脸，然后朝旁边倒下。
“救命啊！”四周男男女女仿佛清醒了一般，四处奔逃呼救，吴显大声呼痛，声音里再没有泛音，杜绯云看着他身上消失黑色消失，松了一口气。
“不要乱动，注意安全！”安保人员大声道，提着电棍朝人群中间赶过来。
杜绯云转身跑向另外一边，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有人拉住了她，杜绯云转头一看，是魏乙。
“走！”
魏乙扯着杜绯云，两步翻过围栏，冲向河边，杜绯云边跑边回头，看见陆常空揪住吴显的领口对着他的脸吼：“你是人吗？”
杜绯云扑哧笑出声。
她知道陆常空想问你是魔吗魔哪去了，可是一说出来你是人吗，感觉瞬间变成了打架。
警察马上要到了，祝你好运，陆判。
节目组该不会达成全员成局子的成就吧。
杜绯云忽然有些担心。
两人手牵手飞奔出人群，杜绯云大声道：“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在？”
魏乙说：“本来要走，看见大帝拉着你跳舞，我怕你被为难，就在边上看了一会。”
“你那是看了一会？”杜绯云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魏乙，“两曲了呢。”
魏乙迟疑了一下，说：“那个黄拉也不靠谱。”
杜绯云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说：“怎么朝这边跑？”
“这边人少，马上要出事了。”魏乙简短地说，“这边有个小码头，拿了陆甲的快艇发动机钥匙，我们先去看看。”
杜绯云这才注意到地上浮动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虽然很淡，但是视线范围内都是。
“南川河有问题。”魏乙沉声说，“可能要请小云来帮忙了。”
他紧皱双眉，注视着前方，表情坚毅，虽然没有穿判官袍，也没有戴着青铜鬼面，可是他仍然是个判官，肩负责任。
迄今为止魏乙向杜绯云求助只有两回，第一次是琼花江苑底部的妖魔界的裂口，第二次是这一回。她瞬间明白了这次的严重性。
“水神魔化了。”魏乙低声道。
“水神，不是神吗？”杜绯云有些茫然，“神也打不过？”
“水神只是管辖，不是净化。我们亲眼见过的是吧，在游乐园，神与魔的对决，那一次水神败了，从此受到了污染。”
黑气如同煮熟的开水，从堤坝上漫上来。
行人来来往往，却对此视而不见 。
“他们没有发觉吗？”杜绯云问。
“陷入幻觉了。”魏乙说，“我和与陆甲预测到今晚会大规模出现魔物，没想到真的应验了，本来以为镇住了的，没想到……”
杜绯云到了堤上，黑气已经没膝，但是并不浓郁，没有触手出没，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河中央巨浪滚滚，巨大的水神光形若隐若现。
“报给了特殊侦缉组吗？”杜绯云大声道，“把那个吴显送去十二院。”
“那个应该是套皮的，不是吴显。”魏乙说，“要找你的不是他。”
快艇突突开了起来，魏乙想了想，说：“你上桥！我先下去，如果女神光形彻底消失，你就拔剑出来。”
杜绯云立刻朝桥上跑，她跑了两步，忽然回头大喊：“你的伤！”
“不要紧！”魏乙说，“快走。”
杜绯云一路飞奔上了桥，桥上的装饰灯不知什么时候全都熄灭了，她就像站在了那天漆黑的摩天轮上。
她一步也不敢停，一直跑到桥中央。
“杜绯云！”云虚脸色苍白，冲她大喊，手边还搀扶着紫袖。
“你们怎么在这？”杜绯云说，“紫袖在，太好了，水神怎么样？”
紫袖一言不发。
云虚想了想，说：“小云，你要是下去替我贴个符，我把我和紫袖的面具都给你。”
杜绯云一头问号。
“镇了那沙洲怪兽我没有余力了。”
云虚平静地说。
“一张贴符，换两张面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