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爷,咱们做什么去?”朱棣大步在前,长庚小跑在后追着问。

    “带路大功坊,魏国公府。”朱棣急匆匆道。

    长庚气喘吁吁:“爷,真不是奴婢多嘴,您想去魏国公府就大大方方去,平白无故穿成这样微服私访做什么呀?万一被徐太傅认出来。给捅到皇爷那儿,您又得挨打。您不是去窃玉偷香的吧?听说那徐大小姐可是武功高强,凶悍得很……”

    朱棣站住,转脸,瞪他:“说谁凶悍?”他的仪华最温柔。

    重生这一世,仪华入宫的时间还没到,长庚他们都不曾见过她,信口乱讲。

    上一世,也是因为这小子乱讲,他才无论如何都要爬上墙头去看看,才有了后头的故事。

    长庚被他瞪得果断噤声。

    搞情报,果然还是得刘禄存来。朱棣看着他这怂样儿,心里暗想。

    重生是个意外。

    他原本嘱托姚广孝为他作法,是说他和仪华一同转世去平凡人家做布衣夫妻。没想到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他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作为朱元璋的第四子出生。

    带着前世的记忆和遗憾,重生之后朱棣想做的事有很多,其中一件,便是早些遇见仪华。哪怕,早一天也好。

    奈何规矩森严,一直没有机会。

    时间越久,不但思念越来越熬人,更让朱棣开始害怕一件事:他害怕所有一切都将按前世原封不动重演一遍。如果是这样,所有遗憾就依旧是遗憾,而她,又会在永乐五年……

    他必须推动一些改变。

    但他又怕轻举妄动,导致改动过大,令他难以承受结果。譬如,如果他刚学会说话就嚷着叫马皇后把徐家大女儿弄进宫,他必然会挨父皇百忙之间的一顿揍,然后被当成娘胎里带出来的小流氓色坯,从此不再被寄予厚望。在譬如,如果他长大之后主动提和徐家如何如何,又会被父皇和大哥以为他有心和徐达勾结,婚事必然要黄,他和岳父也将陷入危险,也不行。

    一边要端着做个贤王,一边,又要忍着见媳妇的冲动……上辈子是怎么忍的来着?我怎么有些不记得了……

    忍着忍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到洪武六年,前世仪华进宫的年份。

    他觉得不能再忍了。他怕再忍,就变成前世的重演。

    他一定要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做些改变……

    想来想去,还是爬墙。

    这时候是洪武五年初,父皇还没有赐婚的旨意,而徐允恭年纪刚到能进大本堂给太子大哥陪读——说起徐允恭,这一世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和太子一派走得远些……朱棣想起前世的事,不由得一叹。

    总之还是老套路,买通徐允恭,叫他把大姐约到后院,仔细再三嘱咐他不要让姐姐踢毽子,然后他带着长庚去爬墙。这会儿还着冬衣,厚实,他能骑墙骑得稳阵,就算掉地上也摔不痛,被狗咬也不痛,不妨碍跑路——“其实不需要跑路。”朱棣欣慰地想。他和仪华是约好一起转世的,两人都不喝孟婆汤。仪华只要见到他,必会认出他,到那时,“盈盈一墙间,脉脉不得语”,仪华定会温声喝退旺财和家丁,狡黠地为他编织一个合理的接口,然后他和她……朱棣已经能想象他把仪华搂在怀里,两人花前月下相依相偎儿女成群的场景了。

    朱棣身手矫捷,踩着长庚的肩背,轻而易举骑上了墙。

    上了墙,看见徐家后院里徐允恭旁边站着他的好仪华。

    他的好仪华正一手持弓,一手拉弦,弦上一支箭,箭头起初对着后院墙上一只靶子,现在一抬,正对着他。

    “仪,仪华!别射,是我——”话音未落,仪华一箭从他左脸颊边擦过,朱棣为躲避箭矢,心里一慌身子一晃,向右一歪,一头栽进了徐家的花丛里。

    徐家的家丁和婢子一拥而上将朱棣擒拿,五花大绑摁在地上。

    朱棣使劲抬头想找徐允恭求救,却不知那熊孩子窜到哪里去了。又连连向仪华喊“是我”。

    “哪里来的狂徒,好生大胆!竟然知道我们小姐的闺名,还瞎叫唤!”阿绿上前踢了他一脚。

    朱棣一愣:这丫鬟,前世是个锯嘴葫芦,一年到头听不见张嘴说一句话的,怎么话多起来?

    而他的仪华,仍是前世初见时的模样,白莹莹粉扑扑的小团脸,合欢花蕊似的细刘海儿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额角腮边,弯弯的凤眼,眼中无限的——疑惑?

    仪华疑惑地看着他,仿佛陷入了思索。

    朱棣充满希冀地耐心等待。

    仪华:“这个黑地瓜蛋我好像在哪见过,但我想不起来了。”

    朱棣心态有点小崩。

    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眼前这人徒有仪华的躯壳,而内里已经不是同一个灵魂了吧?他的仪华虽然偶尔笑他黑,虽然后来嫌弃他的胡子又长又丑又扎脸,但从来都是搂着他抱着他唤着四哥说他好看将他哄得甜丝丝的。

    又听得阿绿劝道:“小姐,快扭送官府罢,可别再说什么见没见过的了,老爷才嘱咐了,说这一两年间皇上或许要赐婚,别被这厮平白污了小姐的名声。”

    “可他还挺好看的。”

    “呼——”朱棣舒了口气。是媳妇,是媳妇,不是别人。

    “可是小姐,老爷的吩咐……”

    “对哦……那把他阉了,不就不怕人借此污我清白了吗?”

    □□一阵凉意,朱棣双臂都被绑在身后愣是一个原地打挺聪地上蹦了起来:“徐仪华!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夫君!约好了生生世世做夫妇的你忘了!”

    仪华依旧淡然端庄,嘴里不疾不徐说道:“确实有可能,否则我怎会看你如此面熟。可我这辈子注定要进宫的,不好直接带你在身边,只能委屈你一下……”

    “不是,这不是委屈……”

    “你不委屈?不委屈最好了。我看你实在是好看,确实不舍得把你送官。”

    “不是……不是不委屈……”

    “你放心,我不亏待下人的,吃穿都不会缺了你,总好过现在把你送官,你又要挨打。”

    “不是……李长庚!你在外面是聋了还是瘸了!还不快来救本……”朱棣嘴里被帕子一塞,说不出话,但腿脚胳膊都绑着,动弹也并不容易,三下五除二就被徐家家丁重新放倒扛在肩上。

    不是吧。不是吧。他是想改变人生轨迹,但不是这么个改法啊!

    婚都没结就被自己的媳妇给咔嚓了???

    朱棣从挣扎,到被除裤,到看见徐家请的手艺人一样一样摊开家伙事儿,逐渐萌生“我命绝矣”的认命感。就在这时,听得他媳妇唤道:“刀下留 * !”

    媳妇跟他闹着玩呢,朱棣松了口气。

    却见仪华使个眼色,一屋子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只余躺在床板上的朱棣。

    仪华走进来,身后侍女抱着笔墨纸砚。

    虽然光着,朱棣有点羞涩,但到底和仪华做了一世夫妻,那件东西仪华早就看过摸过尝过不知多少遍,侍女偶尔在场帮忙摆弄姿势也不是没见过,所以他虽然红脸,但不再挣扎。

    甚至,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

    毕竟,这东西,这辈子还没开封用过。

    仪华低下了身子,凑近了仔细看。

    还拿笔杆子拨了拨。

    朱棣“嘶”地喘了一声。

    “别叫。我在学习。”仪华训他。

    朱棣:?

    她还拿那笔杆子比在一边量长短。

    虽然量长短他自信并不怕,但是这是在干嘛?

    频繁的接触刺激让他有点难以约束自己的某个部分。尤其那里或许也正渴望着久别重逢的她。

    不过仪华倒是不为所动,眼看着那东西长了几分,还颇带学术口吻地点评道:“啊,书中所言不虚,真的能伸能缩!‘大丈夫能屈能伸’的说法是不是就从这里来的?”

    “不是……”朱棣内心无比羞愤,然而嘴里塞着帕子不能出声。

    “啊,它还变粗了!”

    “你不是都见过吗!这到底有什么好奇怪的!”朱棣的大脑猛虎咆哮。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偏离了他的预期。他现在不想“改变”,只想立刻重新投胎一次,完全照着前世重来。前世,墙头马上遥相望,踢毽子的少女,御书阁的重逢,再狼狈也强过现在百倍吧!

    “阿绿,拿丝线来我量一量周长。额……或者可以按书里说的,只量一个直径,然后乘以圆周率……”

    勤奋好学徐仪华。

    “女诸生你可真是博学……嘶!”某个地方在纤细丝线的摩擦下,要炸了。

    好不容易等她把图画完,朱棣大大松了口气。

    这时听得阵阵金石琐屑之声。阿绿道:“小姐,该行针了。”又冲朱棣道:“我们小姐博览群书,从这医书里习得了行针法,只要按此法施行针灸,你这狂徒就不必收刀刃之苦,也能舒舒服服做阉人。”

    仪华合掌念了声佛,悲悯地看了仰面躺着的朱棣一眼,说道:“能免他苦楚,自是最好。”

    大慈大悲徐仪华……朱棣咬牙切齿。

    他想奋起挣扎,却不料仪华和那婢子手劲极大,三只纤纤女子之手按住他,便按得他动弹不得,仪华余出来那只手拈起金针,放在火上淬过,即将落下,朱棣欲哭无泪,这时听得通报说老爷回府。

    徐达回府,仪华按礼是要出迎的。

    朱棣的心脏高高悬起,又稍稍落下。

    他趁人走尽,下半身滚下床沿,立在地上,再设法靠着床沿把自己整个人立起来,然后将针箱从桌面拱落,箱中器具洒落一地,蹲下身用背在身后的双手够其其中一柄小刀,锯断捆绑手腕的绳索,再割断腿脚的束缚,连忙穿裤准备逃跑。

    刚出房门,这时听得他媳妇娇滴滴明亮亮的嗓音越来越近:“爹爹!快来瞧我今天射箭射回来的小美人!” 武将朱棣观察过这院落的复杂布局之后,电光火石之间,他决定向徐达求救。

    “我头有点痛……”徐达听着女儿的“战绩”,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往院子里走,跟女儿口中的“小美人”狭路相逢,他站住了:“等下,女儿,让爹爹再看一眼这是谁……”

    头更痛了。不但痛,甚至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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