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即使是反击，也没有义愤填膺咄咄逼人，只是堂堂正正思路清晰地传达自己的想法，全程始终不疾不徐，由内而外散发出一种坦然而从容的微妙气场，一句话一个表情也能够牢牢抓住听者的耳朵。
    掷地有声。
    悄无声息地，整个谈话节奏就彻底落入安森的掌控。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从阿斯顿-马丁登场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在一次又一次地不断打破预期，然后……就这样陷入沉默。
    短暂的沉默。
    是惊讶是慌张，也是缓神是调整。
    此时，记者们终于意识到，布拉德-皮特的传闻，想要从安森身上切入挖掘真相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包括尼古拉斯。
    当然，尼古拉斯脑海里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他们需要调整预期。
    本来，他最担心的是经纪人出面将所有问题拦截下来，一句“无可奉告”的万金油就好像“我要律师”一样，令人郁闷却又束手无策；而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没有出现，安森也侃侃而谈，事情却不一样。
    那么，接下来呢？
    缴械投降？
    怎么可能。
    不要说一个安森了，哪怕是大卫-克莱恩、布拉德-皮特、詹妮弗-安妮斯顿全部都在现场，他们也不可能就此撤退。
    尼古拉斯不愧是身经百战，反应非常迅速，短暂错愕过后就已经重新回到轨道，迅速找到了切入口。
    然后——
    “那么，你和詹妮弗-安妮斯顿呢？”
    一下，就抓住重点。
    关于布拉德的传闻，一切都保持隐秘，发生在高层之间，所以安森能够理直气壮地表示自己不知情。
    安森是正确的。
    但关于詹妮弗的传闻，安森就是当事人，面对记者的追问，他就没有理由回避，必须给予正面回应。
    尼古拉斯并没有被安森牵着鼻子走，依旧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马上就重新回到正轨，再次发动攻击。
    安森知道记者不会轻易放弃，如果记者那么容易打发，他们也就不会成为无数公众人物的噩梦了，眼前人多势众，总是有人能够找到其他问题其他漏洞展开攻击，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又是那位记者。
    安森正在打量全场的视线又重新拉了回来，看向眼前记者，眼睛里流露出一抹光芒，事情有点意思。
    “我不认识她。”
    安森说。
    尼古拉斯，“哈？”
    不止尼古拉斯，周围记者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安森刚刚说了什么？
    在一片错愕的骚动里，安森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回答，“我说，我不认识她。”
    尼古拉斯：……
    这，这又是什么胡言乱语？
    面面相觑之间，周围的记者涌动着一片窸窸窣窣的琐碎声响，今天不知道第几次被安森杀得措手不及了。
    安森嘴角的笑容轻轻上扬起来，“当然，作为观众、作为同事，我认识詹妮弗，谁不认识詹妮弗呢？”
    “但这里有一个问题，我们应该如何定义‘认识’这件事。”
    “你们也都认识詹妮弗，但显然你们肯定不像柯特妮、马修、大卫、丽莎、马特他们一样认识詹妮弗。”
    “我和你们一样。”
    “截止到今天为止，我和詹妮弗见过两次，我们知道彼此的名字，我们合作了一些工作，这就是全部。”
    “结束工作回家，我和朋友们炫耀，‘嘿，伙计们，我认识詹妮弗-安妮斯顿’。”
    那绘声绘色惟妙惟肖的描述，画面感一下就出来了，可以明显听到周围记者们发出一片低低笑声。
    “但是，我不会认为自己是詹妮弗的朋友，尽管我也希望和朋友们炫耀，我和詹妮弗一起前往棕榈泉度假；然而现实就是，我甚至没有詹妮弗的电话号码。”
    “相信我，我没有在抱怨任何事，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嘿，詹妮弗，如果你看到这篇采访，准备和我交换电话号码，我非常乐意，这是我的荣幸。还有柯特妮，还有丽莎，呃，还有马修，还有马特……好吧，大卫，你也可以。”
    毫无预警地，安森打破第四墙，通过记者向詹妮弗喊话。
    而且，不仅是詹妮弗，还有“老友记”的其他演员们，抑扬顿挫的话语和形象生动的表情还带有弦外之音。
    大卫-修蒙：？？？
    刹那间，整个喜剧效果就出来了。
    全场哄笑。
    此时此刻，哪里还有剑拔弩张群起攻之的气氛，一张张脸孔之上都洋溢着笑容，凶也凶狠不起来。
    更重要的是，现在人人都能够看出来，安森和詹妮弗确实不是“朋友”。
    有些“认识”，仅仅只是一面之缘、仅仅只是工作同事，一切对话仅限于工作，结束之后就切断联系。
    有些“认识”，则是一起吃饭喝酒、一起聊天吐槽、一起分享喜怒哀乐，生活的不同时间都紧密相连。
    “认识”和“认识”之间，也有着巨大差异。
    尽管全程安森都没有正面讨论绯闻，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但信手拈来的谈话却传递出足够的信息。
    而且，不僵硬不死板，具有说服力。
    现场，一片欢快。
    尼古拉斯瞠目结舌地打量四周，前一秒他们还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下一秒他就觉得自己四面楚歌。
    这是正常的吗？
    尼古拉斯还准备继续追问两句，他能够将谈话节奏拉回正轨一次，就能够拉回第二次。
    但这次，旁边有一位记者抢先一步。
    “安森，你真的没有演员们的联系方式吗？”
    问题一出，也就等于记者认同安森的回应，绯闻不攻自破，并且被带入安森和“老友记”剧组的话题。
    本来，这应该是追问绯闻追问负面新闻的场合，现在却好像正在采访安森出演“老友记”的幕后花絮。
    尼古拉斯生无可恋地翻了一个白眼，他觉得，事情已经脱离自己的掌控，不可挽回地滑向安森一侧。
    安森轻笑了一声，“老实说，我有些害羞。”
    哈。
    一片哄笑，显然记者不相信安森“害羞”。
    安森轻轻耸了耸肩，“这是事实。在摄影棚里，我的一半注意力花费在控制自己不要因为摄影棚的熟悉布景以及现场观众而尖叫，另一半注意力则花费在接下来的表演以及台词之上，我着实没有精力思考其他。”
    “所以，你们有什么建议吗？我应该如何向其他演员索要联系方式？”
    “‘嘿，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你可以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这句话应该如何说，才不会像是跟踪狂？”
    哈哈。
    笑声不断，现场已经完全演变为座谈会。
    如此和乐融融、如此相谈甚欢，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