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唆

    “那是?”朱连逐不经意间抬头,视线落在远处的江舍身上,眉心微蹙。

    洛曳顺着朱连逐的目光望去,只见人群之中,江舍正在与身旁一个容貌艳丽的女子交谈。

    不知是聊到什么,女子挑眉,一手掩唇坏笑地凑近江舍。

    江舍的表情很是不悦,直到女子张唇继续说了什么,他的紧绷的眉眼才有所缓和。

    “那个女子你可认识?”朱连逐声音冷淡下来,眉眼间多了几分凉意,“她看起来与江舍很是亲密。”

    洛曳闻言摇了摇头。

    “那便怪了,这个女子衣着打扮一看便是个富贵人家的姑娘,还生得这般好样貌,与江舍很是熟络的样子。”朱连逐越看越生疑,“这些名门子弟,莫非真就都是如出一辙的作风?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就像那个李未实一样……”

    李未实此人,父亲门下三徒对他前后不一的行为极为厌恶,洛曳是知道的。

    还未待她开口,朱连逐和系统的声音同时响起——

    “若他真是那种朝三暮四,与旁人牵扯不清的人,定要远离此他!他身后的江家,非你我能招惹,稍有不慎,只怕会令自己粉身碎骨。”

    “这个人是不是接着要说江舍坏话要让你远离江舍!接下来就是你和江舍因此心生误会!然后你们就分手啦!这个套路我太熟练了!休想给我整这出!不可能的,我就是狗血终结者!”

    系统对朱连逐实在没啥好感。

    这个人眼睛是瞎了吗!看不到江舍的表情并不高兴吗!鬼才信江舍和那个女人有什么!

    这个突然出现的宿主父亲的徒弟给它一种诡异的感觉,加上这个人莫名其妙对江舍胡言乱语一通,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它的直觉很准的!哼!

    系统稚嫩而又义正言辞的声音无论气势还是音量都盖过了朱连逐。

    “……”本来想说话的洛曳听完系统这一慷慨激昂但是自己半懂不懂的发言后默默把原本要说话咽了回去,转而对朱连逐道:“他不是这种人。”

    其实她说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依据,所言都是凭心而论。

    “你与他相识多久?”朱连逐问。

    洛曳和系统都未发现朱连逐的声音在这时有些异样,还是那温柔的语气,却隐隐暗藏阴仄。

    “不足半年。”

    “你太过单纯,若是被骗了也恐怕还未察觉发现,半年不到的时间,不足以能看清一个人。”

    洛曳闻言微微一怔,袖中的手蓦然握紧。

    她知道,她知道她和江舍相识时间并不长,可她不认为江舍是朱叔说的那种人。

    甚至,在听到朱连逐劝她离开时,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她猛地一慌,赶紧压下心中这个荒唐的想法,继续应付朱连逐的劝告。

    好奇怪,为什么她会突然有这个感觉?她想……

    洛曳望着朱连逐说话间滚动的脖颈,目光刻意回避。

    她有种想折断他脖颈的冲动。

    好奇怪,她这是怎么了?

    朱连逐在与洛曳交谈的同时,元小木这边也在进行一场特殊的‘对话’。

    肉眼无法看见的黑雾从朱连逐身上蔓延,将元小木彻底笼罩。

    噩梦讶异地望着这个被自己和孤魂制造出来的实验体,对于他的存在感到不可思议,探究地看着他的灵魂自言自语道:“时间逆流之后吾等分明未再制作实验体,你怎么会存在?真是怪哉……”

    灵魂被黑线束缚,元小木冷眼戒备地看着面前这团黑雾,想起智者对自己的叮嘱:“逆流一事,除了法则之外,一般只有你会记得,但因噩梦本身也是梦境的一部分,且占据朱连逐身体的孤魂也掌控了一部分法则的力量,所以他们恐怕也不会忘记。一旦遇上,切记要小心。”

    而现在,噩梦对这个自己从未放在眼中的实验体来了兴趣:“有意思!有意思!嗯?你的身体有缺陷了?似乎成了哑巴……模样也变成了小童,那现在的你究竟是个什么存在?你到底是通过什么手段站在这里?”

    元小木咬牙不言,一双眼充满恨意死死地盯着它。

    朱连逐,或者说是孤魂的灵魂也在此刻发声:“这眼神倒是同那时如出一辙……不过比起这个无用的实验体,我更在意那时,在我杀掉那最后一个洛氏一族的人后,那个前来救走你的疏居弟子究竟是何人……竟能将幻术练得如此出神入化,竟然将我们都给骗了去。”

    噩梦也想起那个能够让它陷入其中的幻术,认同道:“对,那只妖的力量,很是独特,若是能为吾等所用……”

    “她是谁?”朱连逐模样的孤魂灵魂冷眼死死盯着元小木。

    元小木紧闭着唇不肯说。

    不说?朱连逐朝噩梦摆手:“你来。”

    噩梦阴阴一笑,黑雾化为无数细线,狠狠刺入元小木的灵魂:“说!”

    那些线每一根都像是带着不同刑罚的针一般,刺中元小木的灵魂,犹如万蚁蚀骨,让他的灵魂动弹不得而又无法解脱,只能被迫忍受着这痛苦的煎熬和折磨。

    “真是顽强,也罢——”噩梦显然没有多少耐心,黑雾再元小木灵魂面前一挥,所有的线顿时消失,“卑贱之魂,回答吾之问题!”

    用这份控制灵魂的力量,恐怕会暴露位置令那群法则察觉,但也无所谓了,很快他们就要离开此地。

    “那个人……是……”元小木知道自己不能说出来,可是自己的声音还在不断响起。

    他的灵魂源自被噩梦吞噬的芸芸众生,又怎可能脱离噩梦的桎梏?即便灵魂再万般挣扎,痛苦不甘,也无法忤逆噩梦的压制。

    元小木此生,有两次重获新生的恩人,一次是救了他、收养他的哥哥姐姐。

    另一次,则是在他生出心后,进入虚弱状态无法动弹时,及时出现并将他从噩梦与死亡的手中救下的疏居弟子。

    “那名……疏居弟子……名为……”

    更糟糕的是,那个弟子告诉了他自己的真名。

    “有苏池池……”

    “嗯?黑色的线?啊?”现实中,系统看到了元小木身上若隐若现的黑线,而元小木也一动不动,宛若一个安静的木偶一般。

    更令它没想到的事,黑线的源头竟是朱连逐!

    什么情况?!

    等等,好像不止黑线,它还看到了有四个颜色的光球环绕在元小木周围。

    其中两个颜色很虚浅,尤其是右边那个内是淡黄色,外边是无比醒目的青绿色的小光球。

    和它之前看到的重生之焰颜色一模一样!

    重生之焰的颜色一般来说是橙红色的才对,青绿色的分明是……

    系统往下飘到元小木身侧,发现他目光无神望着前方,眼角留下两行清泪,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什么。

    一张脸上满是不安、惊惧。

    直到它闯入元小木视野,元小木才像是看到希望一般,眼神恢复光彩,恳求地看着系统。

    虽然对面前的一切有许多问题,这些诡异的黑线也表明元小木肯定与这个朱连逐有关系,可系统又想到这孩子是江舍收养的。

    “……你真的长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系统看懂元小木的恳求,立即作出决定:“宿主宿主!元小木都害怕地哭了!你抱着他走我们先回去!别跟这个人废话啦!”

    先带这个小妖回去,后面再问清楚!总之它相信江舍!

    这个朱连逐处处透着诡异,还是先远离为好。

    洛曳这才发觉元小木的状态不对,果断听系统的话,弯下腰抱起元小木,走之前望向朱连逐,神态是从未有过的冷淡:“朱叔,我先回去了,你的话,我不认同。”

    “哎,你好自为之。”见她依旧坚定自己的想法,朱连逐深知再说也是无用,遂摇头叹息,转身离开。

    “小木?别哭别哭!”洛曳抱着元小木走出到一旁人少的街道上,伸手抹掉他脸上的泪轻声哄道。

    洛曳还以为元小木是被吓到哭的,也意识到自己没能及时注意到小木的情况,心中有些自责。

    “……回去再问你!你可要好好给我解释一下那些黑线是什么!还有你跟朱连逐什么关系!”系统低声道。

    它发现朱连逐身影消失后,元小木身上的黑线也随之不见了。

    元小木环着洛曳的脖颈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就跟泄了闸的水一般,呜呜地哭个不停。

    这份无声的哭泣有恐惧,有不安,也有自责,更多的是后怕。

    元小木怕自己因此又连累了姐姐。

    没见过哭得这般惨烈的小朋友,洛曳看了无比揪心,只能抱着元小木轻轻拍他背,学着母亲以前哄自己的样子哄着元小木。

    系统挠头不解,那朱连逐到底是什么身份?它搜出来的人物介绍里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可元小木身上的黑线与他有关,这小妖又怕成这样……明明出来时遇到很多人都没有被吓成这幅模样,肯定不是因为怕生了!

    而且!

    现在它能确认,元小木也能看到它!可是元小花和元小虎也是妖,却看不到自己,这元小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对,它该头疼的是怎么交流吧!这小妖是哑巴啊!

    *

    另一边,江舍拿着号排队,没想到遇到熟人。

    “臭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看到我很失望?”流沙穿的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裙,一张艳丽动人的脸如花一般,迷得路边的人纷纷侧目,她本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若无其事地走到江舍面前。

    “你找我做什么。”江舍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露出戒备的神态。

    “你这什么态度啊!不对,你身上有股香味,这味道不像是你们会用的……”流沙的鼻子很敏锐,一下就嗅到江舍身上多出来的味道,她不由得凑近再嗅了嗅确认:“闻起来像是女儿家用的那种,你出去执行任务还顺便找女人了?”

    江舍皱着眉嫌弃地看着她:“离我远点,我现在可是有主了!”

    “真找了?哪家姑娘眼睛这么瞎看上你这个臭小子?”流沙颇有兴趣地凑近他问道。

    “……嘴不想要直说,我帮你削了!”江舍闻言摩拳擦掌咬牙道。

    竟敢说姑娘眼睛瞎!

    流沙啧啧一声,觉得江舍定是在胡扯:“听听!就你这对女孩子说话的态度竟然还有人瞧上你!真是天方夜谭!”

    “有什么事感觉说,我还要买东西。”

    “切,态度真恶劣。要不是制物阁其他人都没空,我才不给你们这群讨厌的臭小子送刀呢!拿着!新发的刀,用了斩魔刀的部分原料所铸成,虽威力不及斩魔刀,但对妖和异族也绰绰有余了。”流沙哼了一声,从身后背着的武器筒中取出一把刀递给江舍。

    江舍面色缓和了几分:“哦,多谢。”

    “你也就这张脸能让我忍耐你了,一般人这么对我早被我踹了。”

    “送完武器赶紧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德行。”

    江舍不喜欢流沙是还有一层原因,流沙喜欢美人,无论男女,只要见着模样好的,定要上前撩拨一番。

    当时的流沙左右各一个,忘记自己在穿着男装,在众目癸癸之下对他和罗於逢花枝招展地摆摆手说出又惊世骇俗的“哎呀,这两位弟弟模样真是生得俊俏,要不干脆来制物阁与姐姐们一起玩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是吧?”这一句话,成功让正在吃饭的江舍和罗於逢在疏居众弟子面前丢脸,因此二人后面见她都没有好脸色,每每见到都避之不及。

    个人行为,只要不影响任务和秩序,一般疏居都不管。

    流沙又是他们前辈,他们不能真的不敬。

    得亏后面流沙不知死活竟然想勾搭师姐,被师姐狠狠揍了一顿才老实。

    流沙对江舍的话不以为然,傲气道:“怎么,我对遇到的每一个好看的哥哥姐姐都是认真的,你羡慕?”

    江舍鄙夷又嫌弃地看着她:“……我看你是又想被昼夜打了。”

    流沙闻言像是被打开身体某个开关似的,一下站得板直,连仪态都顾不上了,瞪着眼怒道:“不许提那个讨厌的女人!!!拿着你的刀给我滚!”

    江舍也毫不客气顶嘴:“怎样,谁让你不知死活!长点记性吧你!”

    流沙欲开口,目光锁在江舍身后缓缓走过来的人,脸色微变,收起方才一副要打架的气势,冷声道:“走了!”

    江舍嘀咕一声怎么变脸这么快,转过身,与朝着他过来的朱连逐碰上。

    “朱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江小兄弟,那个女人是谁?”朱连逐的声音不似方才他听到的那般温润柔和,反而有些凌厉和空洞,明明是在空旷而又热闹的街道上,可江舍总觉得面前这个人的声音落在自己耳边有回声。

    他的错觉?

    江舍心想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他不能说流沙是疏居的人,于是打算寻个身份安在流沙身上:“她是……”

    朱连逐没有给他机会:“你身为江家人,即便是养子亦是当洛曳无法招惹的存在,若你是真心实意待洛曳,就不要再与旁人在大庭广众下这边亲密,引人误会!你可知洛曳有多伤心?”

    江舍原本觉得只是送个武器而已,况且他也没与流沙多亲密,不至于如此生气吧?而且他听着很不舒服。

    心底忽然涌出一个想法,江舍猛然一惊,连忙压下这个念头,解释道:“不是,那人与我没……”

    未给江舍说话的机会,朱连逐打断他:“但你是世家之人,即便朝三暮四也不会有人敢对你评判,你可以放纵自己,何必为区区一个女人变得这般慌乱不堪……”诡异的低语响起,每出一声,江舍都感觉到自己精神有片刻恍惚,从朱连逐口中的这段话起,他就听不清了,视线也有些模糊,只依稀见得朱连逐的嘴在动。

    朱连逐在说什么?

    朱连逐唇边扬起得逞的笑,声音不紧不慢继续响起,说出的话却与先前的完全相悖:“不过你这副模样,倒有几分像真心待她,她又何德何能呢?她并不值得你如此真心交付……”

    朱连逐凑近双目失神的江舍,在他耳旁低声煽惑:“她曾是别人手中一把疯起来不顾后果的利刃,别被她现在的表象迷惑了,而且你的真心注定无果,因为——”

    这是朱连逐使用挑唆时才会出现的声音,听到这道声音的人类会将这个声音所说出的每一个字,仿若扎根一般深深烙印进心中,从而受到蛊惑,听从朱连逐的话语改变自己的行为或想法。

    “她曾所经历的人生中,没有你的存在!你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过客,原本的命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也不是你,与其在她身上白费心思,不如早日放手……”

    最好,让她变回伶仃一人,无依无靠,飘泊于尘世间,重蹈覆辙。

    只有这样,沿着她的噩梦中出现的那一切,继续本应走的命途,才能让她遇见晚梦的那一刻出现,他与噩梦,才能对晚梦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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