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

    走之前,江舍写了封信,对暗卫道:“对了,再帮我个忙吧,一会有个人过来,留下此信给他。”

    除了上头安排,从不帮别人干活的暗卫小哥很不满:“你就不能自己给?我们暗卫很忙的。”

    江舍一副小心我告状的模样:“烟花的主人说了,我可以使唤你们,要不你别送信了,直接替我去做信上的事如何?”

    暗卫没辙:“……给你送信。”

    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能使唤得了暗卫,江舍满意点头:“嗯,黑枭的人你带走,至于这另一批人,一会来的人看完信后,交给他们处理。”

    交代完毕后,江舍抱着昏迷的元小木和洛曳返程。

    当然,走之前没有忘记拿地上的糕点。

    路上,洛曳看着元小木安睡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江舍,小木的武功,是你教的吗?”

    江舍:“是啊,不过我捡到他之前,他就身负才学,我不过是指点了他些许,拔正他的心性,他所使的武功该怎么说呢……太过狠绝,中者一击毙命,可他只是个孩子,也不知是谁教的,小木也不肯告诉我。”

    系统:“宿主,你为什么这么问?”

    洛曳:“我就问问,没什么,因为小木很厉害嘛。”

    她没有说自己内心的想法。

    小木的身手和梦中那个人,一模一样。

    而梦中那人,给她一种强烈的熟悉感,就像……

    “怎么了姑娘?”江舍发现洛曳一直在悄悄地看自己,实在无法装作不知道,忍不住出声问。

    “没什么。”洛曳移开视线,语气平平令人听不出她的想法。

    江舍顿时后悔出声了,呜呜,早知道不问了,让姑娘多看会自己不好吗!

    *

    昏迷的元小木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到了过往的一些事。

    是他刚生出秩序之心时的点点滴滴。

    在噩梦和死亡的控制下无法动弹的他被人砍成几截,脸陷入泥中无法看清情况,只能听到那个对自己动手的人声音逐渐消失。

    “这是最后一个有洛氏一族血脉之人了,为什么晚梦还未现身出来救他?”

    “难道它还另有选择?”

    “不可能,它已经没有选择了!”

    “该死,嗯?不好,快走!那些法则来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最后听到的是噩梦和死亡因畏惧其他法则的力量,匆忙逃亡的动静。

    ……

    “吓死我了,还好我幻术出神入化将那两个东西骗了过去!不然今天我也得交代在这儿!”

    “哇,你比我还耐揍,被那人类小子杂乱无章砍了一通还不死,身体还能自愈,真羡慕你的恢复能力呀!不过还好那人类用的不是斩魔刀,不是你死一百次都不够的!”

    “你这脸长得可真好看,礼者让派我出行这个任务是不是算到了我喜欢这类型的?哎呀老东西,天天算计我!”

    “咦?你醒啦——?”

    再次睁眼时,他耳边传来的是一个女人喋喋不休但又清脆悦耳的声音,听起来就能联想到声音的主人应当是个俏皮娇艳的人儿。

    “……”身上的伤被人精心照料过,就是包扎的手法……着实糟糕。

    他抬眼望向来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面前这个人,自己见过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能及她的样貌。

    娇俏,明艳,她只是站在那儿都令人移不开视线,一身白衣如月一般皎洁,却不似天上遥不可及清冷的月,更像是初入人间的林中精灵。

    那些人类常常用来称赞他人的话,用在她身上都有些不够格。

    她的兽耳也随着她骨碌转的眼睛一起一动一动,很显然,这个少女也是妖。

    “对了,我叫有苏池池,是新上任的光职之首,微光!和你一样,我也是妖!”她收起妖的耳朵和尾巴,变回人样朝他粲然笑道。

    “疏居弟子,从不自报大名,也不会在生人面前以真面目示人。”被哥哥姐姐收养多年,让他也养成了不轻易相信旁人的习惯,即便是面前的人救了自己,他仍对其抱有怀疑的态度。

    “我就说!说了又能拿我怎么办!看了又能拿我如何?”有苏池池轻哼一声,带着不容他人置喙的傲气,她猛地凑到他面前,仔细地观摩,“你长得真好看啊!你叫什么名字?若是也没有去处,那便入疏居和我一起干活如何?你这砍不死的能力很有用诶!”

    “不要。”

    他双目无神地垂首,一副没有生气的模样,看着有苏池池很是不喜,她伸手轻轻拽他发尾的叶子嘟囔:“别这么丧气!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呢!你别急着拒绝嘛,再仔细想想?”

    “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怎么知道,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至于原因什么的,你回去自己问呗!反正我也要带你回疏居。”

    “……”

    “你还没有告诉我呢,你叫什么名字?”

    “……”

    “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没让你救,我也本不想活。”

    “啊啊,你不许说这么丧气的话!对得起我耗尽的妖力吗!知不知道我为了骗过那两个东西妖力耗尽了!好长一段时间我都用不了妖力!在我带你回疏居完成任务之前你不许寻死!否则我跟你没完!”有苏池池忍不住按着他的脑袋摇晃咆哮道。

    他闻言沉默,这人真奇怪,倘若自己死了,她还能怎么没完。

    “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喊我野妖。”良久,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凉和哀伤。

    这种生出心后与世界关联的感觉令他一时无法适应,他用手触碰着地板,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野妖?没有名字?这也太可怜了吧……算了,先这么喊你吧。”有苏池池嘀咕一声,躺倒在一旁,“累死我了,背着你爬了三座山,让我休息会……”

    他视线转移到外头,这个小院外阳光正好,草木郁郁葱葱,恬静自然。

    他起身走出去,阳光照在他身上,暖融融的,他脑中混乱的思绪也在此刻停了下来。

    他说想死,是他真实的想法。

    两次无能为力地看到自己的亲人死在自己面前,换来自己终于摆脱死亡和噩梦的束缚,这颗新生出来让他脱离束缚的心,对于现在的自己又有何意义。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归处,一如他刚孤身来到这个世界的模样。

    一无所有,孑然一身,不知该何去何从。

    躺着的有苏池池看向院中被阳光洒落的身影,撑着脸问道:“话说你都跟在前辈身边这么久了,本事定然差不到哪里去吧?怎么会被一个人类砍得这么惨?”

    “那个人类,后来如何了?”他平静无波的眼望向那个躺在地上休息的女人。

    “放心,我把你们都带出来了!然后那个人类我挖了个坑将他好生安葬了才带你离开的,毕竟这是出发前礼者要求的,真奇怪!”

    “礼者?”

    “我们礼者会算命!他大概算到了那个人类会死吧!对了,带你回去前我还有其他任务要做呢!你白日就好好留在原地养伤等我回来!”

    “疏居找我,究竟意欲何为?”而且还让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来救自己,是怕他会拒绝?

    “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个干活的!有问题你回去问我们老大!”有苏池池表示自己只是个做任务的,上边的决定她也不懂。

    “……好,我跟你回去。”沉思许久,他才同意。

    反正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那就去疏居吧。

    毕竟那是哥哥以前经常在的地方。

    至于这个女人……他不知该如何描述此人的性格。

    经过一任生性顽劣残忍的匿光,一任生性单纯到残忍的浮光后,这个职位似乎迎来了最接近常人的微光。

    虽然她远远没有明面上那般安分,可相较前两位而言确实好太多。

    相处三月,他逐渐加深对这个人的了解。

    这个明明称号为‘微光’,做事却十分张扬肆意的人。

    她活泼好动,对一切事物都充满兴趣,会因为虫子吓得呲哇乱叫跳到他身上死不撒手,也会在被人暗算时忍耐着伤痛一声不吭。

    明明自己才是伤者,却到最后变成自己给她包扎。

    “你的身手远不及你的前辈,为何疏居会让你成为新的光职。”他一边给她上药,一边问道。

    “唔,其实我的实力并不是最强的,但是因为我本身是妖嘛,那些妖异之法能被我识破,礼者他们就选择我了!不过后来礼者悄悄地跟我说,选我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还因为我和先前担任这个职位的人会有一段特别的缘分,可是我根本与前辈不熟!又谈何缘分呢!何况人早就死了!礼者多半又和智者一样,把我当小孩骗!”有苏池池趁机枕在他腿上,一副我好惨的样子,“哎呀你看我多可怜呀,快哄哄我!”

    每次有机可乘,有苏池池就会装可怜去逗弄他,一方面是他安静的性格很适合去逗弄,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想看他茫然无措脸红的模样。

    有苏池池喜欢一切漂亮的事物,而面前这个呆呆又老实的木头模样实在漂亮得过分,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哎呀,一定要好好地逗他一阵,就算人家看不上自己,好歹在交任务前让自己看个够。

    他并不知道有苏池池内心所想,也从未与旁人这般亲密,更不曾接触过性子这般跳脱的人,面对有苏池池时不时的亲近和撩拨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怎,怎么哄?”最终,他只能木讷又无措地问。

    “哈哈哈哈!笨——蛋——!”有苏池池听到令自己开心的回答,忍不住大笑捶地。

    ……

    离到达疏居还有十日的路程,算算日子,他已经和她相处了五个月。

    他还在逐渐适应有心之后异样的感觉,如往常般等候有苏池池完成任务归来。

    她的任务她从来都不会告诉自己,他也不会去过问,因为她每次都会很准时回来,不会耽误。

    但这一次,她整整迟了一日未归。

    她怎么还没回来了?他想过要去找她,可是自己根本不知她去向,无迹可寻,只能在原地等待。

    等待,他好像,一直都在等待。

    以前等哥哥姐姐回来,现在等这个狐狸回来。

    有朝一日,会不会也有人如他现在这般,等待他回来。

    会有这么一天吗?会有这么些人吗?

    他不知道。

    迟了一日未归的有苏池池浑身是血地回来,一身白袍和面具都染上血色,她呼吸不稳地出现在他面前,急切道:“喂野妖,快走,我……”没来得及说完,她似乎察觉到什么,猛地冲过来将他扑到在地,头顶恰好飞过三把利刃,堪堪躲过。

    “真是穷追不舍,麻烦,还是得用幻术,老娘妖力还没恢复完呢……”有苏池池扭过头看向赶来追兵,撑着受伤的腿爬起来,刚想驱动妖力,被地上忽然长出来细长的藤蔓拦住,紧接着一道墨绿色身上闪过,下一刻,那些追兵已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龟龟,我们疏居的招式你怎么比我还娴熟,不对你是前辈亲手教导的说是他徒弟也不为过所以你会也正常……啊先不管这些了先赶紧走他们还有同伙!”有苏池池刚说话,那道墨绿色的身影已经过来抱起她,跃上屋檐,不过身形还有些不稳——他还是没完全适应这颗秩序之心的力量,还有它奇怪的律动。

    甩掉后边的人后,他找了处地方落脚给她包扎,问:“那些是什么人?”

    “还能是谁,黑枭呗,想抓老娘想疯了,紧追不舍了这么多年,这次终于长了些脑子,知道用无辜的孩子来逼迫我就范,还知道用斩魔刀。”忍着斩魔刀造出的伤口所带来的强烈剧痛,有苏池池唇角泛起一丝冷笑,精致美丽的面容在此刻也有几分扭曲。

    他手顿了顿,抿唇继续给她上药。

    黑枭,他略有耳闻,那个组织人类和妖都有,且有斩魔刀傍身,现在无论是妖还是人,与他们对上都很棘手。

    但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看到她露出来的表情,心底莫名不舒服。

    狐狸还是那个聒噪的狐狸,只是,他不想……看到她这样虚弱而又自嘲的模样。

    “别摆出这么难看的脸色嘛,你不是一向对什么都没兴趣吗,何况我又不是要死了!”有苏池池还在找话题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额间已经挂满汗珠也不曾喊过一声疼,“野妖,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其实我有九条尾巴,不过现在只剩下一条啦!我已经丢了八条命了,剩下这条命,可硬着呢,夺走我八个尾巴的人,都被我杀掉了……我才不会这么容易死呢,那群黑枭拿着斩魔刀又如何,还不是被我躲过要害,只伤到皮毛。”

    “你其实不适合留在疏居。”

    “那没办法嘛,若是以前收养我的人类没有意外身死,我现在定然还是个大小姐呢!哼!不过也无所谓啦,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有苏池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揪着他发尾的叶子甩啊甩,低声道:“独来独往习惯了,还好有你啊,不然我说不定就栽跟头了。”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话,他突然想起了哥哥,哥哥做任务时也是独来独往,每次也拖着一身伤回来挨姐姐骂。

    现在这个微光也是。

    “……还真是如出一辙。”他轻轻摇头。

    臭毛病。

    到疏居后,他还以为有苏池池会领着他进去,但她却一改往常,只带他到门口,指着里头口吻疏离道:“好了到了任务完成再见!我就只领你到这儿。”

    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要离开。

    不过她还没能走就被迫停下,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他拉住自己斗篷的手:“干什么?”

    他抿唇不语,神色纠结。

    有苏池池盯着他这别扭又诡异的举动,面具下的眼忽然眯了起来,饶有兴致地打趣:“干嘛?舍不得我?”

    他也不知自己现在是怎么了,只是遵循内心的想法开口:“还能,再来找你吗?”

    听到自己喜欢听的,有苏池池勾起唇漾开笑:“要不,你再说句好听的夸我,我就让你继续来找我?”同行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请求。

    她带着面具,全身隐藏在斗篷之下,但那一瞬,他似乎看到了她得逞而又明媚的笑。

    带着自己回疏居的这段时间里,这个疏居弟子一点一点,在他枯竭干涸的生命中,重新注入一股清泉。

    在适应这颗跳动的心所带来的力量的过程中,他生出自己不曾拥有过的想法和感觉。

    每当他想要思索这个感觉究竟是什么时,都会被自己的心跳声打断。

    铿锵有力的心跳。

    他虽然很不习惯她总要求自己夸她的话语,但还是如她所愿开口:“嗯,全天下最好看最强大最聪慧过人的微光。”

    “嘿嘿,那好呀!”

    但那时候的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听到有苏池池的声音,因为马上他就要见到法则们,失去秩序之心。

    然后一切倒流。

    而他,将要一直等待。

    直至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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